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关于李文红和杜杏儿的事已经传出了N个版本,毕竟天子整天往上林苑跑是事实,在上林苑一待两个时辰也是事实。加上何驰的确女子环绕,而且疯疯癫癫、奇技淫巧,朝臣们碍于皇帝恩宠不敢直接谏言攻讦,但在背地早就说了无数的坏话。
“好!明天我就死谏天子,何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魏炅收了扁担正气凛然的坐回到书桌后,提笔点墨急书一封!
换何驰来,何驰也无法理解魏炅的脑回路!这都哪是哪啊,怎么一个儿子思春还能扯到死谏上去的?但在魏炅这位老臣脑子里这个回路就是说得通,有时候连皇帝对这些脑回路清奇的老臣也只能敬而远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来了,魏炅今天心火大盛,非要何驰数落一番,再把那李、杜两人的丑事揭出来。自觉身上背着整顿朝纲的使命,心气高高的、腰板都挺得直直的,大行皇帝都觉得他今天有些惹眼。
“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魏炅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列突然殿外急报。
“报!陛下!哀牢国遣特使来朝,说有紧急要务陈奏!叶榆城守将验过腰牌信物之后,派遣浮舟送他们从蜀中飞来!”
哀牢国特使来干什么?哀牢国有一个特使昆西现在已经去了黄河下游作为先遣军探路,这个时候哀牢又派一名特使来,就不免让人疑惑了。
叶榆城守将是一名鬼营中的千夫长,他的忠诚皇帝自然是放心的,留那一艘浮舟也是为了方便哀牢往京城传信来使。哀牢使者飞来飞去也不是第一回了,在哀牢留一个大浮舟作为交通工具,也是为了能时时刻刻盯着这个不安分的国邦,毕竟一旦出事了这浮舟只需要改装一下就是一座空中堡垒。
“宣!”
皇帝心中怀着疑惑,朝堂上一众人更是疑惑,现在可是春天,一年之计在于春,哪怕是匈奴都没有闲工夫在这个季节搞事。只见哀牢使者带着两名侍卫上殿,一人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用艳红的丝绸盖住。
“哀牢国特使旱加,拜见昭国大皇帝!”
“赐平身,何事来朝?”
“实在是有大事,不得不亲自来求证大皇帝。请允许我将人犯带上殿来!”
“准!”
皇帝一松口,哀牢国特使身后又是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苗族打扮的男子进了天机殿。
“敢问昭国大皇帝!江陵江段可曾出现过龙?”
“确有此事。”
“事情是这样的,我族与苗疆素来不和也少通讯,基本上只互市,几日前此人携一卷龙皮来拜见我王。愿与我王结下盟约,龙皮在此请昭国大皇帝过目!”
旱加掀开一个托盘上盖的丝绸,只见里面躺着一张无色透明的布料,李福接过托盘呈递到皇帝面前。大行皇帝皱着眉头上手一摸便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布料,这布没有织造的痕迹,拿在手中有些份量,光一过布折射出七彩光芒。
“说下去!”
“是!我王心生疑惑,苗疆素来与我族不和睦,如今突然送龙皮来定有隐情。于是我王便用酒宴留下这名使者,将他灌醉之后搜了他的所有行李,在行李之中我王发现了一方印信,乃贵国荆州刺史大印!”
“何!驰!”
皇帝想都不用多想,这除了何驰还有谁能干出把印信丢掉的事来!
“大皇帝息怒,这名使者已经将实情交代清楚,且听他细细说来。”
“说!”
苗疆使者一脸的无奈,事情发展好像与小圣女算计的有诸多出入。
若何驰在朝堂上,免不了一阵大笑!那是自然的结果,小圣女毕竟才十二岁,何驰以五十岁的心智看她,她怎么想的、怎么算的再清楚不过了。自己也年轻过,当时那样自作聪明自以为能干一番事业的样子不就和小圣女一模一样嘛?算计了半天只算自己会如何做的,别人会如何做算进去了吗?
“当日我族在云梦泽畔采药取毒,正遇上蛟龙从洞庭湖口现身,何刺史当时正路过此地便下水捞了龙皮,将龙皮交予我等。拜托我们把这龙皮送去哀牢给王和王后,怕哀牢国人不信便解下大印让我随身带着,说若是身陷险境此印可救我一命。”
虽然线索串起来了,一应物证也对应上了,但是皇帝和众臣都有些疑惑,这件事的确有何驰的影子,但是听着苗疆使者的阐述好像又不那么真。似乎是隐去了一些事实,只挑几处说出来!
“朕问你,你认识何驰?”
苗疆使者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这该如何回答?
“我……不怎么认识。”
“朕再问你,何驰认识你?”
“他……应该不认识我。”
皇帝冷冷的一笑,指着苗疆使者说道。
“朕记得苗疆特使一共两人分别是勒依娃和唐卒,朕根本没有见过你这个使者。你来江陵江段取毒不可能有特使腰牌,何驰要把东西交给你断不可能,朕问你那两名苗疆特使还有他们的腰牌去哪了?”
“……”
“你不说朕大概也猜到了,何驰把这东西交给了苗疆特使中的其中一人,既然把官印也给了他们,要么就是送去江夏,要么就是送去襄阳,亦或是送往朕这里。可是被你们半路劫了,然后送去哀牢对不对!
“……”
何驰推演过,单单龙皮和官印的单双组合就有十八种变化,若其中换了其他口齿伶俐或口齿不行的人这变化还能翻上几倍!而且每一种变化都有逻辑自洽,唯一变数最少的就是小圣女亲自将龙皮和印信送往天机殿陈述事实。小小圣女要能摸清别人的心思还差点火候,更重要的是她根本算不到哀牢一定会把龙皮送回昭国,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无论有没有官印,都不妨碍他们联合昭国覆灭苗疆的算盘。
苗疆内乱,身为它的死敌哀牢能不知道?只是碍于山高路远自己家门口又有昭国的浮舟盯着,一旦有大规模部队调动铁定会被皇帝知道。你把龙皮送去哀牢,那就等于是与虎谋皮,哀牢正找不到机会与昭国谈合作的事呢。借着这次内乱,昭国吞北边,哀牢吞南边。以乌江为界划南北,这现成的利益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
“昭国大皇帝圣明,据我王打探到的消息,苗疆已经打起了内战。两名特使一人被苗疆蛮王擒获关在牢中,一人有孕在身不便远行。苗疆百寨现在各为其主,打得是难分难解,他们应该是见利忘义夺了龙皮与印信,以为可以凭借此物赚得我族信任,如此欺君之罪,可诛也!”
群臣议论纷纷,皇帝一抬手打断了这无意义的争论,虽然逻辑自洽,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既然把龙皮给特使,就不需要给印信。那既然是被抢了龙皮,何驰又怎么会把刺史印信弄丢,苗疆使者抢印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还把印带去了哀牢就更说不通了。一定有一个人,是何驰既托付龙皮又给印信,这个人的轮廓已经出来了,只是皇帝猜不透何驰究竟想干什么。
“苗人,朕给你一次机会,你老老实实的与朕说。朕可以赦你的欺君之罪,而且保证既往不咎!何驰一定是把这龙皮和印信给了一个人,而且是心甘情愿给的,这人八成是女子且身份不低。那印信你拿着一点都不合适,必须是一个与他身份相搭配的人才能用这印信保命。”
“……”
“说!”
“事关苗疆内务,我宁死不说。”
“朕没让你说苗疆内务,你只要说接这印信的人是谁,还有这龙皮究竟是怎么到你们手上的?”
苗疆使者思虑了片刻,实在剪不出一段能说的,他也是个带脑子的人,总不可能直接把实情说出来吧。真是贪杯误事,自己这一回都没脸回去见蛮王了。
“回昭国大皇帝,龙皮是我族圣女带回来的,印信也是何大人给我族圣女的。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
“来人,准备凌迟!”
皇帝脸一冷,苗疆使者一听到凌迟顿时整个人一哆嗦,死不过一刀的事,这凌迟是要一片片将活人切肉的酷刑,不会让你那么干脆的去死,其中的绝望才是最令人可怕的。
“何大人说刺史印可救我一命!”
“朕告诉你,你错了!你想要活命就要说实话,这刺史印是用来给你家圣女救命用的,不是给你用的!”
“我说!我说!!!”
苗疆使者险些被拖出殿外,惊恐之中他还是选择了说出实情,小圣女也说若是情势危急也可照实说出来。
“圣女说,她与何大人有赌约,赌这张龙皮和这印信不出半月就会回到何大人的手中,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圣女大人总是念叨着什么师父、拜师之类的话,何大人似乎在教授她知识,我只是圣女身边的一个护卫,不知道他们说的具体意思是什么!”
皇帝“哈哈”一笑,百官摸不着头脑,李汶面色凝重,尤素冷静沉思,柳成已经憋了一肚子话。
“魏炅。”
“微臣在!”
“汝为鸿胪寺卿,好好招待苗疆与哀牢来使。给这苗人松绑,赐他使者腰牌。”
“是!”
皇帝挥手敕退,魏炅带着哀牢和苗疆使者离了天机殿。皇帝对李福耳语两句,李福立刻来到殿门前,吩咐门外的千牛卫将天机殿大门关起。
见大门关死,大行皇帝也就不端身份了,直接开始点名。
“柳卿有话就说吧。”
“陛下,何驰玩忽职守在前,丢失印信在后,此罪已不可赦,臣以为应该依律处置!”
皇帝点了点头,却没有言语,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落在两位礼部尚书候选身上。
“许伯温、田有为,你们两人有什么看法?”
这怎么看?好多朝臣的脑回路一下子还没扭转过来呢,就那一张龙皮足够别人遐想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