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所有该交代的已经交代过了,李文红、杜杏儿甚至是带着印刷机和油墨走的。眼下喂饼都已经喂到嘴边了,太子巡视黄河两岸断没有说“停”的可能。何驰正要送李家三虎离开曹庄呢,只见陈黑骑马来传信了。
“何大人,乡君吩咐中午一定回家吃饭。”
“啊?”
“小燕传话说:你若不回去吃饭,乡君要罚你跪一晚上。”
陈黑已经对这种打情骂俏免疫了,但是李家三虎对曹纤的玩笑可没那么高的抗性,李婉儿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转回来看着何驰一脸的疑问。
“你别瞪了!家里日常,大概和此事要紧差不多。”
何驰也只怪陈黑,外人在的时候也不遮掩些,传信传成他这样没有失业也是神奇。
“那三位且慢走,我去向工匠嘱咐几句话,稍后我们一起走,随我家里去吃饭。
“你!不要脸!”
“不错!李婉儿小姐又发现了我一个缺点!”
何驰冲着李婉儿竖起了大拇指,陈黑摇了摇头在心里想着,这女娃儿没见过何驰的本事,三两招就被拿住了,家里多少夫人他何驰都应对的过来,平时装的和孙子似的,却是家中真正的正主。小燕半开玩笑拿罚跪唬人这丫头还当了真,要拿决策时何驰脸只要一冷,烧房子的仇都能咽下其中威力可见一斑。
何驰这边客似流水,走了一个来了一群,乌林浮舟一个时辰前就冲气完毕,但是廖觉陷入了两难的抉择,这面前一个沙盘一个留声机到底该先送哪个回去。那临时攒起来的留声机昨夜乘船被六个鬼手一路顺风顺水押着送来的,现在虽然能从听“桶”之中冒出声音来,但却是一副随时可能散架的样子,上了浮舟再经过一路颠簸,送去京城之后若是少了几个零件廖觉想复原都难。
最后思虑再三还是让传信背着那沙盘先走,毕竟那沙盘的底料是黏土就算抖掉几个竹条子也无妨,再花些黏胶粘起来就可以复原。这留声机廖觉、刘国勋、刘飞三人围着研究,先画图纸再进行细处拆分,从天黑点着蜡烛开始研究,一直到天光大亮,三人十分专注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疲乏饥饿。
“草民肖得意拜见昭仪娘娘!”
少谦才不会给肖得意面子呢,就算要进去谢恩也要排着队来,这门口从天不亮开始想入内求见的人就不少。凡是能与何家沾亲带故的,哪个不想求见一面,南阳那边是少太师的本家,襄阳本地有曹家族谱外八竿子打不着姨亲,何家根基在庐江在襄阳也有远亲,一个个点头过去少谦的颈椎都要点断了,能按排号觐见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否则少谦、少容、沈娟哪个不能动手脚,悄悄改个号让肖得意在外面等上三天都能算得上宽待。
昭仪身后站着肖凝,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两人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那红印挂着消不下去。何家妹不敢想,这十下要是全都打在肖凝身上非把肖凝打死不可,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之前何驰用鞭子打时落下的旧伤。
“平身吧。”
“谢昭仪娘娘。”
肖得意与昭仪隔着两道纱帐,一道后面站着沈娟、坐着少容,再后面才是何家妹与自家女儿。
“肖员外莫怪,我哥哥是个直性子,言出必行断无打折的可能。”
“岂敢,何大人乃世之英雄,肖某佩服之至。”
“本宫不日便要启行,肖凝留在乡君身边必不会薄待,请肖员外放心全力辅佐太子成就大事。”
“草民!必效犬马之劳。”
肖得意站着不动只等昭仪吩咐,微微抬眼看着昭仪与肖凝耳语几句,心中顿时大大的安定,早知道这样还让肖凝入什么宫啊,干脆直接认何家妹做干娘就万事大吉了。
“去吧。”
昭仪吩咐了一声,肖凝迈着小步走出两层纱帘,见到肖得意行了礼喊了“爹爹”。肖得意回了,顿时觉得自家女儿气质变了不少,当真是在龙潭虎穴里待着,那暴戾的心性都收敛了九成。
“爹爹多送些贡米来,我把曹乡君家的上品贡米吃完了。”
“为父稍后派人送来。”
“我吃了人家五顿红烧肉,六顿糖醋排骨,七顿红烧蹄髈,爹爹把钱折给曹乡君钱吧。”
“为父知道了。”
肖得意也觉得神奇,何驰这就几下鸡毛掸子打下去,居然打出了一个会好声好气说话的女儿出来。换以前一定是拉着喉咙说话的,隔着三重门都能听到她锐利的声音。
肖凝又一行礼缓缓走回昭仪身边,肖得意大大的满意,这再督导一年女儿纵然不成大家闺秀,也不会再变成那扎手的模样。自己正愁没有个由头往曹纤处送钱呢,从昭仪娘娘那里出来就派人去购置上等贡米去了。
曹纤的暂住地多了三个客人,现在李婉儿还没过门呢,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内屋坐一桌。何驰也是心大的不行,外客自有外客的待客之道,曹纤让厨房加大火力炒了两个荤菜,一个糖醋肉片、一个糖醋蹄筋,这才摆开了三荤四素的宴,让李家兄弟和李婉儿坐在客厅里入席吃饭。
因为有李婉儿在,潘安也就避开了。只何驰一个人在客厅里对付着,还好两位舅哥实诚,不用多劝自己就动筷子夹菜吃。李婉儿看着两个哥哥放开了吃,她脸上挂不住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豆腐炒青下筷子,何驰用另一双碗筷给她夹了点肉片还被她瞪了一眼。
“瞪得好,老虎哪有不吃肉的。”
李婉儿一口将肉片塞进嘴里,那仿佛是在咬何驰,三两下就一咽下了肚子。
“这蹄筋好吃,李婉儿小姐多吃点。”
“我会夹,食不语。”
何驰闭上嘴巴,看着李婉儿动了筷子也就放心了,自己随便对付了几口在胃里殿了些东西。稍后大不了回工地上去嚼干粮饼,自己草棚里还有一瓮子红烧肉的汤汁,用干粮饼蘸着吃那真是别有风味。吃过午饭李婉儿留下来被曹纤请进内屋,何驰送两位舅哥出门去,这两人一准是去找护着希腊使者的李汶复命,昭仪娘娘起驾他们一定是跟随进京的,何驰想着总不能把李婉儿丢在襄阳吧,至少要派人把她送回岭南去。
“阿、努、吉!”
这家中夫人怎么都学会了扯腰带,自己在十字路口刚刚目送李家兄弟离开,阿努吉就在后面扯住了自己的腰带,转回来看着阿努吉一身狐皮袄浑身还散发着香气就知道她在家中用沐浴露洗过澡了。
“阿黑哥不冷吗?”
阿努吉套着这件狐皮袄身形看上去比何驰大了一圈,也难怪媒婆这么说话,的确是穿狐穿貂的人家,就何驰这一个另类。
“你暖和了我就不冷,别在这里站着了快随我回家。”
何驰牵着阿努吉的手往家走,先在前厅定住了阿努吉,上楼去看了看林还月和郑雨的情况。这照顾昏睡的病人是长久的差事,曹纤给林还月安排了三个丫鬟,并且每天糖水调着蜂蜜给她喂,一天喂五碗。每喂一碗听一遍林之册的情话,但除了那次突然发出的声音外,郑雨至今还有做出过任何回应。
“你放心吧,这里有我,我绝对不会让嫂子出事的。”
“不能让她的胃空转着,有可能的话还是给她喂一些糊状的米粥。”
要石油没石油,要橡胶没橡胶,喂郑雨全靠人类自身的吞咽反应喂着,何驰但凡能把喂食管弄出来,这照顾郑雨都能省去一大半的力气。
林还月刚点头应下,何驰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留声机道。
“千万看住了,已经有贼人盯上了这好东西。防火、防盗、防刘国勋。”
林还月再次点了点头,何驰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退出门去,下了楼带着阿努吉往里走。
一推开内屋的门,何驰脸上就是一阵嬉笑,龚汐大着肚子与曹纤对坐着算账,距离临产期还有四个月,她居然从江夏赶到襄阳来了。
“龚夫人你怎么赶过来了?”
“咳!”
门外的巧思宁咳了一声,何驰立刻回身过去,向着思宁揖礼道。
“巧夫人也来了!快进屋来坐!”
曹纤眼睛转了一圈,这下好了,思宁、阿努吉、龚汐、林还月加上自己一屋子的夫人绑着何驰,看这疯魔人还怎么闹腾吧。她从坐榻上拿起一封拆开的信走到何驰面前,不着急递给何驰,只先说家里的事。
“赵姐姐有身子了,巧姐姐也有身子了,都是一月时你脑袋炸的时候种下的。”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巧思宁径直来到何驰面前,她看着阿努吉,两人视线相交隐隐有刀剑之声。巧思宁敛下锋芒让了一寸,又推开了何驰不规矩的手,说着曹纤瞪着何驰。
“曹妹妹也不说自己,大夫不是刚走吗?”
曹纤也有了身子,赵蓝若身体不适请了大夫号过脉,得知她已经有了身孕后曹纤干脆给全家来了个体检,为了不惊动林还月特意去请了襄阳城中的大夫,此时她轻抚着小腹配合着思宁嗔道。
“我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肚子里多了块肉,是个男儿八成也是个疯魔人,是个女儿要去嫁给黑山贼,我心疼也没用,当爹的不心痛。”
“他敢!”
龚汐要起身,何驰连忙上手去拦她,大着肚子还不忘给曹纤撑腰。
“是,我说过!你们怨我就行了!要打、要骂你们只管动手,思宁姐姐快进来坐,你怎么也不穿个皮袄。”
曹纤看着何驰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中的怒也就没了,倒是阿努吉不愿意了,她毕竟是后来的,听着这一家子都有了身子,醋意自然就酿了出来。要是再给沈娟知道,那家里两尊醋坛子还不把人熏死。
“你瞎嚷嚷什么,穿袄子动起来不方便。”
巧思宁将何驰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一双眼睛带着何驰往曹纤身上走。
“曹妹妹辛苦了,快请坐。”
“不坐了,取笑完哥哥该说正事了。”
曹纤一伸手将手中的信递到何驰手中,这一刻一屋子女子的脸都沉了下来,就连阿努吉的脸色都阴了。
“皇帝的信?”
何驰看这一屋子夫人的脸就像下了秋霜一样,想着谁来信如此厉害,难道自己失宠要被拿去问斩了?
巧思宁淡淡的吐出来两个字。
“洪兴。”
“这师弟好没规矩,信封上也不落个款。”
何驰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洪兴来了一封信嘛,放他回豫章难道自己还怕他闹腾不成。何驰已经跨了两次死门,他再不知悔改落到何驰手中,就算一刀剁掉皇帝也不会多问一句。
何驰拆开信,那阿努吉虽然看不见信上的字,却一直在何驰身后厮磨着他的脊梁。
“痒!”
何驰盯着信看,喊了一声痒阿努吉的骚扰也就停了下来。
“洪兴说她有一结发妻子,那时候他暴戾轻狂,妻子苦劝他听不进去,还对结发妻又打又骂。后来岳父过世了,就让妻子去守丧三年,最后干脆把这结发丢在南阳郡不管了,如今已经十三年过去不知道这妻子还在不在。”
几位夫人脸上浮出苦涩,巧思宁直率些直接脱口而出道。
“亏他有脸!得势的时候没有善待,现在失了势又想起来了。若是让人知道她是洪兴的结发,她以后怎么活?”
“思宁姐姐勿恼,既然是师弟所托,我就去走一趟。正好你来了,就劳烦你派人帮我去把乌林的二刘找来,一应图纸都在我的棚屋里,沙盘模型他们也看过了。得了我的好处不能让他们闲着,告诉他们何驰找他们讨学艺的钱,让他们来曹庄给我监督施工。”
巧思宁点了点头,曹纤知道何驰要去不敢说半个不字,说到底家里最大还是这个匪哥哥,于是打开柜子取出了太后赏的包裹。太后的包裹里好多大大小小的衣服,有合身的也有小人穿的,真像柜子里压箱底的存货,在衣服最上面的是些金银。一个完整十两大金锭上面打着国库存金的印子,一个完整的细丝纹银锭上面干干净净没有标记,还有一个被剪碎成两半的十两金锭应该是放在钱柜里准备用的也被太后收纳进了包裹里送来。
“这是太后赏的包裹,里面正好有些钱财,所谓穷家富路,稍后我让潘安把新作的狐裘给你带上,襄阳都说我刻薄家里一个个都穿狐穿貂,就你一个恨不得赤膊光脚。”
太后的赏赐也真是够“自家人的”,这皇族与宠臣亲近时自然是百般恩宠。何驰想着得宠时如此,不知道将来失宠切割的时候会不会还能留些许情面呢?
“外头的人有多少又有多少嘴巴,曹妹妹管他们干什么,我这身破羊皮穿着出门正好。”
何驰正往袖子里塞钱,阿努吉就凑了上来,小手一点点的捻着何驰的衣褶,厮磨、厮磨着比猫还烦人。
“阿黑哥,我跟我你去。”
“你还怕洪兴给我下套呢!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一男一女目标太大,别人问起来也不好遮掩。我只装作那户人家的故友,随便找个借口去问门好遮掩些。你的身手好,在家护着姐姐妹妹,夫君才能放心远去。”
阿努吉重重点了点头,曹纤也没脾气,这哥哥拿女子像拿小猫一样,往大了有道理压着,往小了有谦卑挡着。收放自如一抓一个准,就算如狮如虎的李婉儿气势汹汹的杀来,对上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哥哥别急,妹妹求你一个承诺。”
曹纤身形一动着实把何驰吓得不轻,什么求承诺?这根本就是胁迫吧!曹纤一动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齐齐就要向着何驰跪下。
“有话说话!龚汐不准跪!都给我起来!!!”
何驰的声音透过三扇窗依然有五成威力,外屋的潘安都被吓了一跳,以为内屋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曹纤半曲的腿脚被何驰这一声喊直了,连同龚汐、巧思宁、阿努吉也是呆呆立着。
“家里妹妹最大,我跪就行了。”
这凶脸一翻就是春风洋溢,何驰走向一边拿过鸡毛掸子递在曹纤手中,当着她的面跪了下去并且递上双手,规规矩矩的等着挨罚的样子。曹纤将鸡毛掸子放到桌上,一转身用娇弱的声音缓缓说道。
“只求哥哥念及家中妇幼,要动武也留三分余地,能不动武就不动武。行吗?”
“行!回襄阳前我绝不动武。”
“哥哥请起。”
“刚才唬了姐姐妹妹,应该跪的。”
家中被何驰拿的稳稳当当,跪在地上还在冲着众人嬉皮笑脸,他却没有想到一物降一物阿努吉自有治他的办法,两手臂伸出冰凉的手掌往穿入何驰的后衣领,一阵冰凉立刻让何驰从地上弹了起来。
“别!好凉!阿努吉住手,这么玩要得肩周炎的。”
真是条蛇!这阿努吉穿着这么厚的狐裘,双手依旧如雪一般冰冷,何驰背上拓下两个掌印,过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娘子好身手。”
“阿黑哥才是好身手嘞!”
何驰看着阿努吉那一双冷手直往后退,巧思宁起身一推他说道。
“快去快回可知道了?”
“知道!”
何驰一个个作揖赔着笑脸,曹纤上手捏他的脸,恨不得能把这嬉笑的皮脸拉下来,何驰也不反抗任她拉拽。曹纤最后甜笑着补上两脚以示惩戒,就放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