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勋小心又小心的动作让皇帝和齐王摸不着头脑,蓝田玉工对待玉盏都没有这般小心翼翼。将那床框住的棉被稳稳放在身侧,刘国勋这才拜见道。
“刘国勋拜见万岁!”
“平身!你带这棉被是干什么?”
“何工……”
刘国勋看到了齐王,有些顾忌的顿住了,眼睛看向皇帝像在讨许可。
“无碍,照实说!”
“遵旨!何工造了一台机器,工艺有些复杂,而且都是用余料堆出来的,实在怕运输途中损毁了故而将它包裹在两床棉被之中。”
见刘国勋这么说,皇帝更好奇这机器长什么样子,看着那两床厚实的棉被紧紧包着,估摸着这机器小不了。李福招呼两个太监抬来一张桌子,刘国勋小心翼翼的将两床棉被抱上桌子,拆了框在外面的皮绳将木框取掉,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棉被,一阵忙碌后这台脆弱的机器连同两个铁皮桶就出现在天子面前。
“这机器是干什么用的?”
“回陛下,这上面录着两个女子的声音。”
“声音!”
“不敢有虚言,我与廖工听了好多遍。听人说……”
刘国勋话说到一半又看向了齐王,他这忌惮的神情,就好像两个孩子在摆弄新奇的玩具,生怕这个玩具会被另一个大孩子夺走一般。
“你看齐王干什么,照直了说!”
刘国勋在皇帝的督促下回正视线,点了点头说道。
“沙盘先送过来,后来又送来了这机器,何工在晚上教授了苏黎黎和十三娘舞艺,然后就架起这台机器录了两人的声音。”
齐王好奇的一抖眉角,看向皇帝问道。
“沙盘?何驰还会舞艺?”
刘国勋接话,说。
“听旁人是这么说的。”
皇帝完全不在意齐王的目光,他盯着眼前这台上面还带着些棉絮的机器,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听听那女子的声音怎么发出来。
“说了半天,这机器到底怎么用?”
刘国勋也不再磨叽了,上手直接摆好了银针话筒,找准驴皮胶盘的最外侧起点,然后安上把手,调好皮带的松紧,随着把手转动这个摇摇欲坠的机器真的发出了女子的声音。先是十三娘,后是苏黎黎,短短的曲子唱完,皮带不听话的松脱了下来,刘国勋连忙动手调试。
“这真是女子的声音!”
“听人说何工说这台叫录音机,虽然专司录音,但也可以用来放音。就是这盘子扭的有点大,皮带还容易掉。”
“那些人怎么偷出来的?”
皇帝也不管面子里子了,鬼营的家伙们真就是上手偷啊,这么珍贵的东西也不怕何驰发现被偷了暴走。
“何工就把这机器放在曹庄工地旁边,没有把它收进屋去。”
齐王被逗笑了,摇头只叹皇帝的手下当小偷都不会当。
“呵呵!这是哪里来的大蠢才干的好事,整个襄阳谁敢去偷曹庄里的东西。它就是摆在曹庄门口,一般人也不敢上手动一下。”
天子脸上充盈着一股怒气,问道。
“那何驰追索没有?”
“并没有,听说第二天发现东西被偷了一切如常,末将以为这只是何工随性之作。还有一架……”
“还有?”
皇帝和齐王异口同声的发问,在心中直呼怎么还有?
“还有一架琉璃柱子做芯子的留声机放在林还月那里,林之册的心上人郑雨成了活死人,何驰带回江夏照顾,其上所录的正是掘墓盗尸的林之册的声音。林还月负责每日照顾郑雨,也是这样把手一摇就放出那林之册的声音。听说琅琊医阁也有一台……不知道是真是假。”
三台!就这么短的时间里造了三台!
皇帝的屁股坐不住了,走到那留声机前仔细看着这简陋的机器和盘子里打着木签子固定住的胶盘。让刘国勋复位后再播放了一遍,里面的声音清晰可闻,录音环境并不十分安静,木把手的旋转声,皮带摩擦声,导杆摩擦底盘的杂音也录了进去。何驰也没指望这初次录音的效果能有多好,反正这张胶片可以重复使用,这木条钉起来的大框子只是一台临时造出来论证可行性的机器罢了,两个话筒和话筒后面的颤动铁片和细针才是真正的精华所在。
几番摆弄之下这机器已经逼近散架的边缘,皇帝连忙让刘国勋带着机器前往神机营工坊进行复制,只留下了那张胶片小心保存。
眼看着刘国勋抱着机器走了,李福进了御书房,今天万岁有预定行程,刘国勋这突然天降上林苑让夏侯珏和尤素在外面空等了一个时辰。进了御书房眼看齐王在侧李福也不好开口,只站着用眼神提醒天子,希望天子能想起来今天有约。
万岁没一息的功夫便想起了这茬,看着身边的齐王就想开口赶人,齐王现在对万岁要做什么十分敏感。这弟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一个堂堂九五之尊说别人奇技淫巧,自己还不是派人去当梁上君子,何驰没有追索估计早就知道这幕后主使是谁。
“陛下有话直说吧。”
齐王倒是干脆,皇帝看着御书房里也没旁人,就直接相邀。
“今天朕本来预定出宫走走,齐王可有兴趣陪朕在京城逛逛?”
“万岁是想去听听民间对于何驰这么做的反应吗?”
“商鞅变法立木为信,朕替何驰的前途担忧啊。”
齐王不同意万岁的观点,回道。
“只是特事特办罢了,一下子要选出二十九名县令,这二十九人需要清理积案、劝课农桑、重做账目,非能者不能居之。”
“……”
皇帝肃穆不言,齐王眼眉震动,自己这弟弟是坐在京城不嫌事大,何驰已经填进了火坑,这万岁隔岸观火也就罢了,居然还在扇风助火势!
“你该不会!”
“齐王你大不敬!朕乃是天子,天子御下,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陛下可知道商鞅的下场?”
“知道又如何,革新之道总要有人带头!况且朕根本没有安排何驰去接那烂摊子,南阳郡闷烧了许久,是何驰自己去揭了锅盖将火放出来的。他这是第二次打乱朕惩治少家的计划,江夏那次朕已经提醒过他了,现在心里还压着火呢,只不过收他些利息让他探探路罢了。真金不怕火炼,火烧的越旺这金子就越纯。”
李福将一件绢衣和一件羊皮裘袄端进了御书房,皇帝一看齐王这行头要一起出宫也要换上一遍,便又差李福去跑了一趟。
“陛下,少谦一旦告老还有什么威胁。少玄英之前在都察院供职时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南阳郡族中祸害被何驰砍了两个关了两个,罪状上呈的刑部也是少玄英在管,你这是要让他里外难做人啊。”
“朕把少玄英推到刑部尚书就是给少家一条活路,他要大义灭亲朕既往不咎,他要敢徇私舞弊,何驰就是死在南阳郡也挡不住这一刀。诬告张晴的罪朕一直记着呢,朕可没有忘!”
齐王一声冷笑,说。
“陛下有杀少谦的决心,却没有查石料来源的决心。”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御书房里弥散一股肃杀之气,两股气势互不相让,但在李福端来衣服跨入御书房的一刻消弭于无形。
“你别用激将法来激朕,朕迟早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皇帝控制着气息,最平淡的语气说的却是最决绝的话,两人同时掩藏怒火,李福不明所以。两人不再言语,李福关了御书房的门,一人在内屋更衣,一人在外屋更衣,换好衣服后两个身有功名的“秀才”就在李福的带领下从白虎门出宫去了,夏侯珏与尤素都换了便装出行,四匹马出了白虎门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