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命何驰也就不去躲了,径直进了少家镇,寻着打更声找到更夫寻到了少谦本家。何驰叩门,出来了一个门子,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回去禀报。少玄英还没有休息正在书房内和两个刑部官员整理卷宗,少家已经被皇帝高高拿起,至于能不能被轻轻放下就看这番表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卖何驰的面子,所有罪官罪减一等,虽然挂着安定南阳郡的名头,但是只要经手过这些卷宗大抵都能猜到皇帝的用意。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求情的就免开尊口了,要是送信的直接押在门房里,等父亲起床之后自会去看。”
少玄英早就不胜其扰,自己还能提笔处理这些案子,已经是莫大的恩德。统统罪减一等清算还要怎么求情,死罪变活,活罪可饶。现在还看不清楚形势的人留之无用!
“老爷,来的是您何家外甥。”
少玄英手中的毛笔一抖,抬起头看着那门子问道。
“当真?”
“小的在京城见过,一定错不了。”
“快请!”
少玄英按下笔,留下两个刑部郎官继续抄录证词,正了正衣冠跟着门子往外去迎接。来到门前两个家仆上手拉开门栓,大门一开刺眼的火光让少玄英退了小半步,才不大一会儿一群得了消息的少家镇人就举着火把围了过来。围也只是单纯的围着,何驰的视线反复扫荡之下无人敢上前一步,也无人敢接何驰的目光。
“你们在干什么!”
少玄英一句话,围着何驰的人略有松动,但是众人一股心气憋着,不敢动眼前的何驰也不想就此散去。
何驰戏谑的一笑,伸出手指一个个指向面前的人,当众喝骂道。
“一群蛀虫,一群痞子,一群黑心烂肺的畜生!”
“何驰!你敢骂我们?”
“骂你们?骂你们是最轻的,没对你们动刀子已经是最大的客气了!”
围着何驰的人手中握着棍子和锄头,虽然是来干架的,但是何驰现在是荆州刺史谁也不敢动第一下。
“我不指望你们的猪脑袋能想把家国天下装进去!但你们总应该知道自己的饭碗是从哪里来的!我外公倒了,你们谁撑的起来?!你有功名吗?你是朝官吗?你上过朝吗?!”
何驰每指一人,那人便往后退上一步,眼看结实的包围圈出现了动荡,何驰不退反进,压迫到阵前瞪着一个长辈说道。
“少家镇这么多年就指望我外公一家撑着,这硕大的南阳郡少家子孙不说多吧三千有余,我怎么就看不到第二个少府披红挂彩登朝奏事,你们是看不得我外公有个善终是不是!得势了你们小子闹事,脏水都往我外公脑袋上泼!如今眼看着就要失势了,你们的气性倒是比我还大!”
“我有七个兄弟被流配了!”
何驰上前两步怼到那人脸上,喝骂道。
“活该!罪减一等还是流配,他们就不配活着!”
一众人被何驰一个人反压过来,少玄英的心缓缓落地,自己还是刑部尚书,只要趟过这条河自可安身立命。扫了一圈人群,发现少家主枝还是明事理的,来的都是一群平时蛮横惯的旁支,少谦和少玄英不好明着处置这些枝杈,巴不得他们犯些大错被流配到外地去长长记性,这样少家在南阳郡也少些骂名。
“你们大半夜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包围圈外响起,李婉儿骑着马带着六名骑卫先一步到了少家镇。现在是南阳郡最危险的时候,城内守军已经由夏侯珏掌控,李婉儿现在担任巡田之职住在阿毛家中,每天都是昼伏夜出防着有人闹事。
何驰抛下这个烂摊子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郡守府空置、县衙也是空置,虽然面试开着何驰又散了金子弄得声势浩大,但是郡守和县令之位几乎无人来试。想来也不奇怪,这种举才模式在读书人眼中就是一条歪路,何驰的官时大时小,一心想上进的人自然会去走科举正途,今年又开了恩科正路大道敞开着。谁舍得一生前程投到何驰帐下来,万一跟着何驰一个起落丢了官职,那不就是纯纯的白忙活。
有本事的不屑于走这条歪路,没本事的过不了赵青白的三问,刚开始还有人想来尝试一下,仅仅只过了五天便再也无人觊觎那郡守之位。加之朝廷的补员很快就到了,南阳郡的已经不缺县令,唯独宛城里面一个郡守的职位还空着。潘安整合了从船帮来的账房先生和曹庄上派来的算账丫鬟正在重做南阳郡三年来的账目,南阳郡的秩序已然恢复,与何驰当时设想的大差不差。
“走走走!”
围着何驰的一众人在何驰的注视下一哄而散,李婉儿催马向前来到少府门前,她没好气的盯着何驰一肚子怨火,何驰却得意的昂着头对她笑道。
“娘子来了便好,这赌局……”
“你输了!”
“哦,既然是输了,那就输了呗。娘子去收拾一下牢房,带我去落个口供,然后押我入京交给陛下议罪。”
“少贫嘴!”
“辛苦娘子了。”
“谁是你娘子!不要脸!”
李婉儿回马带着六骑离了少家镇,少玄英赶忙来到何驰身旁催他说道。
“你还不赶快去追。”
“自然是要去追的,却不是今天。我放了这么多天算是全了孝道,如今回来我是不敢再放了,天子信任我却不可能任我胡来。我回来做该做的事,希望舅舅不要怪我。”
“余福且随我进来,一应卷宗都在府内,只等你来发落。”
“若有不知悔改者……”
少玄英沉沉的点头,说。
“余福已经保全了我少家颜面,若有不知悔改者只管按律惩处!”
何驰打量着少玄英看到这个舅舅身上的点点墨迹,就知道他刚才还在办公,也真是难为他了,总有些人分不清局势不知好歹。这钢刀终究要靠自己扛起来,杀伐之事只有杀伐之人可做。
“南阳郡外面的案子我管不着,那是天威所辖。郡内还没有结案的卷宗,是不是在舅舅这里?”
“都在这里存着。”
“我只要未结案的卷宗。”
“余福随我来吧。”
何驰往少府正房内看了一眼,外公就在内屋中观望着,既然他不出来见自己那就干脆避嫌了,自己也没必要在这个即将爆发的节骨眼上去叨扰他。有些事一定要交给年轻人来做,皇帝要少谦善终,何驰就必须将这口锅稳稳接住。
何驰跟着少玄英进了书房,在两名刑部官员的注视下将南阳郡未结案的卷宗领走了,这一叠说厚不厚、说薄不薄,至少有三十几宗尚未完结的案子,比何驰预想的多出太多了。怎么说呢,就是一句话不见棺材不掉泪。少玄英还贴心的做好了分类,累积下来的案件按照日期、提告情况和口供情况做了区分,拿上自己该拿的东西出来,夏侯珏已经带着骑兵等在镇子门口。
“末将夏侯珏见过何刺史。”
“夏侯将军,有礼了。”
何驰与夏侯珏见礼之后牵过自己的马匹,又与少玄英作别,将手中厚厚一叠卷宗塞入袖中翻身上马。夏侯珏在前面带路,一队人离开了少家镇的小路上了官道,从官道往北径直来到了宛城城门下,守门的士兵开了城门,何驰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城门口的榜文上。
“夺人、损人钱财者尽退尽罚,罪减一等。伤人者轻伤五百文,重伤一贯,自行赔付罪减一等。杀、掳、伤人致残者自首,罪减两等。”
给了他们十天又十天,何驰不能再手软了,下马去伸手撕下那封告示,何驰对夏侯珏说道。
“夏侯将军,何驰现在无符不可调兵,只能劳烦您四处奔波了。”
“何刺史尽管吩咐。”
“派人去各县撕掉这纸榜文,告知各县县令从今天起,何某手中这些未审结的案件统统罪加一等,凡是提告者敢有不来的直接去籍贬为奴仆。另调五十名骑兵给我,我这几天要派他们去各处提告。”
“遵刺史令!”
何驰将那张红墨告示攥在手中骑马进城,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郡守府中,郡守府门开着,长明灯点着,府外十二时辰通宵受理的告示贴着。何驰坐上公案,铺开卷宗将一部分还无法提到人犯卷宗铺开,惊堂木一拍对着跟随自己进城的几名军士说道。
“传本刺史令!宛城兵勇出动捉拿一干人犯!三十六个时辰之内人犯未能到堂的,自动脱去籍贯贬为奴婢!”
“得令!”
四路骑兵齐出,东南西北四门同时响起了马蹄声,仁慈已终,孝道已尽,如今之计便是尘归于尘、土归于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