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12/4 1:05:23 字数:4068

琴扬和曹纤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太极宫,皇后看向太后,太后冷冷一笑,说。

“此奇女子也,与何驰倒是般配。”

“就是太狂傲了些,有失体统。”

太后戳了皇后一眼,这闺女养在深闺,跟了魏王之后也没经历过摔打,进了宫虽然能力足够稳得住后宫,但心机城府还不够深。如今出了国舅那桩子事,这内外皇族迟早有殊死一战,是该让皇后开一下灵智了!以前怕她气焰太深压得后宫妃嫔喘不过气来,现在太后只当皇后是小丫头一般教育。

“皇后记着那不叫狂傲,敢挺身为家人争长短,此乃旺族之相。人人都说旺夫益子,何为旺夫益子?就是对内温婉贤淑,对外为家争一寸之长短。遇事不慌,遇威不怯,哪怕手中的筹码再小也要有理有据的较量一番,本宫若以强权取悦岚便失了礼仪、威严。”

“太后教训的是。”

“都说这何驰集孙、商、孔、孟、老、墨、鬼七派之所学于一身,想来并非空穴来风,就咱这礼部尚书身上就有孙武之略、商君之规、孔孟之学。她这一争何悦岚将来入宫,起步的品阶就要比其他秀女高上一等。这就是曹纤为悦岚争来的礼遇,别小看这一步,从平局到胜局也只有一小步。”

皇后若有所思,太后任她去思索。

太后回想原来那些小地主、小士绅听到太后召见,一个个骨头都没了,要不是太后有意扶这些女子,哪轮到她们来当贤妃、德妃。当年也是急糊涂了,朝中三位辅政大臣三足鼎立一直没有破局之法,努力将这些女子提升为正妃,想着有生之年替儿子把绑在身上的枷锁解开了,这辈子也就活到头了。谁能想到短短四年时间,从最凶、最险的张晴案开始,昭国就像开了国运一般,一路过关斩将、高歌猛进。

现在太后的一句话是懿旨,但在四年前太后的一句话只能传到太极宫的门槛处。那时让曹纤入太极宫居住,也是为了寻机破局做的考量,荆州襄阳占着地利曹纤若能乘风而起有一方不大不小的势力,也可以将她作为宫外的一处依仗。

至于后宫里面的论资排辈,太后也在想办法往回找补。何驰说的没错,现在已经有三位正妃娘娘,如果何家妹入宫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地位,别说三位正妃,就连新进宫的小秀女也能拿捏她。正因为制衡三党时提拔的三位正妃,导致何家妹成了九嫔之首的昭仪,若何悦岚进宫品级太低的话,势必会沦为三位正妃倾斜火力的标靶!太后将何家妹拿进宫之后就要轮到悦岚了,就像一级级搭台阶,要论因果还是当初草率的提升正妃引出的一连串后遗症。

皇后思考片刻后,突然皱起了眉头,太后看穿了皇后的心思,低声说道。

“何家人这么能干,皇后是怕他们压住了姜家一脉对不对。”

“不!姜氏一脉人才凋零,是妾身族中人不争气。再说后宫不得干政,妾身不敢过问前朝之事。”

“族中人不争气自然烦心,谁不想族中多几个人才为君分忧啊。”

太后直了直身体,慢条斯理的安抚着皇后说道。

“只是忧愁罢了,如果忧愁都能论罪,那本宫岂不是一身的罪孽。”

“谢太后开导。”

恰在此时退出门去的团圆进来报信,宗庙大祭结束了,蛟龙们沿着大道往太极殿来了,太极宫里里外外开始备席备宴。御膳房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今天一天定然是不得闲,不过御花园之中倒有两个忙里偷闲的人。

“本宫看你好像不服气。”

琴扬步伐放缓换了脸色,公主的高冷没有了,反而像个争长短的小媳妇。

“公主既然已经喝了我的茶,那最好了解一下家中的规矩。”

“好啊!跟着何驰学了三分狂气,不过生了一个孩儿,本宫不能生吗?本宫告诉你何驰是我看上的死士,何家本来是要全部发配去辽东的,本宫护着他们才能拖到何驰立功缓命。”

琴扬的话压住了曹纤的脚步,她昂着头转过身来,公主的锐气依旧在脸上,看着曹纤向前压迫一步道。

“这宫中怎么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真以为何驰的命是他自己的吗?在中书省有三道圣旨留中待发,我皇兄对三位辅政大臣一忍再忍,而三位辅政大臣不思进取、打压人才、任人唯亲、结党营私。皇兄便拟了三道圣旨,只要张晴一死,三位辅政大臣九族统统迁徙辽东。”

“……”

“你以为本宫诈你吗?本宫这里有一份拟旨时写坏的草稿,本来是想着以后收服何驰用的。本宫也是惜才之人,当然也知道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

琴扬从袖中抽出那一份写歪了一字的白绢,双手展在曹纤面前,圣旨曹纤接过不少,看着上面一个个字迹与自己看到大差不差。曹纤虽然心中震惊,但是还不至于被一份圣旨草稿镇住,两人僵立在廊桥前展开对峙,虽然不言一句,但是眉宇间已经进了十几招。

人蛊何须去苗疆找,真正的人蛊生在王府、长在深宫,并且身怀异术,更有豢养的青衣侍卫和死士。那异术也不是用来玩的,一个个死士可都是靠那白鸟找出来的,最近一年琴扬也没闲着,何驰居无定所找他实在太费劲了,倒不如用白鸟去干些其他实际的事。

琴扬公主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吹出火焰,点燃了白绢,看着白绢在火苗中烧成灰烬,曹纤心中千万种思绪纷乱无比。这琴扬到底是想控制何驰?还是她真的喜欢何驰?又或者她只是利用何驰从这宫中脱身?

“起初本宫认为何驰只是武艺高强的一员死士,后来本宫认为他可统御千军为将为帅,等他假死归来后本宫认为他狡黠多诈可堪大用,现在他已经为本宫取得荆州之地……”

“公主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曹纤毫不示弱的打断了琴扬的话,琴扬不悦瞪着曹纤问道。

“曹乡君是不打算为我所用了?”

“天下有德者居之。”

琴扬牵着最后一抹火焰,往空中一放看着最后一点白绢被烧成灰烬,淡笑着说道。

“皇兄那般对待何驰,乡君以为我皇兄有德?这真是本宫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曹纤接不上话来,皇帝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哪怕因为何驰的身份特殊,但三年刀山火海走过来,君臣之间还隔着一道墙。现在就是想反驳琴扬,曹纤也寻不到话说。琴扬乐看曹纤吃瘪,在她眼中皇兄也是活该。其他事寻不到皇兄的漏洞,唯独在对待何驰的态度上,这一个污点如天堑鸿沟一般,任你巧舌如簧、善于雄辩,只说到这一点照样要闭嘴。

“皇兄的脾气本宫还不知道吗?他能当上皇帝简直就是笑话,要不是怕叔伯们破关夺了皇位,太后怎么可能就这样将错就错让他继承大统。这次得了些钱财又疯颠起来,好死不死去修潼关。曹乡君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当街袭杀国舅?”

“请公主赐教。”

琴扬公主点头一笑,面前的女子不愧是锦襄乡君,皇帝的黑料也敢听。想来也是,没有这点胆气怎么可能把冒顿撵着跑了一路,没有这股子气魄如何坐镇荆北。太后真是赌对了,扶了一个这样的女杰的出世,而她偏偏还是何驰的妻子。

“本来那些人是不需要动手的,就以国舅那混账个性,人人都知道那账本大概率是假的。账本一旦被边军截获之后就会被那群无知之人四处宣扬,过几道手递回京城来,河北一定是人尽皆知了。到时候河北姜氏自然是颜面尽失,国丈那张老脸挂不住说不定会被直接气死在家中,皇后的权威更是一落千丈,再加上新进宫的秀女不懈努力,将来取而代之未尝不可。”

“竟然如与哥哥说的内戚之患如出一辙。”

琴扬点了点头,长吸一口气,继续说。

“只可惜这事出了巨大的变化,派去河南、河北的昆西居然率先盯上了那只商队,他拿到账册之后没有声张而是直接送入宫中。宫中得了这东西还能让它外流吗?国舅是生是死就看皇兄需不需要,如果要稳固皇后根基,一杯毒酒赐死国舅以谢天下,如果不需要就养在孟津行宫让他修身养性。接着皇兄又动起了修葺潼关的脑子,潼关加上函谷关直接阻了叔伯辈们的王路。”

长安到洛阳,破两重关和破一重关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难度,潼关若修葺一新,洛阳就可以基本无视关中诸王的威胁。地下潼关,天上浮舟,这样子的守关阵势,区区二、三十万大军如何能撼动。

琴扬捋了捋衣带,继续缓步走着说。

“何驰当真是神鬼莫测之人,只往黄河两岸派了一个昆西,就破了一条毒计。处心积虑制作的假账本落到了皇兄手中是最坏的结果,眼看潼关要重新立起来,当街袭杀国舅就是不想让这花大力气准备的计划落空。叔伯们把在京城里培养了十年的老底子都用上了,却依旧被何驰挡下。最关键的是刺杀不但被何驰挡住,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破了铁证,花费茫茫多人力、物力准备的毒计被何驰几拳破的面目全非。经此一番叔伯们心不服口也要服了,否则这清明祭祖怎么可能如此太平,你这个礼部尚书怎么能坐的如此安稳!还不是夫君用命给你铺的路!”

琴扬说道了曹纤的痛处,曹纤一时提不出锐气对抗,竟然躲了琴扬的视线。琴扬错开一步留了分寸没有将曹纤顶死,毕竟还要做姐妹,一家人可不能闹僵了。

“可是就这样一个人,我皇兄居然要杀他!你还说我皇兄有德,简直可笑至极。要杀就杀皇兄舍得自己动手倒也罢了,留下佩剑要何驰学白起,临了又下不了这个决断。要说我皇兄有德的话,本宫实在没有看出来。”

曹纤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终于知道何驰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了,从南阳郡挑开那闷烧的火灶开始短短一月就将这快翻覆的江山又一次重新拼了回去。其中千言万语无人可说,只能说一个累字,却又不见他停下来休息,又马不停蹄的跑去了濮阳。

“妹妹听着一定很心疼对吧,姐姐的心痛胜你数倍。你知道夫君为什么去了濮阳吗?只是为了抢几个女人?”

“夫君说濮阳圈禁的十五户官员都是鲁、尤两党残余,收拢到南阳郡与少家一处,让这三党继续撕咬,徐徐削弱少家的势力,封缸练蛊最后让他们变成松散的细小枝派,这样就能一举统合南阳郡。还有两千多丫鬟、侍妾都可以供给单身农户嫁娶,传宗接代壮大人力规模。”

琴扬公主显然知道更多的消息,她冷冷一笑说。

“果然是这样,凶险的从不让妹妹知道,告诉你的多半也就是这些半真半假的好消息了。”

“请姐姐告诉我,夫君去濮阳到底要干什么。”

“示敌以弱,待敌之变。”

曹纤身体一晃,气息逐渐紊乱。琴扬也不藏着掖着,都已经喝了曹纤的茶,此时也没有什么你我了。

何驰去濮阳的确是为了统合两派残党,如果能收拢到自己麾下,那么南阳郡钳制少家就有希望了。这次南阳郡的清算只限于最低限度,这样的结果皇帝定然无法满意的,两党残余之中必然有不少人将少家的把柄握在手中,党争嘛从来都是相互掣肘,没有那一派是不存在破绽的。何驰此举就等于在少家身边埋两个定时炸弹,而且他们是贱籍罪囚,是最好掌控的那一类人。少谦、少冲老老实实的老死是最好的结果,若是还不守规矩,到时候只需要根据两党掌握的证据顺藤摸瓜完成最后的清算工作。

这种无形的压迫当真致命,而更致命的是在史书之中不会出现君王清算辅政大臣的恶名。两党残余攀咬少氏一族,刑部着情督办,听起来是不是顺耳多了?

可是到此为止还只是何驰去南阳郡的表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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