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禁和胡值本不想把这件事闹这么大的,如果真的闹得天下大乱,长江两岸与黄河两岸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河北又是抗击匈奴的最前线,其兵力一旦空虚势必会成为匈奴南下打击的目标,到那时整个河北就将沦为一片焦土。
“鲁禁,你长期告假必定是心力不济,就不需要留在朝中硬撑了,朕恩准你告老还乡。”
“谢……陛下隆恩!”
鲁禁属于自己找罪受,他这一倒跪在胡值身后的几人也跟着打起了哆嗦。
“李汶!”
“末将在!”
“传谕河北、河南各城、各营、各级将校。朕谕,不准乱。”
“谨遵圣谕!”
李汶阔步而去,凛冽的杀意席卷到胡值跟前,他双眼微闭抱住孔子牌位丝毫不惧。
大殿外雷声滚滚,太后都知道了这件事,一路冒雨赶来,站在殿后听着殿内的动静。现在大殿之内的决策权落到了皇帝手中,四千多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一旦落到何驰手中,那他们的下场铁定死路一条。
虽说法不责众,但就算皇帝亲自来处理也不可能一句无罪就将这四千人全部无罪大赦,不过至少比起何驰那种毒辣的手段,皇帝还有个顾及和缓冲。
“传旨江夏,江夏之事交由何驰全权负责,把朕的魏王印给他送回去!”
“陛下三思!”
群臣跪下高呼三思,连少谦都感觉此事不妙,怎么突然就是一副要打内战的架势。胡值固然闹得过火,但这样不灭火反而火上浇油的做法,少谦属实无法理解。
“胡儒士。”
“弟子在!”
“从明天起到江夏之事处理完之前,朕恩准你每天随百官上朝监督何驰处理江夏之事。他若处置有失,朕就让你宣旨去拿他的人头。”
“陛下……”
皇帝不管胡值有没有答应,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
“肖得意之女肖凝,为人歹毒飞扬跋扈,持械行凶,辱骂秀女,无德不淑。朕本意让其随曹纤学习礼教之法,不知道胡儒士愿不愿意接下这个重任呢。”
“陛下这礼教之法,男女有别。”
“有教无类乃是先贤之言,胡儒士言此女不可教?那朕便驳去腰牌遣回关中!”
“陛下!学生从未说过不可教。”
“那你教不教?”
“教,学生自当教授其礼教之法,将其引回正途。”
天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至于此后诸事,等江夏之事平息后再议!劝课农桑国之根本,毁农踏田者,极刑不待!如有效仿者,罪加一等腰斩弃市!有聚众毁田者,满门抄斩!”
皇帝表了态,李福高呼散朝,京城的雨还没有停,远方依旧雷声滚滚。
大行皇帝从天机殿中走出,皱眉看着大雨洗刷宫阙,心中直叹果真是小事开路,大事随后就到,八十顷地一夜被踏平,这妥妥是有预谋的。而且那些学子仗着自己身有功名,并且人数众多,就想着以法不责众蒙混过关。
“皇上,这么大的事,你又压在何驰身上,你到底怎么想的?”
“母后放心吧,何驰这次占尽道理,就看他自己如何发挥了。”
太后也是心中烦闷,眼看琴扬要嫁胡值就来捣乱,表面大义凛然而且还拉上了朝臣之中的文武之争。纵使闹到踏田毁地,文臣也会因为立场问题不选择站队,其中一定还有河南、河北的士族支持。
“天机帝鏖战河南、河北,开国之后念两地百姓经受二十年战火蹂躏宽恩免赋。后来这两地一直是明严实宽,该迁的不迁,该罚的轻罚,终究养成了祸患,升米恩斗米仇啊!”
皇帝说完准备踏入雨中,太后开口问道。
“皇上何往?”
“崇文馆。”
浑身湿透来到崇文馆,李岩大学士连忙让座,大行皇帝受太子以及所有学子拜礼后,点了刘协到跟前问道。
“你们都听到了吧?”
太子点了点头,回道。
“父皇说的可是四千学子在江夏毁坏农田之事,刚才已经有儿臣近卫传讯过来。”
在朝堂上念出来的事,皇帝就不怕人传,太子近卫护着太子在宫中走动,也充当着太子耳目。这个近卫倒是得力,知道什么该传,什么不该传。
“何驰来信,告诉朕他这次处理问题绝对不动用武力,只让朕宽心交给他来应对。你们如何看?”
刘协浑身打了个冷颤,皇帝好奇的问。
“冷吗?”
“不是冷,是刘协……怕。”
“不必害怕,既然朕开口问了,就不怕你语出惊人。”
“启禀万岁,并非是怕言语冲撞万岁,而是何师之智异于常人,只是动武还有迹可循,若是此事牵扯巨大,何师所想的计策一定是可以一招制敌的。敌人未动他就已经拿定了对策,如此智谋刘协不敢想。故而心中生惧。”
皇帝一转眼睛对李福问道。
“李福,那个送信的是谁?”
“是琅琊医阁的林家人,名叫林秋知,说是从襄阳渡过汉水北来的。听宿将回禀说,那封信是何驰在船上时被一个学生用茶盏砸了脑袋后写的。”
“一个茶盏就看出端倪来了?”
皇帝还是猜不透何驰的策略,于是便让刘协回座位,之前出了一个极愚蠢的问题,现在要出一个极难的问题。
“河南、河北四千儒生,闯入江夏田中踩踏毁田,八十顷良田惨遭荼毒。此题如何解?”
“……”
“好好想想,朕给你们半月时间。”
皇帝憋着一口恶气,江夏八十顷良田被毁是第一气,何驰接了担子皇帝也乐得清闲,但是那鲁禁犯了大忌!
“都管到朕的后宫来了!肖得意!好你个肖得意!”
“皇上息怒。”
“官商勾结!他们巴不得把那肖凝送到宫里来!哀牢用钱祸乱京城才过去了多久!当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皇上息怒,只罚那鲁禁便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皇后连忙轻抚皇帝的胸口,这当真是气死人了!肖得意送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帝好不容易寻个由头让肖凝安稳两年,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出来反制!
“他们巴不得肖凝怀个龙种呢!还要朕把昭仪打入冷宫,朕的后宫是他家开的不成!”
“肖家长袖善舞,不过是让鲁禁当个替死鬼罢了,皇上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只要他们愿意,朝廷里那些鸡零狗碎的小官都能以谏言为名来气一气陛下。臣妾要是怕别人说闲话,怎么还会同意昭仪进宫呢,只要陛下坚定一切都不是问题。”
皇帝喝了一杯茶总算是泄了气性,今天朝堂上连孔子牌位都请来,那胡值端着牌位全程不见脸,就是挡着天子的怒火。当真是老谋深算的家伙,徐州大儒用的真是好一番手段。
“朕庆幸何驰没死,却不知道这一道坎他要怎么过。北边这些军备供不上,今年冬天又要吃苦头了。”
皇后换了一杯茶上来,继续给皇帝揉心顺气。
“朕猜现在何驰一定气炸了,指不定在哪里捶墙呢。”
夏天河北的守备军都在各地屯田,李汶知道这个消息传开必定是集体炸锅,去年冬天河北的机动兵力全程撵着匈奴人跑。靠的就是补给充足,饿了有铁板烧吃,病了有药粉医治。现在连匈奴人都学起了铁板烧,双方比拼机动力,那豆油就是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
故而李汶决定自己亲自率领卫队一座城一座城的去下达死命令,从乌罗坐镇的邺城开始逐步往北推进。
“什么!我要用弓勒死这群王八蛋!”
乌罗怒着脸要去提弓,李汶一把压住他的手,两人角力了好久,最终乌罗放弃“哼”了一声坐回大座上。
“我就是怕出这种事,所以才来亲自传令的,天子说不可乱。”
“这些儒生是吃饱了撑的吧!被匈奴压着打了多少年才有点起色,岭南王闹事的时候匈奴使者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们没见过吗?冒顿想和是因为他要时间休养生息,现在和就是割肉喂鹰不出五年匈奴必叛!”
“我怎会不知道,但现在必须稳住局势。你去往西逐一下达命令,我往东边去,这里千万不能乱。”
“哎!”
乌罗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今年冬天看来又要守城了,骑马出营乌罗亲率卫队将命令一级一级往下传递。李汶也带着卫队来到了渔阳,他了解女儿的性子,现在项田、张云、刘季和李铮都在渔阳附近屯田驻扎,于是干脆把这四人叫到一起下。
“河南、河北儒生踩踏江夏八十顷良田,天子要你们镇守北地,河南、河北不可乱。”
张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连忙问刘季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年冬天守着城墙吃米饭。”
“啊!那还怎么打匈奴人!”
这四人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李汶意料,李铮上前一步追问道。
“爹,那四千儒生如何处置?”
“天子全部交由何驰处置,现在还没有一个结果。”
“那不是给老虎送羊羔去,四千个人头一落地,这两地必定内乱。”
李汶也没有把握,只摇头叹道。
“希望他顾全大局吧。”
李铮不知道何驰会如何处置,不过从以往看来,何驰的手段可谓毒辣。纵使有些事看起来没那么光明磊落,但李铮也不得不佩服何驰的办事效率,该出手时就出手从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