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天边响起了滚滚春雷,眼看着一场春雨就要来了,何驰坐在郡守府前厅,时不时往远处看上一眼,这样等了一个时辰也许是死心了,他转回视线落在那柄斩马刀上。每过一秒,那柄斩马刀就离自己近上一分,等到子时这柄钢刀就会跳到自己手中来。
“不是要你死,是要你服啊。怎么这都想不明白,都杀光了天子就要背着清算辅政大臣的恶名……”
何驰对着钢刀喃喃自语,然而少冲不悔改说什么都是无效的,这少家覆灭就在眼前。世界上有些人就是看不透这虚妄,权力之争总是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话带着三分假,假话又藏着三分真。何驰虽然无法彻底理解大行皇帝的想法,但只要脑电波对上加上一些推理也能看透八成。
“我的话就这么没有效力吗?”
巧思宁端着一杯茶来了,何驰视线不带半寸挪动,都说了让她们在后堂守着母亲别往前面来,现在一寸一毫的变化都可能让何驰心意动摇。可是家里就是有这蠢蠢的娘子,喜欢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
“是孩子带我来的。”
“胡话!不到两个月哪会有动静。”
思宁在桌上放下茶水,站在何驰面前一动不动。
“以前不见你这般纠结。”
“小小思宁啥都不懂!这一次和之前大不相同,这件事不是清算少家这么简单。南阳郡的事,早早晚晚都会压在我的肩膀上,表面看似是天子清算少家,其实背地里是天子给我准备的一纸投名状。我尽力是忠,我旁观是孝,无论我怎么做只能选一边。”
“既然只能选一边,你在烦恼什么?”
“我选了忠就是冷血无情,以后自然可为皇家所用,但也只能为皇家所用。我选了孝就是忠心有价,以后不可能获得全部的信任,从此游离在朝堂之外无法获得重用。”
“夫君若无入仕之念,大可行孝道。”
何驰拉下冷脸长叹一声,伸出手去朝着思宁的肚子戳了一指说。
“夫君是人,不是机器。是忠是孝也不全由皇帝说了算!”
“夫君到底准备怎么办。”
何驰笑了,这思宁可是皇帝的耳目,这是句询问难道意味着皇帝认输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投名状不纳天子之怒就要全部由何驰承受。这南阳郡终究逃不过见血的命运,以血为纳投名状才能上称忠诚、下称清算。但在刀兵见血之前,能减一分伤亡就要尽力减一分,能占一分理就要想办法多占一分义理。治大国如烹小鲜,油盐酱醋一样都不能少啊。
“简单,不忠不孝!”
“夫君不要开玩笑!我在问你正经的想法。”
何驰抬头看着一脸气恼的巧思宁,大嘴一张爆发出笑声。
“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在前厅里回荡,何驰也是无奈,自己一时忍耐,这皇帝就忘了自己的本质。没有破天的胆略,敢在豫章杀将夺印?没有撼天的气魄,敢奔袭哀牢杀穿哀牢山?自家的娘子更是忘了自己的厉害,何驰真发起狠来巧思宁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兔子。
前厅传来座椅移动的声音,只那么一下细微的声音便将阿努吉引来了。
“放手……放手啊……”
只是一招何驰单手便扣住了思宁两只手,十成的力气爆发出来,虎口如同钢钳一般死死咬住思宁的两只手腕,再往她腰后一顶,竟然死死的将巧思宁钉在墙上。
“娘子不乖!违了夫君的命令,是不是要挨打呀?”
“……”
何驰的右手下移到思宁的屁股上,已经无力反抗的思宁一脸的嗔怒,她早知道何驰不是个善茬,但两人终究有了感情,潜移默化之中巧思宁已经成了他的妻子。
“夫君饶我。”
“娘子现在讨饶是不是晚了。”
何驰的手摸了半天就是不打,最后左手虎口缓缓松开,思宁的十指间断传来一阵酥麻感,双手恢复了自由。
“娘子终究是我的娘子,夫君无能,舍不得打。”
“舍不得打你摸什么!”
“你不是已经有宝宝了吗?不摸难道还干些别的事啊。”
何驰嬉笑着将思宁拥入怀中,贴着思宁的耳朵轻声说道。
“夫君和你开玩笑呢,夫君才舍不得打这么好的娘子。”
“你家里娘子多着呢。”
“哪一个我都舍不得,夫君不惜命,只要娘子好好的,夫君可以……”
思宁一拳锤在何驰心口,将那个“死”字锤了回去。何驰只是傻笑,巧思宁用尽全力才推开他,看着手腕上那两个被虎口钳出来的红印子,嗔怒着“哼”了一声,便离了前厅往后堂去了。
不等何驰转身,阿努吉推开一扇窗户跳进了屋内,一把抱住何驰就不撒手了。
“阿、努、吉!”
“我也可以摸呀。”
“被娘子摸的感觉好怪啊!”
“那你转过来摸我呗。”
何驰想着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转身正要上手时,潘安从前面推门进来了,三人一对视线好不尴尬。
“罪官没敲门,打扰了两位实在抱歉!”
“别抱歉了,国事为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驰一脸“冷漠”的推开了阿努吉,将潘安喊过来问话。
“回何大人的话,夏侯珏将军带着王匣回来了!”
何驰隔着墙一看,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下去,忙问道。
“到子时了吗?”
“没到呢,还有半个时辰,夏侯将军说少冲已经在路上了。”
“好!去叫少玄英、高正、余邱简,准备升堂审案!另外告诉夏侯将军,去把耿平带来,城外所有军士没有看到我的首级均不许动!谁敢轻动军法从事!”
鼓乐打了半天,正戏终于要开场了,少冲可谓典型中的典型,拿他来开刀当真随了何驰的心愿。南阳郡发生的一切最终都会投射到河南、河北,有人会天真的以为太子不需要做这选择题,毕竟他已经是太子了,忠就是孝,孝就是忠。然而事情的表象之下掩藏着难以察觉的真相,对于太子来说忠的确是孝,但是孝未必是忠啊。
在帝国权力的体系框架下,太子的势力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太子的母系一脉,皇帝对肖凝的防备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这些当地豪绅之女所出的皇子,天生自带母系一脉的权势加成,所以皇子的孝也分内外,这是天子出的一道选择题,题分内外看似有两解,其实只有一种解法。
忠既是孝,那是对你自己家族的忠臣,外公说到底是外戚,小外公那关系就更远了。
何驰如果不在前期掺和的话,这个问题爆发出来,最终问题还是要他来解决,投名状不纳用什么娶琴扬,投名状不纳皇帝怎么名正言顺的娶何悦岚。纳下这投名状舍了少家,那么从此何家与皇家荣辱与共,起步就是太子太傅,前程似锦!
这就是这道题的唯一解,对于分析能力极强的何驰来说,推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难的是何驰要打破一切的固有认知,自己才不会去纳什么投名状,双方的压力测试绝对不可能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局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