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林苑添了一对门神,李子希和李子明在这里负责驻守,李文红和杜杏儿已经在上林苑近水之地开了一座印刷厂,造纸的纸工、雕活字的雕工、制油墨的墨工、还有许多各种杂役工匠都由她们两人随意使唤。
京城是物资最丰富的地方,江夏制作油墨时何驰还要把成本问题考虑进去,但是一到京城上林苑,皇帝认为成本反而是最小的问题!经过几次改良油墨的质量已经得到了显著提升,印刷时散发出的气味再也不是臭烘烘的味道,而是一股独特的墨香。当然这油墨的造价,也已经翻了三倍。
太子当然知道这两个女子在上林苑中,毕竟这两名女将是何驰给他安排的人手,这印刷机也是准备给太子使唤的。只是皇上实在舍不得,强压着两个女子在上林苑里住下,要她们在太子启程之前带出一批熟练工人。
自从上次被太后点名召去后,两个女子身边就多了一对小宫女,皇帝只叹太后也是多事,要选秀女自己储秀宫里没人吗?这般强迫别人好不尴尬,以至于现在每次到上林苑里查看工程进度,肩头都扛着负罪感,李文红和杜杏儿也没刚来时活跃了,总是避着皇帝的目光。
“李文红,拜见万岁。”
“杜杏儿,拜见万岁。”
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声音如蚊子一般嘤嘤细细,太子都忍不住疑惑的看向身边的父皇。天子若要纳了她们只需发一封圣旨,直接让这两名女子搬入宫中周全礼数也未尝不可。如今自己的父皇怎么像做了错事一样,根本不敢正视这两名女子?
太后多做这一件事,皇帝身上就是长满嘴巴也说不清!现在谁都知道这两名女子被皇帝看上了,虽然身份是殿前尚仪,但所有人全都以娘娘的礼仪对待着。这里是干活的地方,到处都是礼仪端着如何开展工作!
皇帝也是有苦说不出,这太子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般!就好像在问,既然许了人家身份配了宫女,为什么不明着让她们进后宫?
皇帝也戴了一回“好色”之名,有些事当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都平身吧,朕带着太子来看看。你们手里的工作不要停下来。”
皇帝往里面快走两步,他略过了李文红和杜杏儿,带着太子径直往造纸工坊前走。
“你是不是想问朕,为什么不收她们入后宫?”
“父皇若是对她们有心,理当让她们入宫。若是薄待了她们,今后有皇族子嗣流于宫外,于祖宗、于宗庙而言是为不孝。”
这太子对礼仪倒是挺熟的,虽然是个天大的误会,但是还能想到不让自己的兄弟姐妹流在宫外。有这样的仁慈之心,大行皇帝深感欣慰。
“这些事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以后你就知道了。朕要用她们的才气,而且要用上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自然是不会薄待她们的。收她们进后宫是迟早的事,但绝不是现在。你东巡是一番历练,非得有这样的人护在左右才能令朕安心,就算她们是女儿身,也要以对待贤才之礼礼待有加,万不可视她们为妃嫔。”
太子的脑子还转不过来,只是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皇帝看着太子,突然想到了刘协,这刘协身边有唐雨溪,外面的人都说这两人相辅相成当真有夫妻之相。小小年纪能有青梅竹马伴在左右是一件幸事,若这青梅竹马还能督促上进那简直就是天赐良缘。太子身侧虽然有刘协,但是皇帝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要是有一个能够像唐雨溪那样相辅相成的人该多好。
若在朝臣之女中选一个太子的青梅竹马,那就是冲着选太子妃去的,其中利益牵扯巨大!多一分少一分那就是天崩地陷,刚刚发生构陷国舅和当街刺杀的两桩大事,水还是一片浑浊,贸然选人到太子身边要是选错了,皇权之侧就有了隐患。
何悦岚已经预定了后宫一妃之位,谁让她家哥哥那么疯魔,没有这个正经的血亲进宫,太后都怕栓不住何驰。何家妹和王找儿都是义的,何驰认不代表皇族会认。至于王找儿只是听说是少容捡回来的,齐王见过皇上却没见过,不知道她的成色如何,相貌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像唐雨溪一样带人上进。
唐雨溪是不行的,他老子是太傅却向董冕卖国,按正常流程她出了啄春园也是贱籍,虽然蒙皇恩特赦,但是过往之罪压着。刘协将来发达了,能带着她当一个侍妾已经是极高的礼遇,要是真当了刘协的正妻,唐家那个卖国老父要在黄泉里给何驰和刘协这对师徒磕上几千个响头谢恩!
还有什么百分百可以信任的人可用?何悦蕊、河焕春、何兰兰这三个娃娃还没断奶呢!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一个捞纸工人一看万岁的脸色,心中惊惧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往后一坐仰面倒在地上。
“万岁恕罪,小人毛手毛脚的惊扰了万岁,罪该万死。”
“赦你无罪,去吧。”
看着那工人从地上爬起来,大行皇帝也是唉声叹气,天子做什么都是一怒雷霆、一笑春风,声音只要大些就能吓傻一群人。
“要不……把何悦岚安排给太子……”
皇帝小声嘀咕着,曹纤当初不许给太子,是因为太子年纪太小曹纤年纪又大了些。而且皇帝有意要灭少家,曹纤立着何家最后因罪丢官至少还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只要活着将来总有起复之日,活在曹纤家的屋檐下总好过流落街头。
从何驰开始崭露头角开始,太后就盯上了何悦岚,而且给皇上还是给太子有很大的讲究。如果是给皇上,那何驰从何悦岚入宫开始就成为了真正的外戚,拥有庞大的政治资源他可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而何悦岚如果是给太子,那就是皇上压制何驰让他保存力量在下一代发力,也是将太子的前途与何家捆绑在一起。
权力顶点之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伴随着无法预知的风险,大行皇帝对何驰的态度当真是又怕又离不开。
魏征那愣头小子来到太医署门前,看着两名扬州黑甲兵守着太医署的大门,他的心中满是疑惑,看他们悬挂的腰牌上面还是张唯栋的披甲精兵。这京城里什么时候编制如此混乱,扬州的披甲精兵来太医署看门护院?
“来者何人?”
“小子魏征,前来拜见何荆州。”
“等着。”
这扬州精兵好大的气势,一人说等着进去禀报了,魏征愣愣的看着,脑子里想着这还是太医署吗?莫非自己走错了地方,来到了什么军事屯营?
闻着太医署里飘出来的药香,又看到有太医在院内走动,再看看太医署的招牌,想着应该是不会错了。但也说不通啊,其他地方的兵丁进城都要有一封兵部调令,扬州兵来京城站岗,这怎么想都是极度违和的事!
魏征等了一会儿,扬州兵领着唐莹出来了。唐莹一站定,魏征就立刻垂下了双眼避开视线,脑子里飞速转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这太医院里怎么还有大宫女?
“这位就是魏公子吗?”
“小子魏征,父亲是鸿胪卿魏炅。”
“夫君说,若为国事只管进去问他即可。”
夫君?魏征有点理解不能了,难怪都说何驰疯魔,这兵丁调度,这里里外外的礼法全都破了相,一个大宫女是何驰的妻子!这后宫岂不是要闹出大乱子来!
看着魏征的脸色大变,唐莹立刻解释道。
“在下唐莹是琴扬公主随嫁,虽然还未进得夫家门庭,但礼上称夫君并无不妥。”
魏征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这样的事连番出现他的脑子里已经是混沌一片。
“原来是琴扬公主随嫁,这就不奇怪了。小子前来的确为了国事,烦请通报。”
唐莹做了请的手势说。
“不需通报,魏公子随我一同进来即可,夫君小憩一时已经恢复了些力气。”
也就吃午饭的那么一个时辰,何驰刚刚缓过些许力气魏征就来了,有人进去通报时何驰还纳闷,自己这么臭的名声怎么还会有人探病?
当何驰听说来人是个年轻的,想着大概是弘文馆里的学子,现在有胆量来找自己的小朋友当真不多!若为国事而来指点一下也许是个机遇,万一他是个人才呢。
魏征进了太医署,百廻楼上田有为已经喝得云里雾里,四坛酒喝了个精光要不是钱伯义拦着他已经开第五坛了。
“田兄,已经不能再喝了!”
钱伯义送曹纤到了街口就转了回来,眼看田有为越发的嗜酒,他也是不忍同僚继续这般堕落。
田有为气急了,吐着酒气说道。
“我喝酒,你莫要管!咱们寒窗苦读的时候,为了喝一杯酒还去偷人家的钱袋子,现在我当了官要喝足!”
“田兄听我一句,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这段时间在礼部千万挺住了,不要出岔子。戒酒吧,喝酒误事。”
田有为扶着酒坛子不松手,睁开一只眼看着钱伯义,哼了一声打了个酒嗝后,有气无力的说。
“我说老钱,你升官了,也只是一个郡守而已。不过是张唯栋手下当差的,你瞎操那闲心干什么,我们能混到今天也算到头了。”
“田兄,不一样了!天子调我去常州,是故意的。”
“瞎扯,天子还会告诉你他怎么想的。”
“你可知道最近豫州清算官员的事!”
田有为将酒坛推开,双手扶着桌子呵呵笑着,嘲讽道。
“你又要说靠着何驰好高升是吧,你都说过了。钱兄押对了宝也就是转正了是一个郡守,这竹子就这么高,再往上那何驰就摸不到了。”
钱伯义左顾右盼,压低声音在田有为耳边说道。
“我的结发是桑家的三族之一。”
田有为浑身一震,酒顿时醒了三分,瞪大眼睛看着钱伯义,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的妻,就是桑家的庶小姐,桑家三女儿。”
“钱……钱钱兄,这是可大可小,你可别害我!”
“所以我才说,这次的事蹊跷。对于罪官我们的万岁哪有这么客气的!这都已经圈禁了多少日子了,这桑家也没多大的底蕴,又不是什么亲王贵胄,也是考科举当上的官,说是书香三代,其实豫州一寒门罢了。乌罗就在河北邯郸,一封圣旨过去,这些人就是边关罪囚,押解他们北上的兵丁都是现成的。而且此时已经春过半,谷雨就在眼前,开田修渠正是用人的时候,白白养着六千人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万岁是想……”
田有为的眼皮渐渐沉重,迷迷糊糊的半睁半闭,最后往桌上一趴呼呼大睡了起来。
“田兄,田兄!”
钱伯义看着田有为那涨红的脸,嗅着那嘴里呼呼涌出来的酒气,就知道这人又喝废了。以前是没酒喝,现在有酒喝就疯狂补偿自己,每次不喝到醉倒在酒台上不罢休。这种烈酒狂喝四坛,是头牛都要倒在田里面。
用袖子帮田有为扇了扇风,钱伯义叫来小二和掌柜,将这人抬往一个包厢休息,自己出了门骑马往官驿去了。
“了不得。”
钱伯义前脚刚走,田有为后脚就醒了。酒劲未散,他两脚发软,一个没站稳就直接从包厢的榻上滚到了地板上,却来不及顾屁股疼,拼命爬起来一步一瘸的走出了包厢。
掌柜看刚刚进包厢的田有为醒了,疑惑的问道。
“田大人你醒了?”
“醒了!我想起来还有公务要赶紧去办!”
“那你走好啊,下次再来。”
田有为一边摇着头一边嘀咕着掌柜听不清的细碎话语,出了门花了好大力气爬上马背,然后左摇右晃的骑着马在大街上招摇过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