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随少纯出了厢房，回到屋内点了点头说道。
“你当真会挑人。”
“王爷也已经有三房了，若你舍不得的话，以后妾身再挑更好的进来。”
“说什么舍不得，我只恨当年张晴案的时候没向我那糟心的弟弟要他过来。早来三年，这胶东早变样了。有空带你去江夏走一遭，就知道我有多舍不得！”
少纯陪笑着，放下蜡烛就开始替齐王更衣。远处那盏蜡烛进了何驰的房间，还没等到韩淑到床前，就见一个火折子点着了床头的蜡烛。
“对不起……”
小春闷了火折子，在烛光中轻轻一笑说。
“站住，你没走错。何少爷的确睡在这里，但是他猜到了，今天和我换了屋睡觉。放心吧不会让你下不了台，也不会让你难做。”
韩淑停住了脚，低垂着头，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听凭小春发落。
“少爷说，见过曹乡君，递了茶，自收你进房来。他不会泯了齐王的一番心意，也不会让你守空房守活寡，家中子嗣不分男女、嫡庶同样对待。”
小春说完了仰天叹了一声，对韩淑说道。
“我叫小春，你今天就随我一起睡吧。你放心少爷说话比皇帝还管用，他若负你，曹乡君替你做主休了他。”
韩淑点了点头，走到床头放下蜡烛，上床之后与小春共盖一条被子入睡了。
曹庄里拌肥料的工人拿着六百文一月的工资，吃着最好的饭食，下了工直接就有热水澡洗，在外面卖三百贯一瓶的沐浴露，在浴室里直接有一盒随取随用，三天用完直接换一盒新的进来。浑身臭味的脏男人进去之后都是沁着花香出来，睡的还是带地灶的暖炕。要不是那肥料坑里实在臭，就这待遇根本不愁招不到人！
“呦呵！几天没见你还真成了曹庄上的工人了，还有皮袄子穿。”
曹庄外头珍宝阁的掌柜正与那朱贵接头，掌柜闻着那花香只见穿着一件羊皮袄的朱贵来了，脸上挂着假笑一副傲视的样子。
“有话快说，我还要回去睡觉，明天早晨就要上工。”
“你做工还做上瘾来了！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指望你用那梁子挑缸，伺候好了曹纤弄点东西出来，一个月过去了你居然能安心掏粪。”
朱贵一点也不惧掌柜的傲气，上前走了两步，现在的他身上是袄子、脚上是靴子，头上还有狗皮帽子，十二月的天气根本冻不到他分毫。
“哼！我家里人早死绝了，不怕你说什么。你来掏上三天粪准保也离了那肖得意。”
“你一个卖皮肉的别太猖狂！你真指望搭上何驰那根线去飞黄腾达？你的黑料抖出来，烂泥潭里的蛤蟆都嫌你脏！”
朱贵脸一黑，掌柜的丝毫不怕，指了指自己的脸说。
“来啊，动手啊。”
“我懒得和你这种人计较！”
“几天不见还摆上举人老爷的架子了，看来这曹庄还真是龙潭虎穴啊。你也甭给我装大爷，你别忘了你就是一个罪官功名早没了。”
“那潘安也是一个罪官。”
掌柜摇了摇头，这朱贵几天不见胆子渐壮，脊梁挺直了一副悍不畏死的架势，看来再过不多久肖得意都拿不住他了。
“老爷说了给你一个净身出户的机会，把沐浴露的配方偷出来，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掏大粪了。”
掌柜悻悻的笑着，朱贵眼睛垂了下去，自己的把柄落在肖得意手里，净身出户是他巴不得的事，只要有这一遭他就算自由了。卖身契不值几个钱，关键是你用钱换不来这卖身契，落到别人手中，你再有钱也换不回自由。
“下次你带着卖身契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爽快！十五天后还是这个时候，你要是失手了也别把老爷供出来！”
掌柜的回身走了，朱贵耷拉着脑袋走回曹庄，循着那篱墙走到自己日常工作的地方，正要动手翻过去呢，突然一根白蜡杆打在他的身边。管下水的牛头站在篱墙后面冷冷盯着他，眼看自己暴露了，朱贵也摇了摇头，撤下了扒在墙上的手脚。
“走正门！乡君要见你！”
朱贵一愣，表情复杂的往曹庄正门走。
曹庄因为扩张过快，好多地方都是这样的简易篱墙，防防野狗还凑合，真有人要翻墙一个跟斗就过来了。正门那里的院墙有一丈多高，还有三班守卫守着门口，朱贵想进那楼里很久了，却是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机会。稍早前一个叫武敢当的又调来了几百精兵，朱贵就更没有机会了。
来到正门朱贵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叫小燕的丫鬟打着灯笼等她。
“进来吧！别让乡君久等。”
门口的两个庄丁撤了棍子，在三道火辣辣视线的凝视下，朱贵被请入了楼内，被小燕领着上了二楼，在外客厅里曹纤正在与沈娟核对着账目，面前的火盆噼啪作响，这每一声爆响都像一块石头般砸在朱贵的心里。
“你让他来干什么……”
沈娟嫌弃的瞥了一眼，曹纤淡淡一笑说。
“姐姐恼什么，这里哪个不是妖精，还会怕这样的小鬼不成。”
曹纤安抚了沈娟，小燕让朱贵站在珠帘外，熄了灯笼来到沈娟身边站住。
“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条，你若甘心在这里当一辈子掏粪工，我准保肖得意寻不到你的麻烦。第二条，肖得意要你拿什么，我给你拿出去只是此后就不要回头了。”
朱贵揖礼而拜，隔着珠帘向曹纤和沈娟跪下，说道。
“乡君敢留我？”
“我没哥哥心大，四千个儒生都被他带去孔庙了。你曾经是个举人现在依旧是孔门子弟，我只带你一个，难道带不动吗？”
“谢曹乡君收留！”
朱贵以头叩地，九下之后额头上已经渗出鲜血。
“既然要在我这里做事就收起邪念，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敢犯事自有你该去的地方。”
“是！”
“回去休息吧，明天正常上工，不会短你一文钱、一两饭。”
“是！”
朱贵头也不回的快步下楼，径直往工棚去了。
曹庄上都是曹纤做主，沈娟就算有意见也不好说。龚汐从内屋走了出来，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子了，曹纤特意把沈娟从江夏招来管账，让龚汐有时间休息。
“这种人姐姐还是丢到江夏去吧，庄子里留个眼线终究不是好事。”
曹纤放下手中的笔，连忙将龚汐扶住带到桌边坐下，沈娟脱下肩膀上的火狐裘披风盖在龚汐的肚子上。
“大冬天你还往外屋走，都说了让你多休息。”
龚汐顶着曹纤的责备，只是叹气。曹纤也不多说，拿了一本染坊的账目递到龚汐手中，小燕多添了一根蜡烛，外客厅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且没有一丝寒气。
“既然出来了，就把这本账算好再睡吧。”
曹纤递上笔，龚汐却是不接，抬起头看着曹纤说。
“姐姐还是听我一句劝……”
沈娟可没曹纤那么收敛，她抚着火狐裘的手轻轻一拍说。
“听什么，你都有孩子了。要是这样说，是不是应该先把你支到江夏去？”
龚汐在曹庄里待久了都快忘了自己身份，的确要说眼线她才是最大的眼线，楼兰的公主、西域的翎姬。楼兰王每两三个月来一封信，曹纤也不问信里面写了什么，所有产业都对龚汐开放着，她要给楼兰王透底曹纤庄上哪一样产业能留得住。
“我……”
沈娟锐气十足，她可没有怀孕，看到龚汐大起来的肚子自然一肚子气。
“我也是我爹沈传文的眼线，那我是不是该回长沙去。”
曹纤推了推沈娟，她这嘴巴毒辣虽然够损，却是一针见血。
这庄里面有几个是安稳的人，潘安是个罪官，龚汐是楼兰王公主，赵蓝若是岭南王义妹，陈术是天策军校尉，更不用说江夏二刘那两个偷师的，已经不知道偷了多少东西回去。林还月开发的凝神香她现在回了琅琊，要是以后琅琊开了这产业，与曹纤还是竞争关系。更不用说之后哀牢的小公主要来，要论眼线那真是好多的眼线，能把眼线用成自己人那才是真的厉害。
“姐姐恼什么，哥哥回来自然不会饶了你，迟早你也一样。”
曹纤一句话化解了尴尬，将笔递到龚汐手中，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
要说眼线现在应该着急的是肖得意，他身陷襄阳城中，自以为很安全，却早已经被无数人锁定了行踪。襄阳可是曹纤的根据地，自古强龙难压地头蛇，关中出来的龙在襄阳地界上能有几分威力？
“去乡君庄上告诉守门的，那肖得意今天只吃了半碗饭！”
古代士农工商，商为最贱。
肖得意纵使是关中首富，但也就是个首富了，曹纤就算是个女子，但本质上冠了国姓封了乡君，不是士也是士一级的存在。襄阳到江陵这一块肖得意的名声不好用，他的钱别人拿着也觉得烫手，只有回到汉水对岸的南阳郡，他的影响力才能稍稍稳固一些。
“老爷，要不你回关中去吧。总在这里耗着不是个办法。”
肖得意这一生第一次遇到曹庄这个硬茬子，襄阳曹纤当时受封国姓的时候他根本不以为然，但是没想到这短短两年整个襄阳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自己本来想着给曹纤来两招之后，立刻去江夏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却发现自己在襄阳根本走不动道。
肖凝也被苏黎黎押回来了，现在那曹家布庄已经如同铁桶一般。肖凝一到襄阳，那宫里出来的管事嬷嬷就到了，一切就像规划好的一般。现在内屋住着何家妹和肖凝，一众宫女太监照顾着两人饮食起居。
外屋分两边，五个侍卫加十个扬州精兵轮流守着，苏黎黎带着两个女将负责管教肖凝。因为是女子直进内屋环莲也不好说什么，听说那肖凝被管得服服帖帖，现在已经能与何家妹一桌吃饭了。
所以现在的肖得意哪里还吃得下饭啊，四千儒生孔庙走了一回，胡值脸皮拖地直接闭嘴回乡，自己女儿也被送到了襄阳。曹庄这铁壁是断然撼不动的，这里距离关中实在太远了，想要调兵遣将需要很长时间。好歹是有八张脸的关中首富肖得意，真要发起狠来他也是有办法的。
“派人送信回关中，找杨鬼。告诉他我明码标价，曹庄上死一个人我给千贯赏钱。”
“老爷，不如去找淮南的人吧，关中的人来动手目标太大了。”
“你个废物！荆州、江南这里的山匪路霸都死绝了吗？怎么连个趁手的人物都没有！”
掌柜的也是难住了，哭着脸说。
“那何驰就是最大的匪，谁还有他的名头大，平豫章的时候，一人就剁了洪兴的四大金刚。六岁的时候挑了望月楼，从江陵到广陵敢称匪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这曹庄如铁桶一般没有弱点！这何驰有没有弱点？”
“好色！宠妻而且是极宠！”
肖得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掌柜和伙计，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何驰这两个“弱点”。好色是真的好色，现在家里七房妻妾。宠妻也是极宠，看看那曹庄里的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甚至爱屋及乌下面人也是一应对待，连个当面首的朱贵都转了性心甘情愿的拌金汁。
“对了老爷，我听说他因为得罪了太后，被太后赏了四个铁球栓在手脚上。”
“铁球？什么时候的事？”
“儒生踏田之前就挂上了，每个铁球重十斤呢。”
肖得意咬着嘴唇伸手给掌柜和小二赏了耳光，这么重要的情报现在才说！
“你们是傻了还是痴了！现在那何驰挂着铁球正是要他命的好时候！现在何驰人在哪里？！”
“带儒生去徐州之后就没了消息。”
“错失良机！真是错失良机！”
肖得意牙都快咬碎了，何驰只要死了，这一屋子的寡妇就算再厉害也翻不到天上去。况且何驰的子嗣尚幼，徐徐图之有何不可！到时候安排几场婚事攀个亲家，这曹庄迟早要姓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