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时一支箭射进茅草屋内斜插在房梁上,何驰疲倦的睁开眼睛往外面看了一眼。这岳父老大不小了还学自己玩假死这一套!亦或者必须一死躲过某种劫难?
假死就假死吧,你发个信还玩飞箭传书,还射在房梁上。看着那插在梁上的箭,何驰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昨天晚上闹得太猛了,全屋也只剩这张床还完整,一张凳子断了腿,一张椅子扭成了奇怪的样子,桌子被拆了蜡烛倒在地上万幸没有把屋子点燃,一架旧柜子也破了一扇门,一把苗刀砍在另一扇门上。
鸡还没有打鸣,何驰确认身边的阿努吉还没有醒,便决定再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可当他刚刚有了这念头,屋外的公鸡就打鸣了,紧跟着两个自己约的人正在一步步朝着这间茅草棚屋走来。
“何大人,我是李文红。”
“我是杜杏儿。”
刚才箭射进来都不醒,门外两个女子轻声一唤,阿努吉立刻醒了,何驰刚想抽身一股冰凉就缠在身上,双腿双臂缠住半身,想要挪动半分非要把她背上不可。
“我们知道你还没醒,不急的。”
李文红、杜杏儿特意赶了个大早,天边那一抹白还带着些灰,这大冬天太阳都没露帽檐就来敲门当然是有重要的事。
今天这两人换回了红妆,就算何驰不召她们来她们也是要来走一趟的,原是老家来人了。两位女儿家受圣谕北上,这对于两家来说自然是天大的事,别管自己的女儿是去给太子当文书,还是给太子当侍妾,李家和杜家就算在扬州种上三辈子地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带信的一到扬州,二老就遣人马不停蹄的赶来,一行人带着礼物在江上连行六天,生怕昭仪娘娘走了来不及谢恩。二老上了年纪故而经不起水寒,只能等开春水暖了再亲来谢何驰提携厚恩。
“阿、努、吉。”
何驰看着阿努吉得意的扬起下巴,知道这条白蛇要使坏,昨天晚上纠缠了几遍都分不开。阿努吉知道何驰不会下死手也就毫无顾忌,一对招能用五成力就算是全力了。何驰刚想用右手撇开阿努吉谁知道这条白蛇机灵的狠,双手放开何驰的臂膀,进一步抱住了他的腰盘,双腿也松开了整个人如同背后灵一般绕在何驰身后。
“是哪位妹妹?”
反正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何驰也不怕阿努吉出声。反倒是阿努吉这一声让门口两个女子吓了一跳,连忙退到了曹庄门口客房的位置,静静等着何驰出来。
“阿黑哥不会怪我吧?嗯?”
“你不是回苗疆去吗?”
“本来今年一月就该回去的,去年二月寨子里的人带信给我说师父去了,给他守了三个月的孝,在路上耽搁了三个月。”
假死最难的不是骗过敌人,最难的是骗过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这岳父放出自己的死讯针对的是皇帝还是潜在的敌人。
“你三个月在哪里过的?”
“就在这里。”
何驰浑身一震,只叹好家伙。这曹纤真是宰相的肚量,居然留阿努吉在襄阳守孝三个月!她之前说阿努吉来过,何驰还担心一个女儿家没了师父照应该怎么游历四方,原来曹纤在幕后做足了功夫。
“曹姐姐不嫌弃我,把我安排在了城里那间空房子,设了灵堂和牌位让我祭奠。后来我带着牌位走了,这事都是她亲打点的,没有其他人知道。”
何驰的右手摸向心口,屋里还是挺暖和的,但是一股凉意已经透骨钻心。
“你随我一起去给曹妹妹递了茶,开春我带你回苗疆,再把你带出来。”
“嗯!”
阿努吉双手越勒越紧,就快要勒断何驰腰腹的时候,她突然一松手跳起来双手搭在何驰肩头,一口咬在何驰的耳朵上,轻轻厮磨道。
“早去早回。”
白蛇迅速钻回那张熊皮大毯子下,手脚一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盯着何驰。何驰被这一下抽离了浑身的热量,这个人直打哆嗦,连忙穿好衣服披上斗篷出门去了,至于房梁上那支箭何驰想它反正与房梁那么搭调,干脆让它在上面多待一伙儿,自己也没办法当着阿努吉的面把它取下来。
何驰往曹庄正门的客房走,当他走在路上还在正衣帽的时候,一辆马车直入曹庄,过了客房就缓缓停住。停稳之后曹纤呼着白气双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从马车上下来,向李文红和杜杏儿打过招呼后就往何驰这边瞧,两人目光一交心中便已经了然,曹纤先是瞥眼嫌弃的冷笑,再正视何驰甜甜一笑,然后径直从何驰身边走过时还甩了他一个“哼”。
何驰则看了一眼昨晚放过留声机的那个桌子,上面连个零件都不剩了,这鬼营行事真是够彻底的。
“何大人,刚才惊扰了,万分抱歉。”
“我们只听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曾想沈姐姐也在。”
何驰好不尴尬,早知道让阿努吉不出声也就万事大吉了,这沈娟要是来了不是一下就撞破。到时候又要一番解释,真是好不尴尬。
“说正事吧,我叫你们来是有重要的话要你们带给刘协。”
杜杏儿:“何大人说吧,我们一定原封不动的转告。”
“我给他找了四个手下,这四人分别是狂傲无理之人、大罪不赦之人、流浪天涯之人、孤苦无依之人。还有一个胡亮,初入宦海之人。此五人对应恩、威、礼、赏、罚这五力,让刘协自己去摸索掌控。”
李文红:“何大人干脆去当儒士吧,好多教书先生只认死理,哪有你这样的阅历和手段。”
“你们别打岔。我把答案告诉你们,但是非到那小子遇到时困局不得告诉他。”
李文红和杜杏儿点了点头,何驰说道。
“狂傲无礼者盛威、薄礼、重罚。大罪不赦者恩浅、礼重。流浪天涯之人礼赏并济、恩威共存。孤苦无依赏罚少许、盛恩佐之。至于那胡亮本性刚直,却不知道宦海沉浮会变成何种模样,对他该赏赏、该罚罚不用留情面。如果这个刘协能成材,这五人过一遍没出大事就算出师了,如果向你们讨过两个答案,那就让他辞了太子伴读回来随我种田。任务交给你们了,你们绝对不要袒护!”
李文红:“大人既然教了,那干脆教到底吧。也教教我们,这五种人具体该怎么处置?”
杜杏儿也是不饶,上前一步说道:“请何大人赐教。”
何驰还想着那根横梁上的箭,实在有些心急,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两个女子应该是自己最稳的一招棋,护在刘协身边不让他出大错,必要时还能护这太子。就当以知识换她们的忠心吧,何驰一边在脑中拆解,一边说道。
“狂傲者傲如同铁板,非要砸出缝隙来才能灌入礼法,风侵水蚀之道,威就是风、罚就是水,礼就是撬开他傲气的凿子。”
何驰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罪不赦者是一个将死未死的人,此人身上的罪就是最大的罚,不赦就是天子之威。恩太盛则会反噬,礼太浅不知悔改,他最大的赏就是解了镣铐白身回乡,所以必须是引导他悔改再施恩润泽。要让已经枯死的树生出新芽来实在是难啊,此不赦者非立不世奇功才能枯木逢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刘协如果能领悟我不杀洪兴的用意,他大概就能过这一关。”
李文红和杜杏儿点了点头,何驰接下来打算两个一起说。
“那个流浪天涯的老先生大约还有十几年的寿命,看起来还能活挺久的但是光阴似箭,可谓半截入土时日无多。他一生流浪毫无成就,如今有功成名就的机会,只需要一碗水端平给他一个公平的环境,礼赏并济、恩威共存就是此意。至于吃百家饭长大的那孩子,与流浪汉大差不差,此人不懂礼却懂得报恩,所以盛恩可以动其心,赏罚得当将来就是一匹宝马良驹。”
何驰心中想着:至于胡亮嘛,虽然还只是个秀才,但何驰还是决定让他去走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很多人进官场抱着大报复的,河南、河北一群妖魔鬼怪足够他提升阅历。他是包拯、海瑞或是秦桧、和珅就看他自己走什么样的路了,堪用或不堪用三年之后自有定论。
何驰说完,李文红和杜杏儿双双点头,然后对视一眼提出了她们的邀请。
李文红:“家父不日便来拜访,到时设宴英红楼,希望何大人赏脸。”
杜杏儿:“何大人救我们出英雄楼已经是大恩,如今我与文红已经是光宗耀祖了,承蒙何大人厚爱提携。”
“你们是从英雄楼出来的,那是人世间丑恶汇集之地,我押宝你们两个心性坚毅所以才推荐给刘协。此次随刘协一路与力似官非官,路上难免有些闲言碎语,甚至可能遭人暗害,说实话这并非什么提携,反倒是把你们往火坑里推。”
李文红:“何大人说哪里的话,一个女子能有这番成就哪怕是明天死了,也是青史留名之辈。我们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凶险,我们不惧!”
杜杏儿:“我要活给洪兴看,活出一番成就来。”
何驰摇手笑着说道。
“光说大话是不行的。太子年幼心智未开、心性未立,这帅旗要立稳谈何容易。肖得意老谋深算为谋士。昆西阴毒为爪牙。武敢当无谋蛮勇为奋威。刘协最多算个兵法,心性和太子大差不差。你们对外是耳目、对内就是腹心,关键时候不要怕得罪人,说你们该说的话,做你们该做的事。李子希和李子明是为羽翼,李汶威名在外,李铮守卫渔阳城,这份薄面在河北吃得开。至于马桂和马葱世代为匪为贼,可为地利,可为游士。这些人是我替太子选的,我也想看看我们大昭国的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偏爱某一类人则难成大器,若是能凭一己之力驾驭三乘以上那就是不世奇才。”
何驰说罢,屈身一揖对李文红和杜杏儿做出了承诺。
“何某将两位姑娘推入险境,其他不敢作保。若有人胆敢暗害两位,你们只需在黄泉路上稍等片刻,无论那人是谁,我都送他下去陪二位。不管他是什么郡候、亲王,就算是当今天子做下这等恶事,我亦带他去黄泉见你们!”
何驰说的话犹如惊雷,或远或近只要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呆在了原地,昨天搬走了留声机之后大半夜回来两个鬼手,现在就在墙外附耳听着。何驰就是说给天子听的,偷完沙盘再偷留声机,你一个天子活脱脱的像盗贼头子,将来真的用鬼营行恶玩起间谍政治,何驰自然不会放过他,大不了砍了皇帝去找岳父纳了投名状从此躲在深山之中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