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10/29 13:51:04 字数:3736

眼看火势已起,天子也是没办法,胸中怒火又跳了起来,这何驰要么像条死鱼一般怎么戳都不动,要么就是一跃而起撞破了天幕,今天朝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参他。

“陛下!齐王求见。”

齐王不在胶东,而在京城。今年国库充盈黄河两岸的几处常年溃堤处均急需修缮,这事甚急手边又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于是皇帝只能将齐王调来,正好他要在豫州、徐州修路,想让他负责监工干脆路与堤坝一起修。

“这个时候了不等着上朝,他跑来干什么。”

因为何驰点的火,皇帝一夜只浅睡了两个时辰,这样任免官员有违吏治,皇帝就怕有些老臣突然想不开半夜来敲门。结果一夜谁都没来,临上朝时来了齐王。皇帝穿好衣服出了寝宫,宫门前杵着齐王两人一过眼就擦出了火花。

“走!随朕上朝!”

“万岁现在还摆架子!”

“齐王是想和朕过过招吗?”

这两人一看不对眼就要吵起来,李福也是习惯了和太监宫女们都躲在一旁收着耳朵。

“这荆州。”

“荆州之事与朕无关!上朝!”

有一说一,荆州的事的确与皇上无关,本来是预备让少谦自己跌在那里,自己跳下去把坑填平的。何驰替少谦扛了这烂账,皇帝能给他两封官印使唤已经是帮了大忙,要是不给官印直接一脚踢在何驰屁股上,何驰依旧只能回去乖乖造楼!

“禀报万岁!何驰书信!”

这从寝宫到天机殿先遇到齐王,这下又来了何驰的书信,现在何驰已经是一道总督事,书信不用等宫门开了再往里面递。皇帝不看只朝着那封信一指,李福立刻收入囊中,齐王不言不语两人的意见空前一致,这一封信估计就是用来压制朝中异议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文武百官起立,众人一抬眼见天子未落座,脸上立刻紧绷了起来。齐王也在群臣之列,就等着天子如何运筹。

“众卿想必你们已经听到何驰在南阳郡面试取官的事了吧,朕正好收到了他的说明文书,不妨我们雅俗共赏,看看这位新任的荆州刺史说了点什么疯言疯语。”

皇帝一落座,李福就掏出何驰的书信,拆开后李福深吸一口气却卡住了,两眼呆呆看着信竟然念不出来。

“怎么了?何驰又发疯了?”

“回陛下,何大人这封信略粗俗了些。”

“雅俗共赏,何言粗俗。念!”

天子下令,李福只能照办,吞了口口水,眼睛转回信的第一行开始念叨。

“我摊牌了,我何驰没能力干这件事。你们谁有能力谁来,谁能在春耕之前拉出二十九个县令补缺,我何驰从京城开始一步一跪迎你走马上任山南东道总督事!南阳天下第一郡,足足三十七个县,半数县令连一本账簿都交不上来!公库形同虚设,税款一年三、四征,苛捐项目繁杂还有什么金汁捐!南阳为中原门户,现在还没造反简直就是奇迹!非常时刻当有非常手段,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南阳郡二十九个县令要换,而且我要的不是花瓶,他一来就要坐地审案,他一来就要能帮我平息民愤!贻误春耕我要掉脑袋,南阳郡乱我掉脑袋,交不上税我掉脑袋,扶不平这亏空也是我掉脑袋!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国可乎!招……”

“念!”

“招天下仁人志士,招天下贤才良吏。不问过往罪官亦可,资历无论破格提拔,秀才及以上皆可来试,百题百试各展所长,过选入职百两黄金相赠。荆州南阳郡二十九位七品县令虚席以待……”

“李福,你好没气势。”

“陛下恕罪!”

好一封信!一封信把所有人的嘴都给堵上了,二十九个县令的空缺,要让柳成走正常程序呈报人员替补别说春耕,就这些人落实到位秋收都结束了。

这孟谈不愧是何驰冠下的绝世蠢材,整个郡就没有一本可以递到天子御前的明账,要么就是干脆一本糊涂账,要么账目齐齐整整一笔笔苛捐杂税记录清晰。再要么干脆就像马良县令一般公库变私库,什么时候要交税了什么时候去刮乡民一笔,把刮上来的钱直接当税交上去。

“何驰说的明明白白,谁有能力立刻填补这二十九个县令的缺,他一步一跪迎你们上任。都说何驰是一言九鼎,朕倒是很想看看他如何一步一跪,诸位爱卿有人能接吗?”

冒顿从南阳郡逃脱,这个巨坑皇帝预备用少谦这个一品大员填进去,实在压不住民情的时候也只能劳这位老臣再发挥一下余热。墓都给他找好了地方,也算是厚恩以待。这已经闷烧了半天的火坑突然掀开来,势必有一场大火。

这次何驰主动接的锅,这次天子可没有逼他。况且天子已经有了预案,一旦火势不受控制,两千骑勇将昭仪车驾从宛城接出来,襄阳有曹纤,江夏有赵蓝若,两郡兵员随时可用,南阳郡就算生乱不到一月就能迅速平息。虽然南阳郡免不了一场战火荼毒,但是对于天子来说这就是皇道,少家做下的孽就应该由少家去偿。皇帝有这想法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说到底还是江夏检地时闹出来的幺蛾子,何驰要不跳出来替少士恩扛下所有,少谦告老之旅只比现在难堪一些。

下了朝天子没有去闻政殿,而是带着齐王走向了御书房。

“何驰这个疯子,看见火坑不知道躲。不但不躲还把锅挑开了跳进去,江夏一回,南阳再来一回。”

“陛下说的不错,但是真金不怕火炼。”

“真金?真金是软的,他可不软。”

“臣下斗胆问皇上。既然万岁不想让他掺和,只管不给他官印责打一顿轰他回襄阳便是了,为什么还要推波助澜让他身兼二职。”

“朕要他惩治南阳豪绅,同时又不伤及南阳百姓,最好能把春耕秋收料理妥当,再补足税赋整顿吏治肃清积弊。既然他掀开了火坑,让少谦逃了出来,那他自己就要填进去,他要是能全部做到……”

齐王鄙夷的一瞥,问道。

“他已经不止一次做到了,这次皇上准备赏他什么?”

皇帝一皱眉,他压根没想过给何驰赏赐什么东西,竭力想转移话题,故而问道。

“何驰送给你的七十辆铁架子车卖了不少钱吧。”

“也只有百万贯。”

“多少钱报个数,朕正好要修缮黄河堤坝,你正好派人连路带堤坝一起给我修了。”

“万岁真是精明的很呀!”

“你心疼什么,七十辆铁架子车本来就是何驰的钱,就这样曹纤依旧是荆州首富。”

齐王忍不住了把头一昂不做应答,皇帝看了微微一笑,两人干脆不走了就在御花园中吹冷风。

“齐王怎么不说话了?”

“陛下今年好大的手笔,各地还没开春就在动工修缮,就是曹庄里面那堆兵部开的白条恐怕又高了几寸。”

皇帝脸上挂着难堪,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说道。

“曹纤都没问朕要,你替他们急什么。”

“谁敢问您要账。”

“用不着你操心,田地司量好了六百亩土地,现在已经重新造册。朕已经让人拿着这六百亩地契去换曹纤手中那堆白条了!”

齐王微微摇头,这自己的弟弟真是越来越没品了,没收曹纤的土地就是为了用来换兵部欠下的一堆白条。真是好一番空手套白狼,那茫茫多的欠款就因为这田地一收一出化为乌有。

皇帝的脸突然沉了下来,带着齐王走上御花园池中凉亭,李福和一众人停下脚步在廊桥前等候。春风未到御花园中并无风景可看,皇帝带齐王过廊桥来凉亭就是来说悄悄话的。

“其实朕一直想要何驰亲口告诉朕,他究竟在干什么。朕一直想要寻个机会捏疼了他,听他喊上一声,可偏偏他不喊。一个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罚曹纤也是先祖制律重农抑商之策,朕依律而行并无不妥。”

齐王沉下心来思考,片刻之后反问道。

“天子认为何驰插手南阳郡的事,也在他的规划之内?”

“要说在规划之内,他入局的时间实在太紧张了,而且他在南阳郡并没有耳目。要说没有规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破朕的心思并且压制民愤,还准备了用来印字的机器。实在不免让人怀疑!”

“机器?”

天子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但是齐王的眼睛已经盯上,瞒铁定是瞒不住的,南阳郡离洛阳不远,快马两天能跑个来回了。天子唤来李福,李福从袖中取出那张红墨印刷的大字报和一个“人”字章后退回了廊桥那头。

“听人说李文红与杜杏儿带着一台机器随昭仪北上,是何驰造给太子用的,其排版列字刷油墨之后一推便能出这一张纸。”

齐王一看这红墨,感觉好生熟悉!突然想到自己有一本也是如此大字体的《论语》,还有几本描红册,早在江夏儒生踏田案时他就见过这种东西了。

“这机器何驰早在江夏踏田案时就在琢磨了,我那里还有他印的一本论语,还有几本描红册。”

“此话当真?”

“当时何驰印了好多散在江夏,江夏六村顽童人手一本,只不过那论语只有几页,让顽童认个字罢了。”

“这刘……”

皇上差点说漏嘴,这江夏的二刘怎么和死人一般!

其实这也怪不得二刘知情不报,因为何驰在鼓捣活字印刷的时候,二刘已经被安排去敲铁架子车了,后续的印刷也因为缺纸缺墨暂时停产。何驰就是想要一个持续加热源用来煮草造纸,所以才想到水力电热器,要是再有配套一个稳定的油墨供应商,那荆州印刷厂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皇上!”

“什么事?”

“刘国勋乘坐浮舟降落上林苑,他带来了一台机器。”

齐王听着廊桥那头的声音看向皇帝,这机器八成不是通过正当手段弄到手的,皇帝也是做贼心虚,从何驰那偷来的沙盘还被他藏在寝宫里呢,本想找个时间拿出来端给皇后、太后显摆一下。谁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刘国勋又送来一件东西,而且这次是刘国勋亲自送来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齐王出宫去吧,朕要去忙政务了。”

“陛下该不会派人去偷了好东西回来?也罢我去南阳郡一问便知。”

“你非要给朕难堪是吧!”

“反正八成是何驰做的东西,这三年来天策神机营的工造一多半都是何驰教的。我听说最近他们又在研究什么弹簧钢,在到处收集各种动物骨头磨骨粉。”

皇帝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大袖一挥说。

“反正是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大概就是那刻字的机器。”

“真是那机器,陛下就让臣兄照着画个图纸带回去也造一台如何。”

“行!朕准了!”

皇帝和齐王一前一后出了御花园进了御书房,不到半刻刘国勋背着两床用木框子钉死的棉被来了。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那棉被从背上卸下来,轻拿轻放不敢有半分磕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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