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开始犯错了,这是一个致命的信号!自己的智虑和眼界出现了局限性,每天觉都睡不好,思考起来的也越发吃力。如今身陷濮阳,突然就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传话去县衙的人是谁?那一主一仆从哪冒出来的?他们是敌是友?
更可怕的是敌人来了,而且敌人之中不乏智者,行动也是极快的,半天之内就卡住了所有流向何驰的资源,这银票已经成了最烫手的山芋。钱伯义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将自己吃瘪的遭遇说了一遍。
“还有钱庄不兑银票?”
“正是,濮阳城里两家钱庄,东边的那家不兑,只有西边的那一家兑。我兑了一千贯出来,却发现里面混着白锡钱。”
钱伯义将一包钱放在桌上,何驰却没有转身,他正握着炭笔在账房的墙上画出了黄河与濮阳的位置图。终于出手了!钱庄不兑银票就说明已经有人开始试探了,这沈家的银票绝对不会有假,陶家去扬州都能兑的开,绝对不是银票的问题。
“先来一个泼冷水的,现在钱庄的幕后老板又开始试探我,这河南的水好深啊。”
何驰转过身看着一堆被“啃”过的铜钱皱起了眉头,这钱庄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兑给官员这样的铜钱。不说一千贯里面混着几个白锡钱,还有不少被搓了边的薄铜钱!真是一招失算满盘皆输!究竟是谁让公孙并寻到由头把那十万贯退回来的,何驰恨他们恨的咬牙切齿!
八百个人改籍和十万贯钱,这就是一颗埋在濮阳的毒丸,吃下去之后户籍册就要大改,而且税本上也有这一笔钱的痕迹。公孙并就算推得掉四、三、二,绝对推不倒十万贯这一颗糖衣炮弹,黄翎除非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这事才有可能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推动下被拒回来。但是黄翎亲自来退钱,这就说明了县太爷和郡守是两人两条心,要是这十万贯落地,何驰还能帮这个黄郡守一把,落了实罪帮他扫除这些官场不粘锅。
那个弄巧成拙的一主一仆坏了大事啊!本可以在此地留一个破绽,让太子以此破绽为基础掘开这兖州的官场!
强压下怒火,何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缺斤少两的铜钱和混在里面的白锡钱就是无形之兵。公孙并一解套,真正的试探就来了。而且这一次是何驰先手,却因为一个意外在先手局失了先机,黄翎也没告诉自己那个泼冷水的人到底是谁,应该是名头太大不能说,搞得现在是敌是友都无法分辨。
何驰抱着自己开始模糊的脑子,喃喃的说。
“敌人不明白我的意图,故而用无形之军试探我,压住我的手脚不让我施展。”
对手真的吃不准何驰究竟是来干什么!但他有人脉有势力,何驰好歹是个刺史,没有对等的力量如何敢这般试探。
“不要怕,继续去兑,继续去买。一千贯算什么,他有本事压死我,我自己动手买粮皇帝来了都管不着!”
何驰握紧了拳头砸在桌子上,制衡是需要成本的,控制同样需要成本,哪怕圈禁这些罪囚,你也要每天给他们一定的食物果腹。更何况对手以这样的手段试探何驰呢!
何驰巴不得他来得猛烈一些,敌人离的越近,看得也就越清楚。来兖州走一趟至少也要看到背后的阎王才算不亏,如今只能祈祷那泼冷水的主仆不要再来捣乱了。这个变量何驰没有计算在内,他们一定有权有势,很可能当地的地头蛇都要畏他们三分。可是这有什么用,不敢明着来见何驰,自说自话的打草惊蛇,蛇是惊了一口反咬在何驰的手背上。
万幸这种试探不可能持续太久,但也无需持续太久,这些罪囚短期内就要南下,压缩何驰手中的钱、粮,看看他有没有下一步动作。敌人也有敌人的算计!
何驰如果是太子的开路先军,在此地布施恩德为太子东巡铺路的话,受阻之后很可能一封八百里加急就直接送入京城,毕竟白锡钱可是朝廷严打的对象。那知道了何驰的目的自然就有应对之法,各级官吏只管经营“太平盛世”,见招拆招送两个替罪羊出去便可。
如果何驰不是为太子铺路,只是单单的行善积德,主要任务依旧是押送罪囚南下的话。那么何驰就会选择息事宁人,那到时候就不用何驰自己动手做准备了,试探期一过保不准公孙并会送来牛车和粮草,路引估计都帮他准备好了。
“先原地休整五天静观其变!”
巧思宁已经生出免疫细胞了,继续待在何驰身边,自己迟早也是一个疯子!
账房的门一关,何驰团队四名成员开启了闭门会议,不过这保密性着实有点差。想来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根据地,能有立锥之地已经实属不易。
巧思宁听着何驰做出来的决定,点了点他的肩膀说道。
“我要提醒你,这外面二十个衙役和十名骑兵分三班,能守住这么大地方已经不容易了!今天吃了十石粮,就算买最便宜粟米做饭一斗也要十二文,今天光粮食就要耗去两贯。”
“娘子怎么算账的,一天不应该是一贯一百五十二文钱吗?”
巧思宁眼睛一瞪,对唐莹说。
“去把那几斗的沙子拿过来,给夫君当宵夜吃。”
“别!娘子有话直说,你直说夫君能和你杠吗?粮食是十石,还要撇去沙子的重量,这样就要花掉两贯才能买到凑够十石的份量。夫君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娘子这般明说即可啊。”
“我可警告你,那奸商是一天比一天厉害,有几袋米沙子都掺到五五开的程度了。再停下去,我们这里干脆直接卖沙子算了!”
六千多人消耗一千两百多斤粮食,也就是说今天每人实打实吃到嘴的也就二两东西,就算熬成粥这粥着实太稀了,哪怕有野菜汤作为辅食也填不饱肚子。按道理说这些人是罪囚,有这样的伙食充饥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何驰分配得当一众人吃个半饥半饱也不会抱怨。
“这样不行!明天提高伙食标准,一人一天一斤米,里里外外都是一样。”
思宁深吸一口气,又开启了算账模式。
“何大人真是大善人下去就是一天十二贯钱。柴、油、盐再加上,一天光是吃就要十五贯,那求医问药的人还供着药,轻症不算,重症的三个一天就是实打实的九贯钱药费。”
何驰半只耳朵听着思宁算小账,不好意思打断这娘子的话。小小的思宁姐姐懂什么,这是希望之光,花钱点的人蜡烛,没有人蜡烛撑着自己能靠三十几个人就管住六千罪囚?
但话说回来,这停一天就是一天的消耗,何驰当真在这里做上善事了,一笔笔的遣散费出去,一顿顿的饭、药供着,也不怪巧思宁会心急。
“不知道孩子有没有你的一半聪明。”
何驰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巧思宁的小腹,巧思宁一嗔将何驰的那食指推开,敲了敲桌子问道。
“您打算在这里停几年。”
“娘子莫慌,你继续去买米,要记住一人一天一斤粮食,你若减了量这些人必然没法陪我们走到南阳郡的。”
“那都是半袋沙子的粮食!”
“买!”
“要都是淋了水的粮食也买?”
“买!”
“要是别人直接往麻袋里装石头怎么办!”
“更要买!别忘了给钱、记账。”
何驰看着脸色逐渐涨红的思宁,又指了指她的肚子,思宁好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忍下了怒火,但依旧是满心的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