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纤也不卖关子,眼前的魏征算是个少年才俊,自家那匪哥哥能将说出把妹妹许给黑山贼的话,自然是不会去阻何悦岚的姻缘。王找儿是少容在江夏认下的,也只有何悦岚在京城呆过,魏征问的一定就是何悦岚了。
“悦岚好着呢,在江夏带着一众小孩儿嬉戏打闹,只是这事我做不了主。魏家公子且放心,我夫君若是知道了也不会阻你。公子若有心的话去江夏拜访一趟,真是有缘愿娶愿嫁的事,只需讨两家父母点头就行了。”
曹纤说完小二就端着两杯刚沏好的茶从后厨出来了,掌柜随后端出三碟茶点摆在桌子上,热情的招呼曹纤坐下。
钱伯义在二楼轻声言语,谁知那田有为喝了几碗酒上了酒劲,将帘子一放对楼下的曹纤眼不见心不烦。
“田兄,你还想不想上进了。”
“钱兄,不是我说你。你之前押对了何驰赚了什么?替他挨了那耳光,就换了这身衣服。常州算什么好地方吗,从丹阳郡里分出来的中郡,你不过是一个中郡太守。江南富庶之地苏州、广陵最甚,庐江、豫章次之,常州、湖州是陪衬。好歹去丹阳当个太守也算安逸了,忙了半天不就是从濮阳到常州,官升一级罢了,还不是换了个地方打下手。”
“是打下手,但是这不一样。”
“嗨!钱兄,恕我直言。我呢也不多想了,每天有酒喝、有床睡,生活安逸舒服有什么不好的。何驰那上蹿下跳我受不了,哪一天因他连累我被罢了官,难道去曹庄和潘安作伴啊!”
田有为说着又端起了酒碗,这第五碗烧刀子下肚了,一张嘴就是一股浓浓的酒气。
“田兄,你我是同窗,一起科举入仕。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何驰你可以不去见、不去管,但是曹乡君与何驰不同,普通人想见都不一定能见到。而且她可通着太后呢……”
“又来!证据呢?”
田有为一句话把钱伯义呛了回去,这证据上哪去找!
外面传的天花乱坠的,可以是编造的谣言,也可以是风闻的事实,全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去看待这件事。张晴的嘴巴严实的很,国库有钱了他可以说是关税增加、吏治清明,但是修缮后宫的钱是哪里来的?苏、常那里烧的用来修皇宫的青钢砖一船一船的往北送,钱伯义就在江边看着呢。
“宫里修缮……”
“国库里钱多了后宫修缮罢了,只是风闻没有证据。曹纤都被罚没六百亩田,现在就是个光杆的乡君,迟早连那爵都要一起没有。”
“这……”
“你总不能说那罚田的圣旨是假的吧,乌林展览会的时候好多人都听见了。”
这田有为的上进心到头了,钱伯义知道他许是有几斤的气话在里面。
礼部尚书那肥差挂缺,三个人竞争上岗万岁竟然都没看上,换谁都有几分怨气压着。钱伯义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判断,襄阳的情况他不太清楚,但是根据市场上的物价判断,江夏、南郡都一切如常。
尤其是那盛德米铺分号开到庐江去了,铺里别管有没有生意,那米价就钉死了一分一毫没有变过!听说豫章又准备开下一间分号,陶家有几斤几两钱伯义能不知道吗?就豫章出事时的陶老的狗熊表现,钱伯义一辈子都忘不了。一定有人在背后操作盛德米铺,而且这块招牌背后的底子太厚了,分号说开到哪里就开到哪里,上到官、下到民一路的绿灯。
更不用说潘安将家人都接到了襄阳,老家祖宅都卖了!一家人心甘情愿的听曹纤使唤,你说现在曹纤要倒?
“这叫欲扬先抑!”
“什么欲扬先抑!曹纤还怎么扬,进京城当官吗?”
田有为一句话让钱伯义愣了半响,田有为觉得这同窗古怪,伸出手掌在钱伯义面前晃了晃,问道。
“钱兄,你在想什么呢。”
“有可能,真的有可能。”
田有为一阵大笑,指着钱伯义说道。
“钱兄你魔怔了吧,跟何驰接触久了也得了疯病,说什么疯话呢!快喝两口解了疯气!”
钱伯义推开田有为送到面前的海碗,这厮喝酒如喝水,钱伯义断然无法陪她。
“你喝吧,我下楼去。”
“我告诉你,跟着何驰迟早要完。刺史大印都敢乱给,那是诛九族的罪过!”
田有为故意拉高音量,就是说给楼下曹纤听的。钱伯义冷脸快步下楼,不说一句话先向曹纤一揖,然后快步走过去轻声道。
“乡君莫见怪,同僚最近心气不顺喝了点酒说了些胡话。”
曹纤嗅着那楼上冲天的酒气,就知道有人在喝闷酒了,自然不会将那人说的话当真。
“钱大人说哪里话,夫君什么性子我们还不知道吗。世界上再混的混账都不及他三分力,被人嫌弃是他自己活该。”
钱伯义又进了一步,决定试探一下,盯着曹纤和巧思宁两道目光笑着问道。
“不知乡君有没有入仕之心?”
曹纤一愣,这问题倒是新鲜。
也是无巧不成书,柳成还没凑出空闲之人去襄阳试探,这第一问阴差阳错的落到了钱伯义口中。
“妾身一个女子如何入仕?况且我已经嫁人了也不是正妻,要不是有乡君这个身份撑着,此时连家门都出不了。”
“这礼部尚书……”
魏征刚才还以为钱伯义只是一句玩笑话,此刻他还没走呢,就在钱伯义不远处坐着。一个何驰任礼部尚书就足够把他老爹气死过去了,要是礼部尚书这个职位落到曹纤身上,那后果魏征想都不敢想。
“妾身已经有孕在身,刚才耳鸣没听清楚,钱大人说什么?”
整个百廻楼一片沉寂,门口田螺握着盲竹一动不动,魏征紧抓着茶盏视线不断在钱伯义、曹纤之间跳动,曹纤不动声色摆出一副根本没听清的样子,巧思宁一切如常也是稳稳当当。
钱伯义一转话锋,轻声说道。
“我说,礼部尚书一职至今空缺。曹乡君应该劝何大人上进些,家中几位夫人也应该管束其心性,这样的话他还是有机会被天子点这个缺的。”
“钱大人有心了。”
话锋转回,钱伯义终于还是绕回来了,他小心翼翼的吐言道。
“曹乡君谬赞了,倒不如说曹乡君有心了,所教育出来的女子各个知书达理。人人皆说,荆襄女才华横溢,与夫君同枕同读,个个熟读经典能胜半个举人。”
当真是个会动脑子的人,问是问出来了,曹纤也不打算冷他,但既然他不直接问,曹纤也就不会直接回。
“小时候哥哥常说,女子也该去当官。我也被他带着常做这样的梦,不过也就是梦罢了,梦见自己古稀之年儿孙满堂了还在考童生。与孙儿一起赴考,还被孙儿嘲弄。”
“人人都说梦是反着来的。”
“也就是说说罢了,我家哥哥在梦里一样是个疯人,也不见他的疯病好起来。”
魏征压着脑袋,这钱伯义真敢问,这曹纤真敢回。要是让父亲知道这件事,他又要闹出一场脾气,细细想来这事虽然足够离谱,但可能性绝对不是零!只是其中障碍不是一般的大,曹纤要过三道坎才能达到入仕的标准,若是白身直接提拔,柳成那一关就过不去。况且女子报考科举,那个贡院敢给她发考凭?
“乡君!实在是招待不周,只炒了几个菜!”
“掌柜太客气了,我哪能吃这么多道菜。”
钱伯义让了道,看着掌柜将一道道菜端上桌子,心中定了定神,趁着掌柜和小二手忙脚乱的时候,退到魏征那一桌旁站定。
“叔叔,这事可不能胡说。”
魏征终究是个少年郎,没有那雷打不动的定力,此话一出口心里都在打鼓。脸色更是阴沉,一副毫无主意的样子。
“贤侄听好了,这就是咱们昭国的礼部尚书。”
“此话当真?”
“比真金还真。”
钱伯义深吸一口气,看着对掌柜和小二以笑脸相迎的曹纤,浑身结结实实的震了一下。嘴巴一闭牙齿一咬,大气都不敢喘,虽然之后的事钱伯义暂时还猜不透,但是隐约已经感觉到那个礼部尚书的空缺绝对不是偶然。人人都以为曹纤要提拔上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如果走仕途是要按照流程来一级一级爬,短则五年、长则十年。然而曹纤头上有国姓,她叫曹纤,也可以叫陆纤!
礼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本姓皇亲担当礼部尚书,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看这曹纤是从科举一步步爬上礼部尚书的位置,还是一道圣旨直接以本姓皇亲代行礼部尚书之职。田有为真是个不懂轻重的人,皇上安排他去祠部根本不是贬斥,那是给曹纤搭班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