“东家,前面就是江夏了!”
“怎么一股药味。”
林阔是琅琊医阁的顶梁柱,他此番来送了一舱的药以应对扬州危局,本以为扬州已经失了方寸,却没想到何驰一扫颓势将病寮扩展到三四千人的规模。而且药物好像并不紧缺,一切运作均有财政支撑,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一切都那么打击人。
要知道琅琊医阁多少次奉旨赈灾,就是靠着过人的医术。
这次秋疫起初的确有过苗头,但是扬州第一波先被压制了,也没人注意到它会在其他地方爆发,岭南瘟疫的消息传来琅琊医阁已经做好了南下的准备,结果船还没出港何驰就被任命了三道总督事,皇帝直接将三道的疫情控制工作交到了他的手中,而琅琊医阁因为缺少医药准备,单单压制河南四处冒头的疫情已经焦头烂额。
更不用说何驰先定岭南,后安长沙。这简直就是在琅琊医阁的招牌下跳舞,要不是林还月和林荣提前来信知会过,林阔铁定没有这么好脸色,说不定真的会在码头直接动起手来。
江夏的码头已经恢复了运作,毕竟刘国勋带着六个村子八千号人对何驰马首是瞻,多么离谱的决定他们都会立刻执行,树皮、酸枣的加工比扬州早一些时间已经上马,而且这里有更有效率的水磨机。
随之而来的还有顺江而下的苗寨、哀牢送来的药物,一批批特产送出去,随后这些药物如同输血一般顺江而下,洞庭湖的危局已经获得缓解。如今江夏还在大抓生产,等一应药品生产完毕立刻发往临近的豫章、九江和庐江。
蒜油已经从炙手可热的货物降级成了危重病患专用药品,所以刘国勋一看书信便爽快的交出了三坛。
“这药粉是?”
“哦,这些是用蒲桃树叶混合着金银花一起碾碎,再添加了桦树皮的药粉。本来是要用糯米团混成丸状的,但是现在都急用,自然没那么多时间去搓丸子。”
“效果如何?”
“感冒发烧服上两三包差不多就能抑制住病情,效果不如蒜油却也大差不差了。”
林阔的怒气写在脸上,虽然他对刘国勋是很客气,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他胸中燃起的熊熊怒火。
最重要的货物大型蒸馏器已经搬运上了海船,本应该就此调头返航的大海船却直接进入汉水,这艘海船一路顺风来到了襄阳。
刘国勋站在码头目送着这艘大船驶向汉江,他也不好说什么,收好何驰的信件继续手上的工作。突然有一个生面孔来到了码头,船帮子弟几番盘问之后将他拦在了码头外。
“兄弟,我家老母病重,你们通融一下。”
“都说过了,病重的直接去病寮领药,谁不发药直接敲登闻鼓,谁敢私吞药物直接上报三道总督事砍他的狗头。”
只要是家中的确有人患病的,病寮一定发药,这些药由郡守府免费供给病寮,由病寮之中各村、各县、各乡话事人负责发放。其他地方如何还真不好说,但是江夏这边是最规矩的,尤其是钱老和陶老的主持之下,各村、乡、县就没错过一包药。现在江夏病寮里只有寥寥几个病人,一天只有十几包药的发放量怎么可能出现错漏呢。
“刘工,发生了什么事?”
思宁回到江夏已经有十天了,她本想追着何驰去扬州,但是江夏的人手实在不够,于是便留了下来。其出色的财务管理水平使码头收发货物的效率增加了数倍,如今江夏供着长江两岸各地的药物分发,根据各郡、县报上来的病患数量依旧十分庞大。
“夫人,他好像不是本地人。”
思宁看了一眼还在和看守码头的船帮子弟拉扯的男子,叫过弟弟刘飞将账簿递给他后径直走向大门处。来买药的男子看见来了一个女子,立刻朝着思宁跪下哭号道。
“小姐救命,我家母亲得了重病急需药物,我花钱买还不成吗?”
“你要买什么样的药,咳的、喘的、还是呕血、又或是伤风,家里请过郎中没有,或在病寮大夫怎么说的?”
思宁一句问出去,那男子就愣住了,他的视线跃过思宁看向身后那远处码放整齐的蒜油罐子,一边做掏钱的动作一边说。
“我就想买罐蒜油……顺便借你命一用!”
男子豹起,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向巧思宁飞扑而来,思宁一个撤步飞起一脚直接踢在那人脸上。男子掉了三颗牙一落地就有四根棒子等着,船帮众人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棍棒伺候了好一阵直到思宁喊出“住手”,众人才不甘心的停了手。
“说!来干什么的?”
面对思宁的喝问,男子抖得像个鸡仔一般,本想抓个弱女子要挟换药,却没想到遇到个硬茬子。他畏畏缩缩的看着一众怒目而视的人说道。
“来买药……只要诸位英雄卖给我,一切好商量,价格翻几倍都没有问题。”
“哪里来的报个姓名吧!干这种缺德买卖不怕被人挖了祖坟。”
“姑奶奶饶命,我也只是负责跑腿,上面的人吩咐下来的事,小的什么也不知道。”
思宁也懒得和他磨叽,派三个人绑了他押送衙门先关起来,惦记夏口港这些药材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这里防卫森严别人有贼心也没这贼胆。到底是谁家敢明着来抢,思宁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吩咐刘国勋唤来六个衙役协防夏口港,如此里三层外三层的设卡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老爷!老爷!小姐走了!”
张唯栋正在组织营建新的病寮,结果郡守府里的管家便拿着一封信跑了过来,打开一看张唯栋顿时火冒三丈。信中极其简短,张了了舍弃自己姓名,以后只有苏黎黎没有张了了。摆明了与张唯栋切割父女关系,这比何驰的绝情书还要直截了当。
“派人去找!多派点人,七绝楼的龙舟停泊在苏州,派人过江去找!”
“张大人既然有这么多人手不如多派点给我吧,找个女儿都这么劳师动众的。”
正在气头上冤家又找上门了,张唯栋也不客气指着何驰的鼻子喝道。
“还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但是我消失了张了了就能安心在家里待着吗?张大人不要只盯着别人,张了了去七绝楼总不是我唆使的吧,在滇池你不认她也不是我唆使的吧。退一万步讲我何驰消失了,你就能在滇池爽快的把这个女儿认回家吗?”
张唯栋道理上争不过,官阶现在也争不过,论恩情、论义理哪哪都争不过。只能憋着一口顽固,眼睛望天对何驰不搭不理。
何驰招手让两名军士押着一个县丞来到张唯栋面前,何驰指着这人说道。
“张大人你别这样,咱们公是公、私是私。这个县丞拿着我发的药私贩给药商,被我拿了一个人赃俱获,药商供认不讳押在县衙大牢里等候发落,这个官毕竟是在你扬州地界上犯的事,还是交给你来处置吧。”
“拉下去,打他十军棍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何驰直接懵了,本想着张唯栋是扬州郡守,把这人交给他也给他一个面子。谁想到这交了人还不如不交呢,十军棍顶什么用,何驰随手打两拳都比这军棍的刑罚严重。
“只打十下军棍?”
“何大人,你不要说老夫心软。现在扬州是什么情况,人人都为了药奔走,这人我认识他并非奸猾之人,私卖之事当然要罚,但衙门里还要靠这群人运作呢。”
“官家发的免费药拿去私卖还不是奸猾?!张唯栋,你要对我有意见你直说,这扬州我也不打算呆了。我把这里交给你了,你爱如何如何,现在病寮里实存病人五千六百九十七人,我走之后要是病寮倒了,药物停了,粥米、咸肉没了,我自带兵来扫了扬州!”
“何大人这里是扬州不是豫章!”
“治理不严迟早是下一个豫章!倒卖救命药品只打十军棍,你还有脸和我说这里是扬州?打他三十军棍充一年苦役已经是轻算了!要是没这疫情我也是好好先生,我当和事佬比你熟练一百倍!”
张唯栋也是被何驰呛得说不出话来,人老心也老了,扬州是他一力支撑起来的,里外里都是认识的人,五只手指伸出来长长短短碰哪个都连着心。看着何驰快步离去,他走到军士身边,对着那县丞操起军棍便打了下去,三下屁股开花,五下尿了裤子,打到第八下那县丞已经翻白眼了。
“平时由着你们也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回去告诉所有人,有人再犯老夫拿着刀子剁了你们喂狗!”
扬州的药铺无药这件事张唯栋也怀疑过,第一波疫情结束的时候,药铺是补过药的,第二波疫情来袭时就突然全部断档了。纵使所有药铺的销售记录正常,但短时间内买卖这么多药品已经是很反常的举动了,下面县、乡居然无一个喘气的将这事报上来,最后疫情来袭导致扬州直接无药可用。
现在扬州的局面暂时稳住了,何驰能做出来的药纵使不多,也解了燃眉之急。病重的吃药,病轻的吃粥吃咸肉,能吃到药的靠药效治疗,不能吃到药的就多吃多喝靠自己的抵抗力撑过去。
病寮中的人数虽然还在以每天十几例的数量增加,但是那种山呼海啸的势头已经过去了,扬州富商也乐意出钱赈灾,病寮之中的一应安排合理妥当,张唯栋就算怀有私仇,也不得不服何驰的手段。
“武敢当!”
“何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看了这么多天水车,该怎么做也应该看清楚了,这五千军士都交给你负责。我离开扬州之后你就是这里的头,这五千人你只管他们干活,吃喝拉撒自有张唯栋管着。要是我离开后出了岔子,你就回韶关守门去吧。”
何驰将一道令旗以及一封盖着魏王大印的军令递到他的面前,武敢当眨巴着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
“废什么话!磨磨唧唧的!”
何驰懒得听他回信,直接将令旗和军令直接塞进了他的怀里,牵过马匹便要往码头走。
“何大人,我不识字啊。”
“这倒是个问题。”
武敢当这一说才让何驰想起来这茬,这个小兵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是个目不识丁的家伙。不过这事也好办,给他找两个主簿就行了。
“李文红!杜杏儿!我以魏王印信令点你们为营中主簿,随在武敢当左右负责文书工作,同时监督病寮之中一切事务。各赐皮甲一副,佩剑一把,今日起便随武敢当统领这一营五千人!监督期间如有人不从军令,武敢当以下直接就地将其解职!”
校场内张唯栋都傻眼了,这点了两个女子进营,虽然是负责主薄工作,但我朝从无先例。
“还有那个苏黎黎不要再藏了!给我过来!”
何驰一吼,只见营外树干上一阵抖动,苏黎黎穿着猎户装从上面倒挂下来,轻盈落地后朝着营门跑了过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家去!”
“张大人,这是苏黎黎,不是张了了。”
张唯栋看着张了了一路跑到何驰面前,何驰不等他再次开口端起魏王大印便说。
“我以魏王印点苏黎黎为此营副将,此后大营之内武敢当以下均可节制,一切用度均可调度!苏黎黎负责监督武敢当,若是他违纪违法,上报张唯栋按律治罪,该罚就罚,该杀就杀!”
“小女子……”
“你现在是副将。”
“末将领命!”
何驰点头让苏黎黎退到一边,然后当着五千名将帅的面说。
“说些简单易懂的话,我何驰用人不看出身,不看男女,不看贵贱,不看残废!别说是封个营级副将,你们有本事只管现出来,我得了门路直接荐你们去当正牌的将军。还有那些鸡零狗碎的小官,我也不愁没人换,扬州才俊云集,秀才举人一抓一大把,谁要是做不来趁早滚蛋。我走了之后谁敢犯事,不用张大人动手我带兵回来清理门户!听清楚了没有!”
“诺!”
五千人一声齐呼,大地都随之一颤,何驰收了魏王印,丢下一句“走了”便直出大营乘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