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11/6 14:14:26 字数:3013

皇帝当能不会将全部实情告诉太后,除了这十五户官员外,另有三户首恶被直接处以极刑,啄春园又进了一批罪官之女,教坊院里也多了不少新面孔。换做三年前这番巨震足以动摇国本,但如今一切都是那么风轻云淡,并不是辅政大臣势弱了,而是整个昭国内部已经发生了某些改变,这些士绅的权力结构的重点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皇帝终究留了一手,他不对十五户官员赶尽杀绝是有原因的,虽然何驰不一定会上京替那些抄家之人求情,但此时缓一手是给太子的机会,太子驾出京城游历河南、河北,这是收天下士绅民心的实绩,若是逼得太紧两地士绅就会豹起,若是管的太松两地士绅又没有一个惧怕。

何驰北上时没有在江夏和襄阳逗留,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这真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的,是赌命也是给少家一个机会,少谦和少玄英只要识时务那就是大义灭亲。少家主枝尚可保全,少玄英回朝依旧是刑部尚书,从京城到轩辕关也只有一天路程,只要这两个人不是痴傻,那么最迟三月初五少谦一定能回南阳郡主持大局。

自己现在是荆州刺史,根本不需要负责这么细碎的工作,去江陵州府里等着就行了。组建一套荆州领导班子,开始分配人手汇总各郡的税收、军务、特产……

“想什么呢,这个荆州刺史只是暂代的。”

还是何驰了解的透彻,幽州、扬州这些地方远离中央,直辖成本巨大故而敕封刺史方便调度管理,但是荆州是什么地方。乌林浮舟顺风一天便可过轩辕关入京,八百里快马出京城一天至宛城,第二天至樊城,第三天渡江消息就能到襄阳,第四天到江夏,第四天半到江陵,第五天到长沙。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昭国腹地,汉水就是中原南门的护城河,在这种地方你塞一个统领一州之军的军阀进来,是不是嫌睡觉睡的太安稳了!所以何驰这个总督事和州刺史只能是暂时的职位,而根据何驰所知,江陵的荆州刺史府已经荒废了二十几年。以前工部还每三年一次派人来修缮,但之后开支紧缩就无人问津了,现在已经是一座长满杂草的荒院。皇家对荆州的策略一直是宁可散不可聚,大行皇帝不敢打沈娟的主意也是考虑到长沙的地理位置特殊,将来真的生下来一个长沙王,那和一个荆州刺史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是百般不情愿,自己终究还是要回来南阳郡的,至于那个荆州刺史的头衔,只要等着皇帝责罚的时候还掉即可。

三月十二。

何驰一路回到了宛城地界,此时天色已暗城门已关,何驰调转马头直接向村里走。自己在这里赚了一个娘子,既然进不去城里,干脆就在娘子家过夜。而且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都已经是拜过天地的人了,剩下的礼数自然也不能免掉。

“睡了吗?”

何驰看着安静的村庄,下了马牵着来到毛衣家的小院前,屋里只有毛衣一个人的方框,何驰想伸手叩门却还是忍了下来。

“何驰啊何驰,你都已经是土匪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自语一句何驰无奈的摇了摇头,牵马调头离了村子。

来时何驰完全循着记忆走过村间小路来到阿毛家,刚才明明还有月亮在头顶照路,现在月亮躲入了云层,何驰身上只有一匣子的银票和几两碎银没有半点引火的东西,不闯阿毛家的话就要想办法找客栈,而要去找客栈首先就要回到官道上。

何驰无奈只能牵着马一步步顺着小道走,走了十几步忽然觉得路走窄了,想着自己一定是走错了方向,回头看向毛衣家时抬起一脚重心不稳直接踩在泥沟里,花了好大力气才拔出来。

头顶没了月光,而深夜也没个巡田人供他认路,故而只能瞪着那泛起一星半点白芒的渠水牵着马一步步循着田埂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听到水声渐渐大,应该是来到了分渠之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四个光点,那是四盏灯笼!晚上挂灯笼的地方总会有人,而且现在是春耕,在灯光下说不定还能遇到护田的农户,如果能遇上只要一问就能从这田间地头解脱出来回到官道上。

夜已经深了,这个伪君子还在并不宽阔的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马儿被他牵在身后也随着这个主人慢慢顺着渠水往前走。四下寂静人就会生出无数遐想,尤其是现在的何驰,心力交瘁难与外人道也。

何驰绕开了襄阳,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去见母亲,三族之内血亲纽带连着,而最先对少家发起清算的竟然就是何驰。别说皇帝放人来向何驰求情,就少家得势时布下的那层层叠叠的亲族网络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书信早就如雪花一样飞到了襄阳。何驰去长沙其一是为了让自己的舅舅大义灭亲保全大族根基,其二也是为了躲这亲情官司。

何家根基在庐江就是个没落寒门留下的独苗,襄阳虽然有远亲,但人丁稀薄不成气候。故而何驰从小关于亲戚的追思更多的源于少家一脉,回想起自己穿着补丁衣服去少府打秋风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当天何驰骂孟谈也是在骂少谦,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提醒外公了,甚至何驰已经感觉到转机和变化。最终却不得不来收拾这个少家的烂摊子,大义灭亲哪有说起来那么容易,真一刀刀斩下亲人的人头,以后就要背一辈子的骂名。但凡能收敛一些,但凡外公能在张晴案之后收敛起锋芒,何驰都不需要面对这样的局面。走在路上的何驰只能往好处想,经过这一遭至少家主枝得以保全,自己这外孙真的已经尽力了,少玄英和少士恩依旧在朝为官,而且依旧官居一部尚书统领着刑部。

倘若何驰只是一个孤家寡人还能自然的接受这个结果,但自己回家唯一无法面对的就是母亲。皇帝掀桌子那是皇帝的问责,何驰主动掀桌子避开了皇帝的问责,也要接受主动掀桌子的代价,不知道这个南阳郡有多少人会暗暗的骂自己是弑亲禽兽,就算明知道这罪责不在自己身上,但是连皇帝都堵不住悠悠众口,何驰就能堵得住吗?

双向的压力测试,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方彻底认输才能分出胜负。从江夏检地开始何驰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早早晚晚的事。

“少?”

似乎是命运的安排,何驰对南阳郡的地理并不熟悉,南来北往也只是走官道,离了官道的小路对何驰来说完全就是地理盲区,况且京城里的少府何驰认识,但是南阳郡的少家镇何驰也只是听说。

本是循着灯光来的,不曾想走近了一看镇子上都挂着少字的灯笼,何驰想着这也是注定的结果,少家三爷会酒后闯入阿毛家,那么少家镇自然离阿毛家所在的村子不会太远。何驰顺着一条田渠走到了少家镇门前,偏偏这个时候月亮从云层之中现身。

“自古忠孝难两全,朕并不想为难何驰,他替朕谋划了河南、河北之事,朕很感激他。清算少家他无论出不出力,朕都会重用他,出力是忠,不出力是孝,由他自己去选吧。”

皇后上手替皇帝按压着太阳穴,这是政事照理说不应该在后宫里说,可是这后宫何时与前朝分开过,时时都在说后宫不得干政,然而处处都是政治的延伸。

“皇上早些歇息吧。”

“皇后你说何驰会借机向朕服软吗?”

“不会。”

皇帝丝毫不意外,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放出那女子就是为了让何驰寻个台阶,进京来求个情多少挽回一些孝的名声,这样以后在官场内何驰也好做人些,人之一生脱不开人情世故四个字,这谁也逃不掉。

“梓童认为的‘不会’和陛下想的不会可能有些出入,被圈禁的人轻易逃脱,并且一路逃到襄阳去何驰一定会看出破绽来。他知道这是陛下有意成全他,但是清算不彻底难以树立一个榜样,这对太子清扫黄河不利,故而他不会。”

尤、鲁两家失了势,对于他们的清算较为隐秘,对付两个半死不活的士绅大族,太子加一个淮北王已经绰绰有余了,东边还有齐王盯着,河南、河北再能闹腾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少家是得势的也是最后一位辅政大臣,皇帝想让少谦善终以留下一个好名声,想要留下主枝那清算少家旁枝就必须寻一个由头。在少谦活着的时候清算是赏罚分明的美名,在少谦死后清算就是秋后算账,帝王的棋局之上什么都可以为棋子,迎何昭仪进宫也是计划的一环。要怪就怪少谦的年事已高吧,若还有岁月可用,大行皇帝真想将少家作为太子师成毕业的最终BOSS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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