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码头,李婉儿朝着骑马的张唯栋就跑了过去,上手一把扯过张唯栋坐骑的缰绳,直直的看着这个骑在马上的将军,一双眼睛如刀子一般一点点割在张唯栋心上。
“跟我去营帐,我自会解释给你们听。”
张唯栋下了马,牵着马缰绳领着四人往东走,走了一路来到中军大营里,营中所有军士都已经去码头搬运药物了,进了空空如也的大帐,张唯栋一抬手掀开帐帘让四人全部进来。然后挂好帐帘,深吸一口气走到铺着虎皮的将军大座上,掀开虎皮掏出一封圣旨。
“这就是答案,你们以为老夫想吗?”
李婉儿、沈娟、苏黎黎三人没有动,谁也不敢去想圣旨里的内容,钱伯义一脸淡然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他接下圣旨摊开后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如今西川已定,哀牢已服,西域诸部皆为我所用。天下安定连年丰足,北征匈奴时机已至,辽东、辽西、山西多地均为江南之兵,此次瘟疫极凶,朕知汝不易。然江南不可查、不可乱,何驰可死。先攘外,后安内。”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拿何驰换匈奴吗?!”
李婉儿一伸手将那道圣旨打到地上,毫无疑问大行皇帝有点急功近利了,短时间西域、哀牢的臣服让他急于北定匈奴这个顽疾。
因为错役制屯驻在河北的兵有接近六成是江南来的兵勇,江南大族抱成一团远比江夏凶险十倍,要把这样复杂的势力连根拔起,所耗费的心力不是一年两年。如果清查江南的时候,北地江南兵暴动,那整个北方防线将形同虚设。
“只怕这外患除不了,内患也除不了。吾儿,凡事最忌急功近利,你拿一个何驰去换匈奴,这是搏命的买卖,要是匈奴打不下来你还能再有一个何驰吗?”
太极宫中,太后摇着头,皇帝跪在太后面前脸色如霜。
“你今年才几岁啊,为何如此求胜心切。你要知道何驰不在,再败于匈奴的后果是什么吗。那些西域诸国和哀牢又会复起,不说其他的就是那小小的山越也还没有完全归顺。饮马滇池已经是昭国开国以来最大的功绩了,但那也是因为苗疆借道才有的胜机,那是险胜,极险的险胜!如果无法将这胜势转化成战果,我们迟早会被哀牢拖死在大山之中。你以为何驰抢了你的功劳吗?自从张晴案开始他一直实实在在帮你啊!”
“朕自会善待他的家人。”
“你一定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步是不是。”
“是!”
“昏君!昏君!你有什么面目去见你的列祖列宗!”
太后站了起来指着皇帝的鼻子大喝几声,最后气竭昏倒下去。太监、宫女齐齐上手把太后抬到床上,门外两个太监取来一个氧气气球,拿到床前供太后吸氧。
冬天又要到了,听说今年一整年匈奴都在忙着内斗,秋天也没有斥候南下探路,当真是有了胜机。天上浮舟,地上铁骑,还有二十万步兵,河北仓已经足。如果没有这场瘟疫,何驰真的不用去江南赴死。
可这江南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环顾国内哪哪都是敌人,四道药材匮乏真就是江南一地可以办到的事吗?
走在冷风之中,大行皇帝一直皱眉思考着,若论战略此时开春北击匈奴已是十拿九稳。但就这一成败算也是皇帝赌不起的,或者说赌注押得实在太大了。如果把赌注和匈奴放在一起比较,匈奴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皇上,风大。”
“李福,朕问你,鲁青儿几月生产。”
“预计在二月初。”
“知道了。”
大行皇帝一直有这个打算,如果万不得已时何驰是可以用来牺牲掉换取短暂的安宁的,只是现在他还没算清楚拿何驰换这片刻的喘息之机值不值得。
“回闻政殿吧。”
寒风北来襄阳一夜之间变了一种颜色,秋收的喜悦全部消散于瘟疫的阴霾之中,林阔在庄子上做了几天客,也上了几天货。今天他是满载而归的,林还月用好多东西换到了自己留在襄阳的机会。他的老父亲甚至连地里的牧草都没有放过,各带了几株回去研究,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新品种。
“父亲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吗?”
“傻儿子,你带了那么多东西回家,我要在这里替你还债。”
“这倒也是,那就有劳父亲了。”
向林荣见完礼,林阔转向林还月说道。
“月儿你在这里精进医术,有成就也不要骄傲,若想开分号先过大考这一关。”
林还月一脸不服的抬着头说。
“到时候我必让父亲刮目相看。”
“真期待有那么一天。”
巨人和家人们聊完家长里短,一转身走到站在庄门前送行的曹纤面前,这曹纤在巨人面前当真是如洋娃娃一般,就连身边的赵蓝若也只是个小巧的人偶模样。
“乡君有礼了,这么多天叨扰实在抱歉。河北、河南虽然有琅琊医阁坐镇,但我主持阁内一切事务,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
“林先生辛苦了,河北、河南乃是重中之重,琅琊医阁扛在最前线责任重大。若有困难只管发书信来,曹纤必定鼎力相助。”
“那就让江夏多发点药粉给我吧,那药着实管用。”
曹纤和赵蓝若都快笑出来了,这林阔不是一般的实诚,你和他客套,他还真是一点不客套。
“好,我稍后便写信去江夏,保证发往琅琊。”
“谢乡君,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林还月看着父亲身后那五辆板车顿时感觉自己颜面无光,还琅琊医阁呢,整个一土匪山头,看见什么都想要。要没有林还月拦着,估计还能装两车带走。
林阔的船在襄阳起锚,正好借着北风顺风顺水到了乌林,一转向走了两天就过了庐江,又到广陵码头时林阔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那铺天盖地的药材堆满了码头,今年秋天没有一点雨着实古怪,不过万幸是没有雨,不然这些药材都要烂在码头上。
“你们怎么把药往水里丢?”
林阔一眼看到有个船工见码头上堆不下了,就要把成捆的药材丢进江水里,急的直跺脚。
“你要送你给了!”
那船工一抬手将药材丢了过来,林阔是个巨人凌空一接稳稳的拿在手中放回船舱。
“靠岸!下锚!”
林阔看着这些码头上的药材眼馋的不行,一抬腿就要上岸,却被岸上的兵丁警告道。
“上了岸就不让出去了,你想通了再来。”
这可急坏了林阔,但是这也难不倒他,他手臂极长像吊车一样在沿江岸堆放的地方抓取自己需要的药物。
“你怎么还偷药呢!”
“回去琅琊医阁,我写了单子给你们递回来,一分一两都不会少你们的。”
正在林阔抓药的时候,一艘龙舟缓缓进港,那龙舟吃水极深,本是与其他船只一起出发的,但是顶风能走多快,磨蹭了一天才走最终得以靠岸。
还不等龙舟靠到岸边,固然龙舟上下了一块栅板,一个身手矫健的男子入水之后爬到栅板上,两脚一踩稳稳踩住,吴七丢下一根船篙他也稳稳接住。
“谢了!”
“牛元兄弟,一路顺风!”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人驾着栅板而去,如同梭鱼一般。龙舟这才缓缓靠上码头,这龙舟里面也满是药材,码头上已经堆不下了。林阔也没法再贪心了,毕竟北上琅琊不是顺风,他只取了两捆要紧的柴胡、板蓝根,之后再也不敢贪多,催促这船工开船往长江口去了。
吴七看着这一地的药材着实有些苦恼,突然苏黎黎从远处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吴七的名字。
“快走,这里只让下船不让上船!去江夏,去庐江!”
听到这话吴七喊停了准备抛绳的船工,回去向苏清请示后,大家伙齐力将船撑出了码头,总算抢到了片刻的顺风,这艘龙舟才最终驶上了江道。
秋雨不会不来,只是来得晚了些,或是落在了其他地方,豫章就是秋雨连绵的景象。这谷子打上来无处可晒也是一种苦恼,何驰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泥里,阿努吉嘲笑着她,自己骑在大壮背上顶着一片芭蕉叶遮着雨水。
“男人,你到底要去哪?”
“去南昌府。”
“那你可要快点喽。”
阿努吉嘲笑着何驰,这南昌府阿努吉之前陪何驰来那叫一个精彩。一路杀将进去火烧了洪兴的庄子,但是现在再来还没走几步就是满脚的泥泞,整条道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回想自己当时离开南昌府的时候也是走得这条路,现在居然陷在泥里迈不开步子。
“这鞋子和官服真费劲!”
何驰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干脆脱了鞋子和官服,赤脚走在泥水里,这样就能和大壮并驾齐驱了。
“这就对了,泥腿子的阿黑哥才是我的男人。”
“就你话多。”
水卜治下的豫章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一到黄昏四处民宅里都冒出炊烟,何驰又关注了几户路边农家的寿限,发现他们都很健康,这才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