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昭仪进宫已经过去了十天。
从三月初二开始被罚去打扫冷宫之后，何家妹算是找到了一个去处，这硕大的冷宫就连七十多岁的老太监也不知道其中格局，花园里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人往里面一走三步之后就看不见踪影了。何家妹还真就上手打扫了起来，每天吃过早饭去向太后请了安，就带着环莲从西门出，团圆也一直在西门前守着，如此过去了十天，今天在太后晚上用膳的时候团圆接回了昭仪，才回太极宫复命。
“回太后，昭仪今天也带着环莲去打扫了冷宫。”
“这昭仪是个傻，这环莲也是个愣，主仆两人凑一对也是正好。”
团圆点头应着太后的话，继续回道。
“昭仪娘娘还问小的，哪里有镰刀，冷宫里的荒草比人还高，要镰刀才能修剪。”
“下去吧。”
“是！”
团圆领了话退出殿外，太后心中五味杂陈，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何家人都这么实诚，也不知道究竟是随的谁的性子。何劳禄苦哈哈半辈子，少太师手握重权的时候是一点红利都没吃到，现在当江夏郡守也不知道写上奏，不报喜也不报忧就老老实实的干自己的活。何驰虽然疯疯癫癫，但守着荆州干出了一番事业，也不见他邀功请赏，若会邀功琴扬这会都能带着儿子、女儿回宫来探望了。
“皇上呢？”
一大宫女上前回话，道。
“回太后的话，皇上这几天一直往上林苑跑，听说有两个女子带了一台专门咬纸的机器进京。”
“皇后呢？”
另一个大宫女上前话，道。
“回太后的话，皇后这几天正在主持修缮御花园，还有储秀殿选秀的事也是她在张罗，司天监在择吉日吉时。”
太后看向第三个大宫女，递碗让她盛汤的同时问。
“本宫听说昭仪带来了好多东西，内务府都被堆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太后的话，昭仪娘娘随身物品不多，那存在内务府的都是跟着她一起入宫的五车东西，皇上去看过一次说只取一份送往昭仪处，其他都均暂时扣住谁都不许动。”
五车东西只取一份，这大行皇帝总是耍这种小心眼，多半是又要揩油，这内库又不是没钱，总这样当个恶舅哥打秋风成何体统！
“皇上驾到！”
太后一抬手三名宫女过来端走了碗碟、撤掉了餐桌，一顿晚饭就这样就算吃完了，挪了屁股换了座位等着皇帝一级级台阶往里进，等皇帝过了珠帘，太后也坐稳了宫女递上铜盆让太后洗手。
“母后！朕听说你让何昭仪去打扫冷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抬眼看了看儿子，只叹这儿子真是好心机，足足十天时间，皇帝是今天才知道昭仪去打扫冷宫？后宫里发生的事不敢说皇帝都知道，至少也了解了七七八八。邓婕妤不说，张贤妃不说，皇后总不至于会欺上瞒下吧。
“罚她还是轻的，大清早就在殿外咆哮，扰了本宫的好梦。”
皇帝带着笑容走近太后身边，开口劝道。
“母后息怒，这不懂规矩可以慢慢教，那冷宫不是一个好地方，还请母后饶了何昭仪吧。”
“她乐在其中饶她干什么，说不定明天她就住进去了。”
“母后息怒。”
太后洗完手细细擦过，扶着椅子扶手坐正身体，看着皇帝问道。
“我听说皇上最近得了很多好玩的东西，天天下了朝就往上林苑跑，还把女子带进了御书房。有没有这事？”
“朕的确是去了上林苑，但是把女子带进御书房断无此事。何驰让人带来了一台印刷机颇为实用，只要排好活字顷刻之间就能印出几百页榜文。”
“不止吧，我听说昭仪带来了足足五车嫁妆，但是这几天来请安，我看她穿得比邓婕妤还朴素。”
“这……”
皇帝突然卡壳了，想了一息立刻打岔道。
“这事归内务府管，朕稍后让皇后去督促一下。对了！近来听说一桩祥瑞，在江陵洞庭湖口前江道内出现了一头蛟龙，好多百姓在庙前祭拜时都远远的看见了，江陵烽火台的士兵也看见了还燃起了狼烟，沿江各港口也报告说当天长江江道上涌起了大浪，那蛟龙几息之间就遁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这五年昭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祥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那何驰捡的女儿河焕春也已经是个仙人儿，听说她天生发色如雪，一岁多就能落地跑跳。改天让曹纤带着她进宫让本宫看看，还有那曹枢再过两年也应该读书了，不能放在何驰身边学着他老子疯魔，至于是进弘文馆还是崇文馆皇上安排就是了。”
将重要朝臣的儿子、女儿揽在身边，既是恩赏也是当人质，两馆之中茫茫多的朝臣之后，其中不乏封疆大吏之子。何驰是头老虎，不管他是乌林亭长还是荆州刺史，这手里的绳子万万不能松掉。
“母后，朕有要事。”
皇帝说了半句话，太后遣下左右，宫女退出内殿放下纱帘在外面候着。
“说吧，什么大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兵部打给曹庄的那些白条，朕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原来皇上还知道兵部打白条的事啊。”
“母后恕罪！朕怎么能不知道，朕也是无奈啊。”
太后淡淡一笑，看着自己儿子哭穷，演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五年前演一演还则罢了，今年再演那就是纯纯的糊弄老太婆了。
“那陛下想要如何处理白条，不光是曹庄的，还有江夏的。少说得有一千万贯的缺口吧！”
一千万贯真是少算了，如果按照市场溢价，就堆在河北军库里的物资，卖出两千万贯都不需要动脑子。要是朝廷实打实的去荆州采购，一年的军费贴进去都不够。更不用说采买这些物资可能滋生的贪腐，有了曹庄挡在前面明着算账，真是帮皇帝省去了天大的麻烦。也难怪有人惦记河北库房里的物资，以前采买物资是香饽饽，一车草十文钱能层层加价报账一贯，现在采买军需物资那就是一个冒着热气的驴肉火烧，曹庄进出根本不溢价还包送到黄河渡口，曹纤但凡让人转一道手那中间商就可以原地起飞！
“这次不论南阳郡的，豫州境内颍川、汝南就要查抄十五户官员，都是尤、鲁两家的朋党，这还是朕学何驰罪减一等的基础上论罪的。刑部官员还在督查，后续只会多不会少。”
“那三位终究是辅政大臣，都匡扶社稷有功于国家，陛下还是让他们体面一点吧。”
“尤、鲁两家朕已经手下留情了，这个少家有三个旁支恶贯满盈且证据确凿，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至于少谦一家朕可以让他善终，只要他不跳出来再搞些小动作，朕就让少玄英继续留任刑部尚书。”
太后点了点头，问道。
“那陛下说的办法是？”
“朕不能直接做这件事，朕要让何驰来求朕，有个濮阳桑家也在此次的查抄之列，在圈禁桑家族人的时候，朕特意让守卫松懈放了一个人出去，并且告诉沿途关隘见到此人不得扣留。何驰是个无头苍蝇行踪不定，但是只要让她去曹庄见到曹纤便能成事。”
“那女子样貌如何？”
“不输唐莹。”
太后一动唇露了三分笑意，这何驰还真是个宝贝，皇帝都被他调教的有了小心思，都知道用美人计了！不过以何驰的智谋，必能识破那桑家女子是皇帝故意放跑的，到时候也许将计就计又是一场好戏。
“那十五户官员共有多少人？”
“全族老老小小算上丫鬟奴仆，全部在册共六千有余，这还只是三族以内的，尽算九族估计要上万。”
太后一摇头，骂道。
“国之蛀虫！”
“母后所言不错，都是国之蛀虫，都是三位辅政大臣培植的党羽。何驰有悲天悯人之心，能给他人留一条活路断然不会杀绝，朕等着他来求朕。倘若他硬下了这心肠，朕也不会怪他，这六千多人朕自有用处，男的全部去淮河挖渠，女的全部充为军妓。”
太后思虑了片刻后，说道。
“我记得濮阳是……”
“不错！朕早就想清算了！”
“皇上做的决定，本宫不予置评，只是有一点，那六千人永冠贱籍！”
“这是自然！朕能留他们一条命已经是天恩浩荡！”
太后微微点头，自作孽不可活，要不是何驰劫法场，这清算还会来得更早一些，这些年他们几时悔改过，罪减一等都能追责抄家三族，已然罪不容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