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站着不动直到这个穿棉衣带帽冠的书吏打扮人离了乡长家,门前一匹快马正是他的,骑马而去大约是奔向宛城方向。
“请问张乡长,赵聪家在何处?”
“你来晚了,赵聪十三年前就离世了,远嫁的女儿替他料理了后事,他的女儿……”
张乡长的话卡住了,随后眼睛打转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如何说。
“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那老赵的女儿是回来了,她的丈夫也没了,肚子里还有一个遗腹子,后来生下了儿子名叫赵青白,孤儿寡母就守着家里七亩薄田过日子。”
“我听叔父说赵家小姐嫁去了豫章。”
“那是!嫁的时候是真风光,百人的队伍抬着轿子走的。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豫章还不是那洪兴闹得,不知道她在豫章吃了什么样的苦头,那丈夫多半也是……哎。”
张乡长沉沉叹气,想来这妇人为了孩子瞒下了孩子的身世,以前洪兴得势时不敢提,现在洪兴失势时更不敢提。
“不过你来的不巧,赵家家中只有那小子,赵氏去了宛城县衙。”
“却是为何?”
“吃了官司,怕是田地保不住了。”
何驰脑子倒转刚才这两人看到自己问赵家的时候,特意向自己身上打量,那目光并不是无故游走的,只盯着何驰这一身穿戴看。莫非赵家差了别人钱?
“吃了何种官司?”
“去年夏初那赵青白得了恶疾,赵氏去求医问药,她家手头不宽裕本可以找乡里帮忙的,她却偏偏要强,哪知她不认字落了高利贷的套。本金借了五贯钱,如今八个月过去连本带利要还十贯七百十七文。”
“只是十贯钱,也未必要卖地啊。”
乡长沉沉一叹,摇头说道。
“哎!她要是开下口那琉璃坊的季老板搀她一把就没这官司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么要强!乡里乡亲不知道劝了多少次,就是劝不动!”
何驰一开始还有点怀疑,知道赵氏如此硬撑着,心中也有了数目,看来这赵青白果然是洪兴的孩子。
“我能说会道,去劝诫一番许能让她回心转意。”
“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已经去了县衙,今天下午就提告。”
“多谢乡长!”
何驰转身牵马,一路转回宛城,此刻正是午时县衙必不会办公,何驰就想着先找个地方吃饭,于是调转马头转向了香气飘来地方。追着香味走了没多远,何驰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地标”,别人家做生意都是以楼、阁为地标,这家酒楼好奇怪啊,正对十字街口一棵老槐树下立着一个赤膊汉!莫非这里是出卖男色的酒楼?
虽然是正午,但现在可是冬天。今天早上地上还踩着霜呢。看着这个赤膊汉直打哆嗦,双手还被反绑在背后,何驰十分不解。看着身子骨也不是什么奴仆,就算是仆几冻坏了如何使唤啊?
“骑马的!看什么呢!”
何驰只在赤膊汉三步远的地方停马片刻,酒楼上一个恶女声就锤了下来,何驰抬头一看一把瓜子壳就迎头撒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种的葵花籽有一天会这样回到自己的脑袋上,利落的下了马掸掉脑门上的瓜子壳,何驰抬头看着那个妇人。
“兄弟……别看了……快走吧……”
那赤膊汉冷得牙齿都打在一起,眼看嘴唇都白了,再等两刻怕是立刻冻死在这里。
“楼上这位妹妹,他就算是个仆几冻死了也就用不了呀。”
“你是外乡来的吧。”
“给他披件衣服吧,冻死、冻伤可是要去吃官司的。”
“哼!”
楼上那位恶女一昂头从窗口离开了,何驰也不管直接卸下羊裘,挡在那赤膊汉胸前,赤膊汉大口气喘了两下,回过些神来。
“你敢和姑奶奶对着干。”
“妹妹!他是你家里的奴仆回了家里要打要骂任选,当街冻着吃了官司怎么办?”
何驰站着那恶女一巴掌就扇了过来,何驰眼皮抽动,要不是曹纤的话压着,这恶女早成泥鳅了。冷静下来想想自己毕竟是来找赵氏的,额外生出些枝节也怕那洪兴儿子的名声传开,这恶女架子大、气势大,但是那一巴掌的功力还不如李婉儿一拳呢。
“吃官司?谁吃官司,你想吃官司是吧!”
“妹妹……”
这恶女抽人抽上瘾了,又来一巴掌,何驰干脆不动任她抽。结果这站着不动还激起了恶女的气性,揪住何驰的衣领子,左右打起来不停手。
这什么丑女!自家娘子哪个不是生气都带着三分娇容,胭脂画个大花脸一生气眉眼都挤到一处去了,浑身上下就一处可取的地方!何驰站着不动让她打了十几下,也就脸皮有点疼,牙龈都没有丝毫感觉,这哪里来的恶女,打人都没力气。
“别打了!快住手!”
突然一个“熟人”带着两个衙役赶来,何驰定睛一看那不是刚才在张乡长家门前见过的中年人吗?
“来的正好!这人要让我吃官司,你们提了去,今天下午我衙门走一趟。”
恶女叫嚣着,何驰眼睛眨巴没有动作,看了看带着衙役赶来的这个中年人,脸上满是疑惑。莫非这恶女通着衙门?
中年人看了看何驰,对那恶女作揖道。
“姑奶奶!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二月十五昭仪起驾,你等昭仪娘娘大驾过去之后再闹行不行。”
“哼!我怎么闹了,有人要和我打官司,让他在衙门里等着我!”
两个衙役将绑着赤膊汉的草绳解了,把何驰给他披上的羊袄子穿好,恶女还想拦那中年人一挡说。
“姑奶奶真的别闹了,把人逼急了去江夏找何驰那个煞星,就是县太爷也挡不住啊。”
恶女看了看何驰的穿戴,又看了看何驰身后的驮马,说道。
“拿十贯钱来,姑奶奶饶了你。”
“这位姑奶奶,我身上没有……”
“没有!那就去县衙待着吧!”
恶女一扭腰回了酒楼,酒楼的老板背对着这恶女是一脸厌恶,但是正面对她却是百般恭顺陪笑作揖,还吩咐小二把她请上了二楼好生招待。
“别看了,跟我走吧。”
中年人看着何驰,衙役在前面带路,一条奇怪的队伍离了酒楼。衙役带着那个快被冻死的人快跑起来先一步离开现场,而那中年人却带着何驰一步一步不急不缓的走着。
“不要气,撞上了也只能算你流年不利,你且安心随我回县衙,我帮你解了这套。”
“敢问前辈贵姓。”
“免贵,名虑。别人都叫我老秦,是县衙中的一名主簿。”
“晚辈感谢秦主簿搭救之恩。”
秦虑停了脚步,回身看着何驰一边指着他的脑子,一边对何驰说道。
“这出门在外要遇事要多考虑,老秦我什么都不好,就这名字起的好。什么事在脑子里多转几圈准没亏吃,幸亏你刚才没还手,那恶妇寻不到你的不痛快,稍后我安排了准保你没事。”
“多谢……”
“别忙谢!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答我。”
“请秦前辈赐问。”
秦虑持续打量着何驰,这次打量得更仔细,连脸上的皮肉都一分分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