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汉水的时间好漫长啊,何驰在船头苦思冥想着,林荣拦住林还月将她送入船舱,然后走到与何驰并肩的位置开口问道。
“江夏要出事了?”
“天大的事。”
“你智虑远胜他人,想来未必会算错,如需助拳老夫可助你一臂之力。”
何驰盯着那已经隐隐约约出现的港口说。
“的确要老先生替我走一遭,不过老先生年纪大了,这事还是交给年轻人去比较稳妥。”
何驰低下头看了看手上挂着的两个铁球,又摘下了自己腰间的齐王腰牌,苦笑一声说。
“终究是留不住啊!”
“无论发生何事,林家必会力保何大人。”
“这次不一样,老先生不用为我担心。”
何驰掂了掂手上的铁球说。
“太后既然不让我动武,何某自有不动武的办法。也好,就让这天下见识见识我何驰的手段,省的以后去了琅琊,还要在路上被野狗追着咬。”
何驰说罢进了船舱,拿出包袱中的一件衣衫,撕下一块背布当做纸张,咬破手指以血代墨写了一封书信,江风吹干血迹,何驰将这封书信一卷,连同那齐王腰牌一起递到了林秋知手中。
“这封信关系到国家命运,只有交给林壮士送去京城,你凭借齐王腰牌可以将这封信递到御前,如有可能直接面呈天子。”
林秋知放下佩剑双手接过信与齐王腰牌,林还月不明所以,何驰也不打算告诉她。终究是有野心开宗立派的女子,准备了大考就绝对不能让她轻易放弃。
“林秋知必不负何大人重托!”
何驰点头,带着林还月绕开多莱走出船舱。
“究竟何事,我陪你南下。”
“不用。”
“哪怕是去曹庄报信也好。”
“我自会安排一切,你准备好了回家大考,就千万不要轻易放弃。这件事我自会做到天下人哑口无言,你无需担心。”
何驰提了提手上的铁球对林还月的关心还以微笑,林还月还要说什么,林荣咳了一声对愤懑不平的林还月说。
“回去大考展现了能耐,就算大考不过关也能顺利出师,到时候你父亲自然也就管不到你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由他去吧!”
林还月不回头应林容,只盯着何驰问。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
“你发誓!”
“我发誓绝对不会以身犯险!”
何驰发过誓后,林还月的表情才稍稍平静,眼看着码头近在眼前,分道扬镳的时刻就要到了。
七月二十一,江夏小雨,京城阴云密布。
上朝的官员被堵在了路上,茫茫多的学子齐聚京城,将通往皇宫北门的大街堵得死死的,天还没亮皇帝就收到了消息,鸡鸣一起这千名纶巾长褂的儒生就随风而动,三名如孔子一般穿戴的皂衣儒士托着孔子的牌位走到队列前,队伍一步一顿向着皇宫北门前进。
“止战!止战!止战!”
止战之声如海潮一般涌来,而在江夏的田埂上,晚到一天的何驰正盯着站在田里肆意踩踏装甲的读书人。孔子牌位挡在前面,这些人平时不下地干活,现在却拿着镰刀和棍子扫荡着田里的一切。
“踩踏农田!可杀!”
武敢当爆发出一声怒吼,军士手中的长枪齐齐对准了还在田中作乱的学子们,这种情况连秀才胡亮都看不下去了,拿起一根一握粗的棍子就想下去和他们拼命。
“传令,只可围,不可动。”
“得令!”
何驰看着在田间打滚还高喊止战的家伙,想着这大锅不出意外又扣到了自己脑门上。赵蓝若和陈术带着步兵和骑兵也围拢了过来,八十顷田里钻着几千号泥鳅,如果不是何驰压着所有人的怒火,这些泥鳅全要在田里变成肥料。
胡值与另两名大儒端着孔子牌位进宫,大行皇帝纳见。三人直入大殿,两侧文武都冷着脸盯着,这明显是闹事来了,而且一下子鼓动了这么多儒生,这胡值真不怕血流成河吗?
“陛下!”
“朕没有准你说话!”
大行皇帝转向了另一边,一个许久不上朝的人今天倒是破天荒的站在了文武的队列之中。
“鲁司徒,你告病好久了,怎么今日上朝来啊?”
鲁禁出列,站到胡值一侧不敢越过孔子牌位,拜谏道。
“启禀陛下,臣上朝来直言劝诫!”
“你要如何直言?”
“启奏陛下!如今我朝穷兵黩武,军士已经疲、民心已倦,河北历经百战,百姓们已经倾其所有无法再支撑战局了。何驰实乃小人,为一己私利诓骗陛下,陛下受他蒙蔽非但不与匈奴议和,反而还要花朝廷的钱从他手中购买一应物资,名为充实军备实则中饱私囊。如今此人已经养成功了饕餮,在江夏作威作福,妻妾成群纵欲无度。皇上已经受其蛊惑,他图谋缪绫君在向前,进谗言让陛下礼聘一失身女为昭仪在后,甚至还让陛下将秀女送去襄阳供他享用,此等恶行人神共愤!天地可诛!”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皇帝的声音压得很低,大殿外雷神滚滚,天地都仿佛在颤抖,兵部尚书尤素握紧了拳头,李汶如一尊怒目金刚般站着面无表情。
“微臣愿出使匈奴,以结百年友谊。”
“说下去。”
“缪绫君乃是千金之躯应该择有德之人嫁娶,礼聘之女送入宫内后应该立刻打入冷宫从此让她销声匿迹,秀女乃是天子之妻应该入储秀宫备选。”
大行皇帝冷冷一笑,好一个秀女!那是肖得意的女儿,一个鲁司徒、一个胡大儒,士农工商这士和商都直接撞在了一起,还能憋出什么好主意来!
皇帝要选肖凝当秀女是逼不得已,毕竟他老子是关中首富,那打仗的经费有一多半是他筹措的,只能收纳一个女儿进来以示拉拢。
如今考虑到哀牢不稳,匈奴虎视眈眈,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几年,前年小胜,去年大胜,匈奴巴不得求和呢,通商几年之后回了元气继续拉扯永无止境!连一个边关小将都知道的事,鲁禁会不知道?!
“陛下!我朝人才济济,不过是出使匈奴有何难。臣斗胆建言陛下应当止息兵戈,专攻南水北调之事!”
一道惊雷劈了下来,阴云密布暴雨滂沱,李汶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犹如灯塔,他的身上已经起了杀意,若不是在这大殿之上,鲁禁的人头已经滚下来了。
少谦沉沉的吸着气,只叹这鲁禁打得好算盘。匈奴新败求和心切,现在就算不派使者去,他们都巴不得来乞和。这成熟的桃子别人都没盯上,就这鲁禁盯上了,却不知道他自己这几句话已经让他成为了皇帝的眼中钉。
“胡儒士,你想说什么?”
“弟子,求万岁止兵罢战。求万岁斩杀何驰,以肃君侧!”
“理由呢?”
“如今我国国威已立,陛下饮马滇池镇服哀牢,溃灭冒顿名扬北地,西击楼兰统领西域。四境皆服,此时应该以礼教服其心,以恩德灭其志,让其感天朝天威。兵者不祥之器也,宜寡不宜多,四道瘟疫稍平需要休养生息,若不在此时止戈停战,国将危矣!”
皇帝怒气充盈,就算有孔子牌位挡着这胡值今天也死定了,饮马滇池、名扬北地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又是一个看准机会出来摘桃子的。
“臣附议!”
“微臣附议!”
一下出来七个朝臣跪在胡值身后,胡值的腰杆子瞬间直了起来,这拉帮结伙都拉到朝堂上来了,三党之争被何驰一刀斩灭两枝,这才几年又来儒林一党!偏偏借着孔子的名头,文官的就算再反对也不可能当面驳斥。柳成、张晴、少谦、少玄英只是缄默并不助声势,也不出言反击,这孔子牌位名头太大当真只有天子可堪一辩。
李福看着天子皱眉,轻轻转过身体,朝着宿将握了握拳头,宿将领命去后面调集人手,暗伏在皇宫各处伺机而动。
“为什么要杀何驰?”
“此人身怀异术,能召龙见鬼,在广陵时做法借眼看瘟神百姓有目共睹,苏州望江楼更是被火龙一口吞下。此人失踪半年只说去天涯海角却无人真正见识过,只是随便找了点蛮族之物回来诓骗圣上蒙蔽圣聪。此人虽然有智慧有手段,却都是走的旁门左道,若留此人以后必定如李斯一般祸乱朝纲!”
“报!!!江夏飞书!!!”
一个进殿奏报,乌林卫城已经建成了浮舟的常驻通讯站,毕竟这里距离何驰所管理的江夏极近,皇帝如此安排也是怕了,就怕那何驰在不经意间惹出些事端。
“报!琅琊林氏手持齐王腰牌,递来书信!”
林秋知快马加鞭还比飞书晚些才到,两封书信递到皇帝面前,皇帝先打开了齐王腰牌压着的那块布,简简单单几行字看过之后不喜不怒揭开另一封飞书。
“呵呵呵!”
一阵冷笑,跪在地上的鲁禁竟然抖擞起来。皇帝将飞书递给李福说道。
“念!”
“江夏何劳禄奏报,河南、河北儒士、秀才、举人四千有余高呼止战、踩踏农田、肆意纵火,八十顷田地均遭荼毒。”
尤素踏出列来,皇帝一眼定住他,李汶的双拳握的吱嘎作响,连孔秀都看不下去了,手持节杖支撑身体气得浑身直抖。
“陛下,此乃天下学子以死谏言!他们不惜以身止战,学生也不惜性命,求陛下停息战端,肃清奸佞。”
“放屁!你让河北军士冬天吃什么!?”
尤素忍不住了,一句粗**了出来,胡值一个不料差点脚下没站稳。
“止战之后自然不需征伐!”
“我问你冬天吃什么?!”
“粮草供应陛下自会做主,将军何故咆哮大殿。”
皇帝不怒不喜,保持着冷静看向尤素,抬手点了一点他说道。
“尤素无礼,朕罚你退出殿外淋雨去。”
“是。”
尤素不甘心的低头退了出去,皇帝点他无礼并不意味着胡值赢了,止战只是一方面的问题,这些人高呼止战的大义,其实只是为了满足后面两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条件。
“传信江夏,那四千儒生交由何驰全权处理。”
“陛下!不可啊!”
鲁禁急了,以何驰的性子,这四千多人必定活不过一天,人头滚滚之后河北、河南必定是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