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12/10 2:22:41 字数:3110

其实张唯栋在江南已是叫苦不迭,他的手下一下子少了五千老兵,此番南下剿贼就已经是开局不顺,紧接着负责后勤调度的钱伯义又被万岁罢了官。此刻扬州刺史手下缺兵少将,皇帝虽然补了五千新兵的军饷,但是整训新兵是需要时间的,总不能为了剿几伙走私私盐的武装走私犯,先等一个夏天练完了新兵到秋天再去打吧。

“张副将有礼了。”

苏黎黎带李老、杜老见少容的第一步走的就不顺利,挡路的竟然是赵蓝若,确切的说应该是赵蓝若自己找上苏黎黎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的人群上,谁都忽视了停在码头水寨出口处的一辆铁架子车,赵蓝若掀开车帘走下车来。

“我叫苏黎黎。”

“张副将,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黎黎和赵蓝若各说各的,身后那一群人也插不上话来,看着苏黎黎不情愿的挪到一边,赵蓝若对跟着苏黎黎来的众人回了一个歉意的微笑,只说“稍等”便追了上去。

“什么事?”

赵蓝若和苏黎黎并不熟络,赵蓝若找她也绝非为了私事,只是张唯栋在江南剿贼推进缓慢,有一位大人看不下去了偷偷给那不服输的老将开了个后门。

“张唯栋张刺史正在江南苦战……”

“我只是副将,无权调动五千扬州兵。”

赵蓝若对心急的苏黎黎摇了摇头说道。

“江南只是一群贩私盐的贼寇,何须张小姐统军作战。张小姐只需要去两封书信,此难便可自解。”

“我爹爹那个老古板才不会听呢,恐怕这信写了也是白写。”

赵蓝若摇了摇头说道。

“非是让张副将给张刺史去信。张副将先修书一封给南昌守将许蛰,让他派斥候延豫章边界巡逻,贩盐贼敢与官兵作对依仗的就是两郡交界三不管的地带,一旦豫章边界出现斥候贩盐贼就不敢往豫章方向逃窜了。张小姐再修书一封给江夏陶家,盛德米铺已经开到了庐江,庐江存粮正好顺江而下供给军需。苏州、常州供应的军粮质量参差不齐价格也不稳定,张刺史在江南作战又不好对当地的粮商发作,只能以大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军粮有差、后勤不济必然会影响军心士气,做饭时还要分配人手就地分拣费时费力。”

苏黎黎听着赵蓝若安排,暗叹真不愧是在江夏统领一郡之兵赵统军。这样在豫章方向堵死了盐贩子的周旋空间,又解决了江南部队的后勤补给问题,而且这些事只经过张了了的手去做,也不用张唯栋点头应允。

“好谋略,豫章那封信好说。只是庐江的粮食该打着什么旗号送过去,我爹是个软硬不吃的,就怕别人一番好心送到他手里,他转身就丢到太湖里去了。”

“就打着襄阳扬州屯军的名义送过去,这里不就有五千兄弟吗。同属调粮不需公文,划分归属的公文还没到,咱们这也算钻个空子吧。”

苏黎黎自然是同意的,自己手下的扬州兵与张唯栋系出同源,这样的帮扶就算自己的固执老爹也没话说。

“那不如我修书一封给豫章许蛰,让他出兵与我父亲东西夹击,尽快平息贼患不是更好?”

苏黎黎的提出了看似高明的战略,然而赵蓝若摇头否了这一条。

“太湖贼不过是逐利的百姓而已,张刺史不行刀兵杀伐之举,也是为江南长治久安考量。带兵去镇服走的一步稳字诀,只需要后勤保障得力,军士们在江南站稳了脚跟,逐利之人见到无空子可钻便会放下刀子拿起锄头回家务农去。要是将这些百姓赶尽杀绝,让他们没了退路,他们就会群起反扑反而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那些逐利的百姓是最难处置的,士绅们巴不得他们死在官兵的乱刀之下,这样他们家里留着孤儿寡母、空屋荒地,当地豪族士绅就可以大肆兼并土地、财产。这些太湖贼匪说到底还是豪族士绅起的头,他们的人马早就偃旗息鼓回家耕作了,余下的这些都是冲着利益而来的老百姓。张唯栋经营扬州多年,对这套路早已经烂熟于胸,故而他只镇服不杀服,虽然过程慢了些,但效果是极佳的,出师一趟可保三年安定。

赵蓝若在江夏踏田之后更加精进兵法,对军队的管理、统御之术也更加熟练。尤其在见识过何驰的调度、用人之道后,也开始逐渐理解“不杀”背后的重量,如果自己一直心怀杀伐之念,那当真永世只能当个统军,无法真真正正的挂帅。

苏州、常州、湖州乃是太湖三郡,若说中华之人口半数归于中原,那扬州富庶半数归于这太湖三郡。当年天机大帝能够北伐战河北,全靠这扬州的经济基础和兵源补给,为了方便行政管理故而切割了丹阳和会稽两郡,分出来的这三郡围绕太湖犹如一个品字。江北的广陵和江南的苏州都占据着出海口为所有私盐商贩的起点,所以这两郡富庶最甚!要是能开凿京杭大运河,那扬州之地还要多一项日进斗金的南北漕运。

曹氏宗祠里香火鼎盛,远在濮阳圈禁地,制作烟熏肉的现场同样“香火鼎盛”。

“何大人……”

何驰已经一天不说话了,对于这群被圈禁的人来说,何驰就是天,皇帝已经将他们全部交由何驰发落,想怎么搞他们全看何驰心情如何。一天供吃供喝,周平还敢明着与何驰敌对,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突然杀到的“山贼”和负责骂街的举人就是有人暗中做的局,那么之前血也吐了,人也倒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权力如火,近则焚、远则冷。

在濮阳公职机关齐齐关门歇业的现在,何驰如果想玩一笔大的,此刻真乃天赐良机,不梭哈一把都对不起布下这赌局的庄家!

“钱大人,金生什么?”

“金生水。”

“那水生什么?”

“水生木。”

“那木呢?”

钱伯义看着正在摇动蒲扇的何驰,一脸疑惑不知道改如何回应。难道昨天何驰受的打击太大,现在怎么就开始研究起这些五行八卦?

何驰见钱伯义不回答,冲着熏烤架上的猪肉淡淡一笑,也不回头只自顾自的说道。

“五生相生相克,但这相生相克不是绝对的。此地缺火,水生木,木遇土。”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现在是春风吹拂不见野火,五行变四行,这既视感为何如此强烈!

“钱大人。”

“何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安抚一下,别让里面的人把周平打死了,顺便叫桑老来一趟。”

“好!”

何驰向高墙大院撇了一眼,心中想着这庄子着实不错,如果能够顺手买下来那就可以作为一个生根之地。

巧思宁带着唐莹、桑丹去采摘野菜了,这三人是何驰强逼着派出去的,有她们环绕在身边会有意无意的影响到何驰的决断。尤其是巧思宁,她已经渐渐显怀,如果磨磨蹭蹭迟迟不动,等到她想走也走不了的时候,难道要让她单独留在濮阳生孩子吗?

家里娘子太多实在顾不过来,不说近的思宁,就说六月即将临盆的龚汐也是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何驰的神经。曹纤现在暂住少府,固然没有安全问题,可是那肚子里的孩子终究一天大一天,哪怕不能带着她们南下回到襄阳,至少也要想办法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前回到洛阳。

“忠义两难全,去他妈的忠!老子都扛了天还要怎样!”

可是现在五行缺火,此乃天赐良机啊!但火行缺火又有什么用?敢这么梭哈当真是疯了,倒不如干脆拿把刀去把那些关中的王爷全部砍死,比这梭哈一回赢的概率还要大些!

何驰都快整出精神分裂了!握着手中的蒲扇想着以它为刀砍向面前闷烧的柴火堆,突然回想起了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高高抬手轻轻放下,再次沉入了思考的漩涡之中。

冷静的是一个谋划全局之人必要的特质,自己来濮阳接这些家伙最初的想法是试探一下敌人的智谋,来了之后开始用“哭”试探敌人的虚实,当敌人撤掉五行之中的火这一项后。看似何驰已经左右无依,然而五行缺火是何驰最想看到的局面,现在没有当地官员会来干扰何驰的所作所为。他动作小一些可以给盛德米铺北上铺路,他动作大一些趁着救国舅的恩情还热乎着下手制衡一下河南的官员。

进可一刀毙敌,退则要重新酝酿数载。以后这救国舅的恩情淡了下去,河北与河南再次纠缠在一起,再动刀子就很难插的进来了。

“退!退吧……退……撤退……”

何驰万全理解皇帝要自己死在扬州的心情,现在自己这副身体已经是遍体鳞伤,但就是这副惨相,依旧还在想着一招制服河南。

想必当初说出“何驰可死”的大行皇帝也曾在这两个选项上迷茫了好久,敌人死了就是万事大吉,只要敌人死了就能安心下来好好修养,哪怕自己伤重不治,只要敌人倒下那自己就是胜利者!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然而真是如此吗?

“退!撤吧!”

激流勇退,说出来容易,真正做出来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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