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当所有人都有事可忙的时候,朝堂上的攻讦也是锐减,一开春各部都有各部的工作,本来最闲的刑部也被少玄英带走了一半人马。皇帝环视一圈,见无人参奏也就散了朝会往闻政殿去了。
大行皇帝正值壮年,现在丞相、司徒、司空三职空缺,少太师名在朝堂人却去了南阳郡,皇帝全依仗着自己的强韧的心力天天批阅成堆的奏折。天子也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有这三个职位悬着,朝臣们也少了些争斗,多了些上进心。
昨天昭仪入宫,晚上就得临幸,还和皇帝关门吃饭的事,还没等天亮就在后宫之中传开了。
永字头的三宫之主自然是有气性的,宫外何驰被皇帝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无论嫔妃们如何吹枕边风就是动不得半分,有些识时务的也就放弃了争斗。魏王年轻时是实打实爬过死人堆的,温柔乡和国家社稷孰轻孰重他自然拎得清,后宫九个妖精八个都知道这里面的分寸,没有可以取代何驰的人,这枕边风吹了也是白吹。
唯独一人偏就不信这个邪,张贤妃就是个特例,仗着自己生下一儿一女,威风的很。
此时乃昭历113年,皇帝子嗣倒不能说单薄,四个皇子三名公主,皇后姜氏生下了太子之后,去年又诞下一名公主,总算是给皇家血脉增加了一抹难得的新血。
太子陆钬,乃皇后所出,他也就是被何驰架去河北、河南分田的那位大帅,今年十岁皇帝登基之后才在宫中降生。刘协就是他的伴读,伴在他左右,两个小大人岁数不大,却能在崇文馆和东宫坐而论道,他们有时提出的许多问题大学士李岩也难以给出解答。
二皇子陆邮,苏德妃所出,今年八岁,在崇文馆中学习,小小年纪却经常固执己见。皇帝曾经派善于辩言的文学馆儒士进行督导,结果却是收效甚微。
三皇子陆琅,张贤妃所出,今年也是八岁,只比二皇子小了两个月年纪。喜欢舞枪弄棒,曾经因为厌学撕书而被天子责罚过。
四皇子陆桄,秦淑妃所出,今年七岁,何驰荐刘协为天子伴读时他才四岁,还没有入崇文馆读书,现在已经长出了模样,跟着一众皇兄们读书习武。
除太子居于东宫,另三名皇子还都没有成年,故而都住在承乾宫中,承乾宫之中有皇子殿二十八座,但实际投入使用的极少。
这当然有昭国这几代国君专于政务的因素在内,但是更多的则是很难用的到,未成年的皇子可以跟生母和乳母一起住,长到十三岁就要出宫去住自己的府邸了。大行皇帝更是个特例,他九岁就在宫里待不下去,是被皇帝以贬斥的名义封到宫外去居住的。所以承乾宫作为过渡的宫殿使用率自然很低了,但也不能就直接废弃,毕竟谁也不知道哪一代皇帝突然专于繁衍子嗣,这二十八座皇子殿还得专门留着。
与承乾宫惨淡的使用率相比,另一边的天和宫可就不同了,琴扬公主到现在还没挪过窝。公主住处统称天和宫,其中一共有大殿十六座,小殿二十二座。这里宫殿分配的土地比例比后宫大小八宫都豪横,甚至给女儿一座大殿的面积超过了后宫嫔妃们一座正殿的面积,虽然这建筑群不伴随在闻政殿左右,但是也占据了皇宫西南方好大一片土地。
这完全符合了儿子穷养、女儿富养的规划,何驰曾经看着皇宫的布局图怀疑过天机大帝是不是个女儿奴。琴扬公主是缪绫君,她所住的宫殿就叫琴扬宫,这宫闱可比皇子殿那小阁楼宽敞了不止一点半点,而且公主挂名的宫殿除非公主死后才能改名,比如琴扬公主在世时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入主琴扬宫,哪怕琴扬已经出嫁了也不行。
现在最长寿的一名丽春公主已经七十六岁,丽春宫一直为她留着,嫁在汉中驸马现在已故,她守着驸马的家业膝下已经是儿女成群子孙满堂。
大行皇帝现在有的三位千金,分别是大公主陆茗澈,二公主陆茗姿,三公主陆茗江。
大公主今年九岁,乃是邓婕妤所出,现在可以独立居住,因为喜水爱静,所以入主了听溪小宫,这座宫殿紧挨在御花园旁,小殿小院别有洞天,有水池,池中有一眼活泉,环境静怡平时也少人打扰。
二公主陆茗姿今年六岁,张贤妃所出,虽然还没到可以独立居住的年纪,但大行皇帝嫌弃张贤妃聒噪,生怕女儿和张贤妃学坏了,故而封了阳姿宫让她搬出来,有两名乳母和四名老宫女负责照顾。这阳姿宫不远处就是琴扬宫,琴扬也是难得有个邻居,先前听说琴扬要嫁了,这个小公主还来哭过一阵。
三公主陆茗江今年才一岁,自然跟着皇后住在坤宁宫中。
这皇家虽然不能说人丁稀薄吧,但是人伦一脉总是少了些气运!
前五任皇帝为天机、兴武、正文、章德、奉知。天机和兴武子嗣极少,尤其是兴武只有两个儿子六个女儿,所以裴元枝威胁太子等于就是要让皇家绝后,这兴武能忍下去才有鬼了。
正文皇帝吸取他老子教训繁育了一群子嗣,但章德皇帝早年不努力中年又突发恶疾,皇位险些落在同胞兄弟手中。
到了奉知皇帝也就是大行皇帝的老子那一代,又是一个英年早逝,还好那时许多皇子都已经成年,没有出现继承人断档大权旁落的惨剧。奉知正值壮年突然猝死还没来得及立太子,要不是有朝中辅政大臣暗中做局,有能力竞争皇位的叔父辈王爷们岂能安心坐视魏王上位。
太后是这一切的亲历者,她亲身经历过章德和奉知两位先帝未立储君的窘境,一次身为王妃,一次身为皇后,这两次从外面看起来都是有惊无险,但亲历过变故之人自然知道其中细碎之事!
故而从皇帝继位起,太后就一直催着选秀,皇帝不选秀,就干脆自己动手开后门。其实皇帝真正过眼过手的选秀也只有去年这一届,但偏偏就是这一届还出了天大的幺蛾子!江夏踏田,司天监添堵,一届选秀选到现在还卡着!
新进宫的昭仪天刚亮就在太极宫门口等着太后起床,晚饭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又被临幸,早上也只吃了一块糕,现在整个人完全没有热量来源,哪怕冻得手脚冰凉她也执拗的站在太极宫前等待太后起床。何家妹虽然是个民女出身,但宫里嬷嬷该教的都教了,更有皇帝昨晚的提点,既然入了宫由不得你不争!大行皇帝从小长于深宫知道宫中的凶恶,自己是怎么一步步登基的只有自己和陪在身边人最清楚。
“新来的昭仪可真是懂规矩啊,一大早就守着太极宫。”
环莲听声知人,毕竟曾在皇后身边服侍过的,这张贤妃蛮横惯了,有一儿一女护身的她也就只有见到皇帝、皇后、太后时有点分寸,宫里那么多人她都是想损就损。今天她是蹲着昭仪的,昭仪来早了有话说,昭仪来晚了也有话说,来得不早不晚更有话说,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张贤妃。”
环莲提了一声,何家妹立刻见礼,许是腿脚冻住了慢了半拍,张贤妃的手在何家妹面前一抬,何家妹条件反射一般的向后退避,险些没站稳往后倒去。
“呦!我差点忘了何昭仪是宫外大户人家出来的,在家里一定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规矩自然是比我们小家小院的人家大不少。”
环莲连忙将何家妹扶正,何家妹站稳脚跟后补了礼道。
“何家妹见过张贤妃。”
“进了宫你应该知道,这宫里没人敢打你,你可是昭仪九嫔之首千万不要失了身份。”
“是。”
何家妹退,张贤妃自然就要进,她落下的套子怎么能甘心扑空呢。
“听说你的义兄是个会来事的,本宫宫里吃食太寡淡了,一众下人们嘴里也没个味道,不知道何昭仪有没有带好吃的东西进宫啊?”
“回贤妃娘娘,昭仪带来的东西都停在内务府,需要先验过毒才能一样一样往里面进。”
何家妹回答的十分得体,但这不表示张贤妃寻不到话说,一贯的蛮横要强后宫里面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都避她远远的。就怕张贤妃斗嘴斗输了,把气都撒在自己脑袋上。
“昭仪可是被骗惨了,那内务府是个揩油摸脂的地方。你带来的那些好东西,进去的时候是十斤,出来的能有八两就不错了,再说何昭仪总不能光带吃的进来吧,什么锦缎、丝绸、被褥、衣服、毛毯、皮草这些东西过一遍手就能进了,压在内务府给他们以次充好的机会,但凡有个跳蚤他们都不会让过,全部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个账都不会落下。”
“是。”
何家妹不知道如何应对索性若有似无的回了一个“是”,反正自己是来给太后请安的,也不是每一句话都要还回去,这是环莲教她的点子,也是许多至今没有子嗣的娘娘们对付张贤妃言语挑唆的最好法宝。
“是什么是!人人都用这一个字应付我,何昭仪倒是学得挺快,这还没进宫就和贱婢学会了应付主子的话术!一定是你这个作祟鬼教的,别以为你曾是皇后身边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何家妹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别人总有办法作难你,人嘴两张皮,一句话顺着说、反着说都能说出三分道理来。倘若在市井之中,这头一低也就过去了,就是再无赖的人只要躲着她,她也寻不到你的不痛快,但这是在宫内,宫门一关背后就是宫墙,几十年的岁月要过下去。就算把宫门关起来,守在殿里过日子,别人也能登门拜访,当真是想逃都难。
“还不过来领打!”
张贤妃一瞪环莲,环莲也是不惧,低着头从何家妹身侧走出来,谁知本来平静的太极宫前突然发出了一声虎吼。
“打什么打!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打!”
张贤妃也是踢到铁板了,何家妹这一声直接把她震退三步,环莲和一众宫女太监也是惊惧得不敢动弹。宫里娘娘说话都是小声小气的,哪听见过这样的高亢之音。
“何昭仪!你敢这样对我!”
“何昭仪随兄长的姓,自然也有兄长的脾气,打就打说话的人,张贤妃不要乱扣帽子。昭仪你随便打,但是昭仪身边的人你就别想碰。”
“好啊,兄妹两个果然都是一样的狂傲之徒。”
“是!我义兄就算自己踏泥啃草也不见薄待半分下人,曹庄工仆上千也不见一顿打骂,就是江夏六村里出的懒汉也不曾动过鞭子。贤妃立身为人,至少应该对得起一个贤字。”
“放肆!”
张贤妃这回真的踢上了钢板,终究是养在深宫的女子,她何曾见过豫章大刀开的血路。亲历过豫章之事的何家妹也被何驰带着添了几分血狂,别说全部爆发出来,就算只是露个边角也足够震慑住一众宵小。
“好,算你狠!”
张贤妃带着一众人去了太极宫大门的左侧等着,外头传话来说只是一个不懂礼数的野丫头,而且还是何驰捡的寡妇,大字不识几个更没什么见识。由于一开始就没准备过何家妹会反击,从来都是单方面施压的张贤妃一下吃瘪毫无应对之法,何家妹这一拳打得响亮,太极宫宫门未开但是宫门后面可是有人守着的,太后的耳目何其多,更不用说还有昭仪和贤妃的两波随从,只等请安结束这里发生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