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回来干什么？！”
小圣女已经快被何驰这反复横跳折腾疯了，这人行踪如鬼魅，出没似妖邪，看着他离开了，结果半夜又杀了回来。并且何驰是用石子砸了小圣女的帐篷，将她砸到了取毒营地之外。
何驰也挺纠结的，有句话说得好，人生在于折腾！
这龙脱是一件极为特殊的生物材料，至少何驰试过撕扯却发现这有着丝绸一般质感的龙脱根本无法通过人力扯烂。这东西带回去铁定是藏不住的，而何驰现在最害怕的事就是升官发财，自己已经是一道总督事领荆州刺史，说他是一方的军政双权在握的军阀头头丝毫不为过，昭国未设立节度使但何驰现在的地位已经与那个安禄山大差不差。如果这时将这龙脱带回去，就是天降祥瑞献宝于上，根据何驰翻过的史书，此事多半是要加官进爵，自己这荆州刺史还没有虎符，要是有了虎符同时再来一方将印，那就彻底完蛋了！苗疆还怎么去？率军打过去吗？
一个军区总司令，同时有战时指挥权和本地征调新训士兵的权力。没给你配一个旅级护卫队，都算是保护不周！
就算想学关羽挂印封金也没那么简单！曹庄该交给谁去经营？就算自己咬咬牙舍掉曹庄回庐江耕田，皇帝会放过自己吗？今年还没开春皇帝就已经开始做预算了，那户部算盘打的噼啪乱响，何驰也是郁闷自己改进算盘干什么，现在简直是活受罪。
“我又赢你了。”
何驰将龙脱提到小圣女面前，这透明的丝绸当真神奇，在月光之下泛出七色光晕。若没有这遗留物，那条“龙”出洞庭湖，多半会被人当成一次以讹传讹的传说，洞庭湖烽火台的官员就因为误点狼烟挨了罚，镇江庙前那么多人声称目击到龙，却没人能说清楚龙长什么样子。
“哼！我不稀罕！”
“不要？不要正好，我送去哀牢给我父亲、母亲！”
何驰一转身正要提着龙脱离开，突然一双手抓住龙脱的一角死死的拖住。
“见者有份！”
不愧是苗疆百寨出来的极品人蛊，何驰主动送上门来了，小圣女哪有让何驰走脱的道理，用牙咬也要咬下一块来。
“别扯了，这龙脱扯不破，倒是可以用刀割开。”
“那就用刀割！”
何驰一放手，小圣女失去重心往后倒去一身白衣又满是泥污，但是唯独龙脱包裹的地方丝毫污迹都没有沾上。当真是神奇的生物材料，要是能顶住刀割或者匕首戳刺，何驰想方设法都要将它留下来。想来那样神乎其神的龙皮也只会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毕竟是一层“龙”的伪装表皮，能够扯不烂已经让何驰大开眼界。
“送你了！”
“你有所图。”
“聪明！把这宝物送给你，然后我派人去苗疆大肆宣传，再回去禀报大行皇帝说你们苗疆毒师在云梦泽采毒时捡到龙皮一张。到时候……”
何驰坏笑着，小圣女这时才突然觉得这张龙皮十分烫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敢收下这龙皮就等于是开了群嘲。小圣女眼里只有龙皮，何驰的眼里只装着小圣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虽然不能把小圣女绑走，但是尝试一下说服总是可行的。
从小圣女与勒依娃的对话之中，何驰推理出了一些可见信息。
其一，有个叫蛮王的家伙攻击了唐卒所在的寨子，并且把唐卒俘虏了，但是蛮王不打算杀唐卒，而是想化为己用。
其二，蛮王的攻势并不顺利，占据险要的寨子并不听从他的号令，甚至被努寨绊住了。
其三，根据一二推第三条，蛮王的最终目的是整合百寨，使占据着几乎整个乌江流域的苗疆成为一个统一政权。
其四，由一二三推第四条，蛮王很有脑子，而且小圣女身份极高脑子也不错，一定在蛮王身边替他出谋划策。现在小圣女在江陵就很微妙，苗疆内战时重要的脑子跑到昭国境内来了，这就很反常。但是也不难理解，如果蛮王逼得太紧，将靠近巴山区域的苗寨逼得倒向昭国一侧，那就有大麻烦了，因为何驰曾经有恩于苗疆，等到内战真正白热化的时候，突然有人来递投名状向昭国俯首称臣，那苗疆的山岳防御体系就会出现致命漏洞，打赢了内战也是得不偿失的结果。
其五，昭国虽无海吞苗疆的计划，但是时也势也。苗疆的世仇哀牢成了何驰的本家人，在这个半包围圈之中起舞需要非常出色的掌控力，否则一个拿捏不住出了带路党，哀牢出兵攻击苗疆，蛮王势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之中。
这小圣女出现在这里非要这般细腻的思考和胆识不可，名为取毒实则在此防备着随时可能向昭国倒戈的苗寨势力，尤其是何驰与阿努吉还有婚约。蛮王选择在这个时候打内战固然不明智，可是一旦铁索桥架起，交州通路凿开，就以中华文化的同化能力，苗疆这个农耕国度彻底归服也只是时间问题。
极品人蛊！别说一张龙皮，哪怕这趟回去被曹纤抽筋扒皮何驰都可以满不在乎！舍得！舍得！何驰知道有舍，必然有得。
“我可以把这张龙皮转交给你的哀牢父母，想必哀牢国国王必会欣喜若狂。”
真想直接绑上船，何驰给她出的难题她瞬间找到了一个不太正确的答案，这么做算半个正解。
首先绝对不能让何驰升官发财，因为何驰的官越高那些靠近昭国的山寨越有可能倒向昭国，毕竟在战争之中求生存，自然是是要找个大腿抱。
其次利用这龙皮挑拨何驰与大行皇帝的关系，有宝不献于上峰，而是派一个苗疆女子送往哀牢，扣你个不忠的帽子怎么都甩不掉。
然后这顺水差事借着何驰名义又进入了哀牢，正好探查苗疆有没有带路党去哀牢报信，顺便标记最紧要的敌人，将那些已经开始动摇的骑墙党都找出来。对于苗疆统一大业大有裨益！
“我还可以直接把这张龙皮交给你们皇帝，就说是你要献给哀牢国王的，被我们截了下来。”
何驰的笑容还没维持一秒，小圣女脸上得意的表情就给了何驰会心一击。
这虽然是正解之道，但是话术错了就是白搭。一句“请满饮此杯”，另一句“嗟来食”，同样是请人喝酒吃肉，却是天与地的差距。
小圣女实在是不成熟，所谓毒计你若是不给人留余地，那就是等于不给自己留余地，没有容错率的毒计除非是那种已经笃定结局必然会发生的，否则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这计谋会成功。不说五五开的情况，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出现偏差，你都有可能输掉一切。更不用说用龙皮反间这事，小圣女就算以何驰的名义将龙皮带往哀牢，哀牢国王怎么想还没定呢，昭国皇帝会怎么想也没个准确的参照物，说不定两家一合计这是苗疆的离间计，两家合力出兵灭了苗疆也是有可能的。
应该说何驰是足够脱离常识的人，故而做这种脱离常识的事才有一定可信度，否则这个小圣女还不如拿着龙皮直接去交好昭国、哀牢任何一方来得更加实际。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小圣女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大半夜自己被石子砸醒，又被龙脱诱着独自离开了取毒营地，她也知道这种好东西知道的人不能太多。不过现在只身面对何驰，她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
“别以为你对我做了什么没人知道，你就算是昭国的荆州刺史、哀牢国女婿，苗疆也不会惧你半分。”
“也好，这种国与国之间的计谋就让你去切身体会一下，这是我的荆州刺史印。你随身带着它，若是遭遇不测亮出来至少可以免去牢狱之灾。”
“你是个疯子！”
“那我就和小圣女打个赌吧，这刺史印不到半月就会回到我的手中，甚至这张龙皮我也有五成的把握回到我这里来。”
“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何驰想笑又怕惊动取毒营地中的毒师们和一众护卫，输了就直接搭上自己的性命，何驰都不能判断这刺史印交出去的后果，只是怕这小圣女行事过激、得意忘形入了死门寻不到脱身之法。有个刺史印护着至少最后有自己来背锅，尤其是昭国这边，天塌下来何驰也能卸掉三分力。
“我如果输了，这条命就没了。”
“你这一张嘴骗了多少傻子，你以为本圣女会中计吗？”
小圣女小手一撩将刺史印拿在手中，明明已经中计了却还不自知，要不是为了收这个徒弟，何驰真想动手把她绑回襄阳交给阿努吉处置。
“既然你送了大印，本圣女乐得和你作笔买卖。十天之内准备三十船粮食十船铁器。到时候我派人来取，咱们一手交货一手交印。”
何驰苦笑着，这聪明究竟是不是假装的，现在他都有点看不透了。
“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本圣女当然是天资聪慧。”
“呦呦呦，还自夸上了，还天资聪慧。先等你过了这场劫数再说吧，东西都已经在你手中了，你一定要记好这方印上可扼制哀牢让他们不干涉你们族中内战，下可用来保命护身，别说三十船粮食，就算翻三万倍这方印都不能换。”
何驰语重心长，这个徒弟要是能按照自己的设想走下去，那么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就怕她自由发挥走了岔路，到时候哀牢与苗疆打成一团，昭国断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哼！”
小圣女一甩脸走了，何驰心中无所想，只是叹息前途难测。自己现在有儿有女，肩上扛着整个荆州，还有一个稀烂的南阳郡要去整顿，太子即将起驾河南、河北变故横生就在眼前，这个时候苗疆蛮王如果识时务就千万不要乱动。
这个节骨眼上别说给刺史印，哪怕要让何驰去一趟苗疆稳住局势也未尝不可，苗疆完成整合对昭国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何驰并不想去阻止他们。可是他们旁边的哀牢一定不会坐视苗疆百寨合并，这场冲突是难免的，小圣女如果理智的话应该倒向大昭，这样昭国施恩震慑哀牢，苗疆与哀牢就不会立刻爆发冲突，能缓一时则缓一时。
但愿苗疆蛮王足够聪明，维稳三国关系一两年，徐徐完成整合是最好的结果。否则苗疆内乱哀牢趁势做大，三疆大寨不存，抚仙城也将陷入哀牢势力的包围之中，这样的结果对昭国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一个是重要的贸易节点，一个是镇在滇池的重要战略城市，更不用说叶榆城还在修筑铁索桥，昭国纤细的根脉正在缓缓渗入十万大山，这第一脚就站不稳，以后如何图谋南扩。就算何驰会答应哀牢吃下乌江，大行皇帝都不会答应，现在昭国国库充盈到时候又是一场远征，哀牢和昭国南北夹击一口吃掉苗疆也只在转瞬之间。
一旦出现了这个结果，看似是哀牢与昭国双赢的局面，但是其实是双输，武力占领可以图谋一时，却不能长治久安。一座铁索桥都要造上三四年，苗疆那险山恶水一旦掀起叛乱，平叛耗资将以亿计，最后无非就是有一支常备军驻扎，或者干脆封个苗王让其处于半自治状态。
何驰也不确定自己的科技红利能吃几年，长期供养着这一支耗资庞大的军队，一两年还好，时间长久了必会惹人生疑。这可是无数的历史教训总结和人性的考验，手握一支常备军的统帅有几个善终的。况且北方还有匈奴未平，难道要为了一个小小的苗疆调转战略重心吗？北方那可是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本源之战！
要是用分封之法立个苗王就更是得不偿失，本来可以将苗疆整个收入囊中，但实际到手的却只有一小部分，而且还发动远征结下了仇怨，新立的苗王对昭国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假意都不知道。在两国夹缝之中的苗王有无数小动作可以做，最后这仇怨究竟找谁结算都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而无论哪一种选择，一旦两国吞并苗疆的情况发生，哀牢国都将吃下乌江南岸山地，到那时滇池防线会得到史诗级加强。除非何驰真的能将科技树点出空中兵力投送，彻底打破地形限制，否则以后哀牢王传几百年还是哀牢王，这东南亚的门户之地将永远有一扇门挡在面前。
“这天下何曾安定过，脑袋好疼……”
何驰遁入夜色之中，顺着官道沿江岸走着寻自己的小舟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