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12/3 2:30:11 字数:4113

何驰的视线从桑丹身上挪开,只是往远处那么一瞟,就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框子往这里涌来。

“钱大人,有麻烦来了。”

“啊?”

才吃了三顿饱饭,这座金山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其实也不怪他们动歪脑子,这六千罪囚早就有人开始惦记了,就从来没听说过流放之时不卖奴的,况且是肥的流油的十五户官宦人家,何驰要是拉得下面子将男男女女搜一遍身,都能摸出不少银子,好多富人藏着金银首饰,甚至有人身上还揣着玉做的小玩意。

走在队列最前面的领头一露脸就是一副痞气,眼睛盯着一个又一个丫鬟,不光指指点点还直接拦住了一个大丫鬟。

“不错!这丫头不错!”

何驰不由着他乱来,远远的呼了一声。

“别乱碰!这边来谈生意!”

五车粮食加五车稻草,生意就这样找上门了。

何驰也是苦恼啊,他当然知道停在这里不动目标太大容易被人盯上。每天午饭吃完了要开始考虑晚饭,纵使吃稀一些六千人就是六千张嘴巴。如果对六千人没有什么概念的话,站做两列的情况下前后相距一步距离,这队伍前后就要拉出三里地,没有一定的组织度哪里能带的动。河南、河北的儒生能走回黄河岸边,那是何驰用两个月的粮食养出来的体能和日常的队列训练的成果。你要在濮阳养这群人一个月,这兖州东郡又没有盛德米铺兜底,那米价一准要突破三十文一斗,要知道现在可是春天。

杀人的春天!青黄不接的日子,不少农户家中谷种已经下地了存粮几乎为零。

“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啊!”

流里流气的人听了何驰的招呼并不着急往里走,走三步停两步这样缓缓慢慢往庄子门口走来,他一路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丫鬟,外围的营地里住的都是丫鬟和家丁,这些人物通常都是用来交易的。

何驰观察着那人的动向,钱伯义却坐不住了快步走到那人面前,伸手一拦说道。

“干什么!这些人可是登记在册的罪囚。”

“那么您就是押送老爷?”

“差不多吧。”

二流子眼珠一转,嘻嘻一笑说。

“我懂!这事老爷不会出马的,你家老爷打算怎么办啊,看起来挺吃恩情的,竟然给庄子里的人送白米饭、白米粥。这外面几个戴金冠的是你们家老爷的私兵对不对?”

钱伯义对这个“懂”上天的二流子无话可说,何驰还在静观其变,他能看到的东西比钱伯义要多出不少。

钱伯义只以为他是牙行里的二道贩子,一得到消息便来当着面收人的。这二流子一看就是地痞模样,其他的本事不见得有多厉害,但是胡搅蛮缠一定在行,一张狗皮膏药贴在你身上,撕下来都要掉层皮。而且有这种人来掺和,那濮阳城里米行的米价一定开始涨了,就是见到有利可图才来贴脸交易,一旦这里出去一个丫头,明天牙行的主簿就会把桌子安在这里。

“哎呀!哎呀呀呀!呀呀呀……”

二流子看到何驰扶着桌子喘粗气的样子立刻跑了过来,又定睛一看这人身边围着三个极品丫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位公子可千万悠着点,才一晚上就这么虚了,要不要兄弟给你去城里弄点大补的药来壮壮阳!”

何驰不搭话,脑子里条条框框疯狂轮转。这濮阳好不太平,自从昨天开始这里就被人盯上,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这里的衙役全是濮阳县的差官,自己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招待“客人”十里八乡一定得到了消息。若这消息传到附近山上,那些为匪为贼的人会不会惦记上?

那么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来用粮食换人的商人?还是贼人派来探路的先锋?

“钱伯义!”

“何大人有什么吩咐?”

就算是山贼匪盗也不会在距离县城这么近的地方动手吧,更何况自己带来的十名天策铁骑可是实打实的精锐,一般的贼人看到这架势八成会退避三舍。

二流子见钱伯义称呼何驰“大人”,终于是寻到了这里做主的人,抢断了何驰的话跨上一步拱手道。

“在下张乡,是带兄弟们出来卖粮的,这位公子是主事的就点个头呗。这种样貌的小娘子一个就能换半车米,再来一个就是一整车!”

好家伙!桑丹都看不上眼,怎么专挑巧思宁和唐莹这样成熟的丫头。何驰往散出去摘野菜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那边没有危险后,转回来对钱伯义说道。

“这位我来招待,你去找桑老打听一下方环莲的家在何处。让桑家派一个人去请方家老父,就说我有事要拜托他,最好能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忙。”

“要派人的话还是派衙役去吧。”

钱伯义虽然是罪官,但从始至终没有沾过泥点子,要他领会何驰的用意非要经历过一番摔打才行。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押送六千人并且要安全带着他们南下,没有自己的势力或是其他势力的协助可谓比登天还难,何驰急需组建出自己的臂膀,吃喝拉撒每一样都要用人负责管理!能去找方家调人已经是冒了巨大的风险,这尤家党羽至今没有归心,一路上能跟自己走多远都是个问题。如今贴脸卖粮的人来了杀到这里,何驰打算用一招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也顺便告诉这濮阳城里起了歪心思的人这里的不卖奴。

“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稍后我自会告诉你为什么要让方家派人来。”

何驰支开钱伯义,一把按住桌上的宝剑,仰起头来向张乡问道。

“兄弟报个山头吧!杜鹃开满山,杵子半仓空。鼓破锤不响,借梯登山岗。”

杜鹃开满山,我血洒山岗是个硬茬子。杵子半仓空,没多少钱却也不缺钱。鼓破锤不响,兄弟你是饿疯了吗?借梯登山岗,你还是回去把你们老大叫出来把。

这四句话张乡一句也回不了,何驰的气势瞬间涨了三分。只见他怯生生的收了打量丫鬟的眼睛,正脸对着何驰说道。

“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是土匪。”

“那边几十号人不是你们的人?”

何驰抬手往远处一指,五车粮食五车稻草押车的十几人站在一处,但是远处还有一拨人遁在山林之中獐头鼠目的向这里张望。

“嗨!追着粮车来的流民罢了,这里可不太平。”

“流民?哪里又受灾了?”

“这位公子说的轻巧话,哪里会没有灾啊!”

之前郝统占据江夏,把江夏搞得名不聊生,弄得江夏空村无数,十户九逃。何驰这两年花了好大力气聚拢人力入籍定居,缓缓的将人力缺口补回来,豫州、兖州十五户官员被圈禁,其内的腐败可见一斑啊,但凡有个郝统一般的郡守,在这杀人的春天弄出个十县九灾又有何难。

可是不像啊!现在太子蓄势而发,当地官员不说轻徭薄赋、照扶乡里,他们真的有这胆量放这些一群流民从官道上一路过来吗?

“你的名字叫张乡?”

“是啊。”

“我们这里的人不卖,不过我可以做主收了你的粮食。”

张乡眼珠子一转,挠了挠头说道。

“这我家主子说了,只换女人不卖钱。”

原来还真不是土匪,不光不是土匪,甚至还是个思春的单身汉,一个真正的老实巴交的农民,痞气不入骨全是照葫芦画瓢演出来的!

何驰本身就是水匪,虽说山有山贼,水有水匪,但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匪贼的战利品分三六九等,现钱、盐、铁是上等战利品,现钱上没写名字到手就能用。盐只嫌少不嫌多,铁也是在乡间随意出手,换点钱来花销根本不成问题。

至于人对于匪贼来说,那是最烫手的战利品,要是抓个大肉票的的确确能换到钱那还好说,请上山寨好吃好喝招待着等现银送上门。然而这六千多人可都是贱籍啊,谁会为了一个奴仆出高价,这里任何一个人当肉票都不够格!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来一个青楼里挑女子的老鸨,也不会把眼睛盯着巧思宁和唐莹。那些相面的龟公只会盯着小女孩看,而且看人入骨专挑将来能长出模样的人买,年纪小好教养学习琴棋书画当个清倌人,花魁出场一曲琴瑟几千贯,若有人赎身就净赚十几万贯。

张乡是拖着一众老老小小来的,而且他的目标明确,既然是庄稼赤脚汉也就不在乎什么贱籍不贱籍了,这么大年纪凑和找个样貌够看的女子结了婚生儿育女才是要紧的考量。此人嘴巴是油滑了一些,估计在贼匪手下干过一段时日,只可惜功夫没学全,只学了个大概的形状。

何驰卸了戒心,对他问道。

“村里几个光棍啊?”

“七个!不对,是要买七个丫鬟,要能干活的。洗衣做饭,铺被暖床,田间送饭……”

“这里面有认识的没有?”

“我……没有都不认识!”

好嘛!看来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居然是冲着救人来的,弄不好这里面就有他相好之人!这五车粮食、五车干草可能还是他们集全村之力收集来的东西,现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真难为他们了。

“别找了,能干活的丫鬟都去山上采野菜了。也真是难为你们,为了救相好的人凑了那么多粮食和干草送来,你们村里今年种的小米、粟米还是稻子、麦子?”

“……”

“我是庐江水匪何驰,听说我的名头吧!装神弄鬼就免了,你要是真正的匪徒,现在已经下黄泉去了。”

见张乡愣住了,何驰向思宁短短一语,思宁从兜中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放在了何驰面前的桌子上。

“那七个丫鬟都认识对吧!那我就准你带走七个,这十两银子算我给她们的嫁妆,稻草留下粮食带回去。春天青黄不接一村的粮食都用来换人了,你们难道要去啃草根吗?”

“何大人怎么知道的?”

“你那押车的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壮劳力,后面的‘流民’都是小儿、老人,这凑一起不就是一村子的人嘛。而且我昨天到了,今天你就来了,不要钱只换人,明显就是冲着人来的。若不是救人大可不必赶这么急,若不是为了救心上人也不必赶这么早。”

人之常情,若不是为了救要紧的人,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这里的动向。

“张乡给何大人磕头了,何大人算的一点不差。我就是有个相好的妹妹被圈禁在了里面,昨天砍柴的回村说,圈禁的人动了围在庄子外面要准备卖,于是我们赶了个大早就拿粮食来换人了!”

张乡往何驰面前一跪,何驰点了点头,但是语气有些沉重。

“圈禁时有人逃掉了,也有人死在了里面,那些已故的收敛之后晚上就下葬了,就葬在那片山岗上,都用木牌当墓碑落了名字。若是有你认识的人,还请节哀。”

“可有一个叫金钏的丫头?”

“不是我负责下葬的,你先去看看墓碑吧。还有两百人去采野菜了,敲锣的时候就会回来。”

张乡挪动膝盖站起身来,朝着何驰指的山岗跑了过去,还有几个押车的也跟着他往山岗上跑。何驰身体摇了两下,思宁和唐莹赶紧左右扶住。

“又疼了是不是,快上车躺一会儿。”

思宁看到何驰的脸色变了,就知道伤口一定又开始疼了,可是何驰只要不挪窝,她们两人是注定拗不过他的。何驰对思宁摇了摇头,双手扶在桌子上一口一口沉沉的吐气,站在一边的桑丹手足无措,她毕竟是大小姐出身,和李文红和杜杏儿一样都是不会服侍别人的丫头。

远远有哭声传来,八成是有汉子看到自己认识的人了,嗷嗷的哭声顺着山岗传下来,闻者哀从心起。

何驰闻声推了推巧思宁说道。

“派人去买香烛酒肉,让他们祭奠亡魂。”

“是。”

正是清明时节,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但总得来说祸少福多,尤其是今年一开春气象为之一新。春雨虽然来得稍晚了一些,但是今年春汛有惊无险,山西、山东、河南、河北、两淮都在大刀阔斧的进行基础设施建设,边境城防也是焕然一新,要是没有内患之忧的话那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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