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思宁将消息带回了襄阳,何家一众娇妻只叹这真是毫无意外的意外!难怪一家人都心神不宁,京城里出了当街毒杀国舅的恶事,不心慌那才是有鬼呢!
“都吃饭吧,思宁姐姐已经说了夫君伤得不重。”
曹纤催一家人吃饭,可揪心的人倒在了京城,这一家子谁能在这个时候吃得下饭。
巧思宁没有在襄阳停留,顺江而下去江夏报信,阿努吉、毛衣和李婉儿跟着少容正在回襄阳的路上,王匣和潘安负责陪护,夏侯珏率骑勇护送,苏黎黎带百余精兵过江去樊城接应。
若真是如巧思宁说的“并无大事”,她就不会过江来传信让苏黎黎北上接应少容一行人。曹纤和沈娟知道定然有大文章在里面,小事太小不必说,大事太大不能说,巧思宁如此安排一接一送就是生怕路上出现岔子。一家人都有各自的智慧,不说沈娟这个脑子灵活的,就是媚娘都不会相信真实情况只是说的那般轻巧。
少容的车驾是夏侯珏亲自率骑勇护送,江北刘季领少士恩镇在南阳宛城,姜奇领项田督守着轩辕关,轩辕关内两万大军已经调转枪头,只等一道圣旨飞来便可挥师北进。
而这道圣旨发与不发,都由天子定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天子的决断,肩膀上扛着千钧重担的大行皇帝彻夜难眠。这一回终于轮到他睡不着觉了!
国舅有罪,京城之乱就是为国除害,死掉的五十八人就是死国之士!
国舅无罪,京城之乱就是京城兵变,死掉的五十八人就是叛徒逆贼!
谁占据了舆论高地,谁就能主导这场舆论的走向,那毕竟是发生在京城大街上的事,无辜百姓中毒箭惨死,天下悠悠众口都需要皇帝给出一个交代。给姜国舅平反只是第一步,只踏出这关键的一步何驰险些又把命搭进去,这一次是他是真的想醒也醒不过来了。太医分成三拨十二个时辰轮流把脉守着,若发现他心脉无力就立刻喂养血丸将他的命吊住。
事情到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五十六名京城卫戍士兵加上两个巡城司校尉,一共五十八人!一旦以叛逆之罪追究起来,那将是一场灾难!河南、河北十五户官员九族六千余人算什么!
京城守军若是清算一遍,那京城防务就要彻底的绝根移脉!旧将是否忠诚,新将是否可信,兄弟阋墙变生于肘腋之间!那屏风上的影子究竟是刀子还是毛笔,若猜疑链扩展下去就会不断加码,五百八十人、五千八百人、五万八千人!
洛阳城之中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每一个时辰都可能发生惊天变局。皇帝卡在了要不要更换驻防军队的问题上,若这五十八个人是潜伏进来的死士一回死了个干净,那现在换防就是给外人重新潜伏的机会,到时候换一群居心叵测的持戟之士在皇城之中,一夜惊变皇朝易主也尚未可知。若是不换对于现在已经出现的信任裂痕该如何修补,那些国之旧将又该如何安抚?
皇帝沉沉叹息,敌人真是找的好时机!在最后一名辅政大臣离朝之后,给了天子追加了一个清算京城旧部的理由。眼前京城防务的处置问题才是重中之重,与这相比哀牢、苗疆、南阳郡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洛阳城守军四门八将,二十八名校尉,步骑共计一万七千人,北邙山屯营三千,洛水屯营两千,嵩山屯营一千五百。函谷关、虎牢、大谷、伊阙、大小孟津零零总总加起来还有万余驻军。全都要换一遍吗?”
这样下去,天策三营要不要换呢?鬼营是不是还能用呢?
猜疑就如同一根黄蜂的尾针,它扎进了皮里拔不出来,你越是在意它就越疼痛难忍。这个决定没人可以替天子做,这个决定必须由大行皇帝自己给出答案!
“皇上,该休息了。”
夜已三更,皇上怎么睡得着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光皇帝在纠结,皇帝的敌人也在纠结。棋局已经到了绞杀之时,入局之人走错一步,必是万劫不复!河北换防终究是前线的调度,对外可以宣称换防、修养、轮战练兵,可是京城乃国之心脏,一疑生百疑,动之毫寸国必巨震!
皇帝一甩手从棋盘前站了起来,阔步往闻政殿外走去,李福不知道万岁要去何处,他不敢多问只能在后面紧紧跟着。两人一直走到东宫门前,皇帝猛的一个站定,回过身来对李福说道。
“派人飞书去南阳郡,急召少谦、少冲回朝!少冲官复镇西将军,戍守白虎门!”
“是!”
“召李汶、刘协入宫,朕在东宫等他们。”
“奴才领旨!”
李福匆匆往中书省跑去,皇帝一个人进了东宫,太子被人唤醒听到通传,只穿着睡衣就奔出殿外迎驾。
“儿臣恭迎父皇。”
“免礼平身,去里面把衣服穿好。朕要考你功课,顺便等人来。”
“儿臣领旨。”
抽背、写字、天文、地理、古史一项一项考过去,一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正经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天子脸上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李汶骑快马先来,刘协乘车后至,前后差了一炷香的时间进了皇宫,两人现在东宫门外听宣。皇帝抽完太子的功课给了一个优评,他并不急着召李汶和刘协进殿,在桌案上写完一道圣旨按下玉玺挂好毛笔,才让李福带着李汶和刘协进东宫大殿。
“李汶!”
“末将在!”
“朕封你为太子太保,朕要离开宫中五天时间,期间太子监国你就负责戍守皇宫。天策天、地、人三营暂时由你全权指挥,但无太子命令不可调动一兵一卒。”
“末将领命!”
“朕已经传旨少冲,让他官复镇西将军负责督守白虎门,他也归你节制调动。”
“是!”
皇帝从李汶面前走过,来到刘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脸上还带着些稚嫩的孩子,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东宫黄门郎,你师父如今伤重昏迷躺在太医署里。他既然能看中了你,想必你不会令朕失望。”
“刘协谢天子圣恩!”
皇上将刚刚写好的圣旨递向刘协,刘协抬头看着那印泥还没干透的圣旨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道旨意,早朝之上由你负责宣读。”
“谨遵圣旨!”
刘协双手接下圣旨,重重叩首。
封完两人的官职,皇帝将太子召到身边,看着这个年仅十岁的儿子,身为人父的大行皇帝心中感慨万千。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大行皇帝被封为魏王出宫居于魏王府的时候也才将将十二岁。
“朕出宫巡视各营各关,从现在起太子监国!五天之后,朕还驾回朝!”
李汶听着寒毛一竖,立刻拱手谏言道。
“天子出巡应有仪仗!”
皇帝的手一按李汶的肩膀说。
“四方皆是忠君爱国之士,朕的安全不用你们操心。李福备马,就你单独随朕走一趟吧!”
“万岁起驾!”
李福的声音都在打颤,午门前两匹骏马已经备好,大行皇帝连戎装都没有换,只着黄龙锦袍出宫而去。
先到过内城门至京城东门,东门守夜的将领还以为是内城的卫兵睡糊涂了误报消息,直到登上城楼看着那一抹亮黄色下马,才立刻带着所有兵丁下城迎接。
“不知陛下驾到,末将失迎罪该万死!”
“免礼平身!”
“谢陛下!”
大行皇帝定了定神,将组织好的说辞缓缓说出口来。
“京城有董冕残党蛊惑士兵毒杀国舅,如今诸事已定,董冕残党尽数伏诛,朕亦赦免了被其蛊惑士兵的家属族人。你部诸将皆是先帝留下的旧部,督守京城之责重于泰山,朕恐还有贼心不死者散布谣言,打算巡遍各关各营以安军心!”
“陛下圣明!”
“时候不早了,朕还要去其他三门,此地就有劳诸位将士为朕守城护国!”
东门守将见皇帝只有一个李福跟随,立刻拦到马前跪下,对皇帝谏言道。
“陛下巡视各处怎可没有仪仗!”
“朕不需要仪仗!但是需要两个扈从,你就荐两个人来吧。”
“谢陛下隆恩!”
东门守将毫不含糊,点了两名将校随行护卫,皇帝从东门到北门,一样的话又说了一遍,又点了两个北门的将校跟随而行。一圈转过天子从南门出了洛阳城,城楼上军士迎着升起的太阳高呼“万岁”相送,大行皇帝身后九人九骑随驾而出。
太阳东升,朝堂之上没了天子,太子站在龙椅之侧,刘协立于太子下手,李汶持剑护在殿外。
“经朕查实,国舅通敌之说是为诬告!董冕残党蛊惑朝堂、乱我军心,巡城司将官未能辩查,以致旗下校尉为贼所用,朕斥责其愚钝,降职一级罚俸一年戴罪留任。董冕残部欲当街袭杀国舅此行甚恶,军士一腔忠勇悍不畏死只因被人蛊惑犯下弥天大错。五十八人皆为死国之士,朕感念其忠勇不予追责,着兵部抚恤、厚待军士家眷!朕驾出京城巡视洛阳各营各关,五日内天子监国,文武百官各尽其职!钦此!”
“吾皇圣明!”
刘协收好圣旨,站在太子身侧高声洪亮。
“有本早奏,无事散朝!”
一众百官向着刘协投来异样的目光,这才多大的小子,已经站在龙椅之侧。将来太子若能继承大统,其百官之首非他莫属。太子的气度完全不输皇帝,不愧是龙子,魏王早年也是这般早熟,早早的出了宫,早早的去了封地。
这次舆论战皇帝选择先下手为强,国舅之事已经有了定论,不抓住这先机稳定军心,事后必定会被敌人反咬。五十八人皆为死国之士,皇帝认了他们的忠勇,赦了他们的九族,同时国舅无罪也是铁证如山!忠的反面那就只有一个叛字,皇帝一方将忠占尽了,现在谁站在他的对立面就是叛党。谁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