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
昭仪娘娘襄阳起驾,七绝楼龙舟接驾,随行人员乘坐吴地水师旗舰渡汉水而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别说一个南阳郡守加四个县太爷,只要不是能拦住车驾的圣旨到来,一切都在何驰的算计之内。
在敌人最不想你干什么的时候,去做那件事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在这个南阳郡最需要表面安定的时候,偏偏有个县衙二十四小时开门营业,若将百姓形容为水,水会流向地势最低处,郡守府和其他县衙如果都闭起门来拒不提告的话,那么走投无路的水自然就会涌向这唯一的泄洪闸口。
打更人巡夜的效果出现了,郡守府前来了一个拿着状子的人,门子动手赶了几下,那人举着状子不依不饶,推搡了两下便直接上手去抓登闻鼓的鼓槌。门子急了连忙将管事的喊出门来,道理讲了一堆,告状的那人急了将状子抽回手中喝道。
“你们不受理,我去找何大人!”
何驰和李婉儿坐在郡守府门前的茶摊上看着,这一嗓子喊完,管事的急了连忙将那告状的人请进去。却不料不远处还有几个藏着的人,一众人齐齐拿着状纸涌来,两门子应付不及,只得搬出桌子主簿记名被迫开启提告的摊子。
“你这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郡守府告?”
“你们不受,我去找何大人去!”
“怎么如此不知道好歹!”
李婉儿一口没憋住笑了出来,以前这些人是断然没法来郡守府告状的,郡守府不想放权,何驰也丝毫不慌,只要自己门口天天立着那三个戴枷的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本来何驰只想处理这一县的破事,但是他眼界最近有点高,自从开始造楼之后他就忍不住还想造些奇怪,比如在南阳郡修个水坝、人工湖之类的。
“你们草菅人命!人都没提来就判了!”
第一个进去的第一个出来,郡守不知道怎么审的,总之那人满胸的怒火。
“你爱上哪上哪,郡守大人已经批了:荒唐无理!”
“阁下就是那个十文钱三个小偷都算不清的南阳郡守府府丞吗?”
何驰突然出现,将那人手中的状纸抽在手中,同时瞪了那动手赶人的郡守府中执事。
“你是哪来的鸟人?”
“鸟人何驰!如实回答我!”
穿着棉衣的人气势瞬间就没了,揖礼朝着何驰说道。
“在下就是个门房执事,不是郡丞也不是府丞。”
“这可真是难住了,荆州刺史好像暂缺啊!不过没事十文钱的状子都能递到天子手中,这桩案子比那十文钱重要多了,天子一定会朱笔御批的。”
“何大人,你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何驰一秒翻脸,怒声喝道。
“禀报个蛋!!!都给我听好了,郡守不给我何驰面子,我留他一条狗命已经是极限了!十文钱的案子能递上都察院,你们敢把这些状子推出来,我明天就敢送入京城!里面的郡守你听着,你有女儿啄春园收,你有儿子齐王那里修路要,你想死我何驰一刀成全了你!你若还想谋个前程,就给我好好干活!”
“……”
“这状纸我收了,今天我见不到这状纸上的被告。郡守想想是将女儿送入啄春园呢,还是将儿子送到齐王那里修路呢。”
“……”
看着门口那几个聚拢在一起的方框,何驰轻声一笑说道。
“给你面子你最好兜着,不然我何驰就要进去听审了。”
何驰话毕,郡守府的正门开了,只见披着官服的郡守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持刀的衙役,还有一个跟在身边的差官。
“何驰,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找死是吧!”
“我好歹也是一郡之长,你在我郡守府外咆哮,还要威胁我儿女。此事上奏天听,必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何驰都快哭出来了,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选这个时候与何驰顶起来,还上奏天听没喝二两酒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这位大人,我们府里说话吧。”
何驰毕恭毕敬的一揖,等着郡守请他。但是郡守甩了脸子要转身回去,何驰喝止道。
“大人!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儿女想想,我何驰都已经站到你门前了,你该知悔了。那十文钱的状子递到都察院,你现在这样的案子定个荒唐,是何道理。”
孟谈皱了皱眉,不转身也不说话,只做了个不易察觉的“请”的手势。何驰收了双手跨过郡守府的门槛,府门关闭何驰被人带往内厅,等何驰站定茶已经递了上来。
“何大人……”
何驰抬手抢断了孟谈的话说道。
“不如由我来起头吧,孟郡守想要什么?前程、金子、田地、名声?”
“我虽然是郡守,但此地是南阳少家的地盘。求何大人高抬贵手,下官求求你了。”
何驰不急于求成,一屁股坐下将茶端起来吹了吹说道。
“郡守大人还是直接回答我,你想要什么。前程、金子、田地还是名声。”
“难道下官想要就能有吗?!我知道你何大人是一个好汉……”
“江夏永业十顷水田够不够?不是我给你的,是我给你请圣旨,十顷永业水田世袭传家,水渠给你修到家门口,我派人出工再给你修一座占地三亩的宅子。”
“……”
孟谈微微动摇,何驰直抓痛点,继续追击道。
“想要襄阳的也行,庐江、长沙我也可以给你安排。江陵有点难,苏州、常州、豫章也可以考虑考虑。”
何驰喝了一口茶,对孟谈说道。
“我知道在这南阳郡,我何驰的名声大多是风传来的,你们没见过我的本事,我不怪你们。但是我何驰扎在哪儿,那里就一定出了大问题。你们这宛城县的县令我足足给了他三次机会,但凡能收敛一丁点,这事都闹不到今天这样。他竟然放任一个戏子在公堂之上吆五喝六讹诈钱财!”
“何大人你究竟想干什么?如果只是想惩治一个县令,直接发落了他便可以了。可你现在鸠占鹊巢你占了县令的位置,你这让本官如何处置?”
“县令马良与赌坊何飞虎勾搭在一起,何飞虎借我与昭仪娘娘的名头胡作非为。”
“只是这样,惩治何飞虎便可了。”
何驰也是服了!这一个呆子怎么混上郡守的,但凡能有秦虑和钱伯义的半分脑子,都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摇摆。
那何飞虎冒昭仪娘娘的名还是小事?
京城冒范德妃名头胡作非为的范大龙死的可真冤枉啊!就算昭仪是嫔不是妃,你敢一封状子将这事捅到天子面前?事关皇家颜面一道圣旨撤了你这个郡守都是轻的,何驰都已经杀到郡守府了还在这里“特事特办”。昭仪娘娘大驾还要从宛城过呢,他居然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后果。
本是极简单的事,孟谈只要下令直接切割掉宛城县令,何驰把马良当街扒了官服,何飞虎刺字发配,杨金锁示众一月加罚款就完事了。本来何驰还想着猥琐发育,然后一步跨到河南去呢,结果家门口就被绊住了。难怪冒顿能逃回漠北去,就南阳郡这腐朽不堪的官僚系统,迟早要被天子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圣旨到!何驰接旨!”
传旨的公公只在南阳郡路过,却在驿站听说何驰就在宛城,于是端着圣旨就赶来了,去了县衙被秦虑告知在郡守府,来了郡守府前被李婉儿告知到郡守府里面去了。
“何驰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贬何驰为乌林杂差,罚俸二十年。钦此!”
“何驰抗旨不遵!”
“你好大的胆子!”
“何某不为难公公,请公公回去告诉天子,何某正在南阳郡清理门户,无法遵旨返回乌林。有人假借何家、少家的名头干尽恶事,等我清理完门户之后,再受天子之怒。”
宣旨的公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毕竟这人没有李福的阅历,也难怪应付不了何驰。
“你真要抗旨?”
“是的!何驰在南阳郡郡守府抗旨不遵!此地有人假借何家、少家名义逞凶作恶,三个人犯被枷在县衙门外,何某鸠占鹊巢夺了县衙坐地审案。”
这公公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何驰也实在有点失去耐心了,怎么离了脑子好使的人想做点事就这么费劲,这太监连照直说话都不会吗?眼睛盯着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珍兽,稍稍带点灵性现在都应该直接转身回去上奏天听,走正常流程不出三天都察院的缉拿文书就该到了。
秦虑是万万不能动的,那是要北上给太子使唤的人手,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己干这惊天动地的事啊。
“真是服了你们群蠢人!”
何驰伸手拿过圣旨,咬破手指在圣旨上写下“南阳郡内,清理门户”八个字,吹干血迹后,将圣旨递还给那公公。
“公公请回吧,就麻烦你说何某抗旨不遵。”
那传旨的公公双手接过圣旨,看着那血字心中大惊。出了郡守府,骑上快马离了宛城,北上去了。
“何驰,你敢抗旨!”
“我告诉你孟郡守大人,何某本来想给你一场富贵,谁料你竟然比猪还笨。”
“你敢骂我?”
“你疯了吧!现在这样的情况你居然在意的是我骂了你!罢了……罢了……”
烂泥扶不上墙,何驰现在终于看清了。襄阳和江夏能那么顺利,真亏有一群足够清醒的人在帮衬,这南阳郡的官员都是一群烂泥地里的蛤蟆。把自己的班子给了太子,以后去河南、河北没有自己的一套班底,都是这样的废物在侧自己多半要过劳死!最关键这群人还不是纯纯的大恶,能不问缘由一刀剁碎的人!
“孟郡守,你给我听好了,我何驰最后给你一条路!你不挡我的路,我给你善终。我何驰用项上人头保证你能善终。但你如果敢挡我,洪兴身边的四大金刚就是你的下场!”
“狂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驰狂笑起来,本以为孟郡守能有什么大智慧,真不愧是能将十文三贼的案子递到天子面前的极致蠢材!自己昨天晚上还在琢磨什么兵法,还在想着怎么拉拢、怎么分化。到头来还真不如一记拳头、一个耳光来的有用。
“你这种庸才在江夏给我管田都不配!三天之后自见分晓!你好自为之,告辞!”
何驰离了郡守府,李婉儿急忙追了上来,她怒嗔道。
“你敢抗旨。”
“你也是个蠢材。”
“你抗旨还有理了?”
何驰一转拉着李婉儿进入一条小巷,这李婉儿也要开动开动脑子,就算不能培养出点军师的头脑,至少培养出点贼性,这样以后做事不至于撞墙撞死。
“你干什么!撒手!”
李婉儿娇嗔着撒开何驰的手,一脸羞红的瞪着他。何驰哪有心思打情骂俏,立刻开始授课道。
“婉儿小姐,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抗旨之后圣旨会去哪里?”
“当然是回到宫里。”
“我篡改了圣旨,是不是要让天子过目?”
“那是当然!”
何驰摊开双手,李婉儿还是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她实在无法意会何驰的精髓。
“世上最不会被传歪的话就是忤逆之言,世上最不可能被修改的文书就是被涂改过的圣旨。除了这两样,你说的每一句话,写得每一个字都有可能被修改,都有可能到不了天子御前。”
“可是……你抗旨啊……”
“以后你跟着我多学学吧,家里就数你最笨。”
李婉儿气急了,从昨天到今天何驰总是嫌她笨,也不怪李婉儿反应不过来,就是好多聪明人都无法跟上何驰的节奏。
“看招!”
怒火化作了拳掌,何驰正好也憋着一肚子火气,两人干脆就在小巷里打了起来,今天冬风凛冽,街上行人稀少正好让这两人打一个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