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自从何驰疯魔之后总凑不到一处，沈娟为了照顾何驰这一大家子人，特意派人去订做了一个可供二十人同席的大桌，一张桌面需要五个庄丁才能抬起来，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桌子架好。一副副碗筷摆在桌上，一盘盘菜将餐桌点缀成一幅奇景。何劳禄因为有外面的应酬故不与一家女眷一起吃喝，萧彻拉着他宴请三县县令，现在早已经酒过三巡了。
“母亲请坐！”
曹纤不在，现在曹庄内沈娟最大，今天也是天公作美，到了吃饭的时候不见一丝雨一缕风，摆在天井里的大桌围过来了一群人。沈娟带着女眷在内屋吃饭，一众人来到桌边她先请少容先坐，沈娟已经扛起了一家之责，气量也在日渐增长，带着孩子的女眷先坐，都坐在了少容身边。
曹纤不在曹枢就由媚娘带着，媚娘左手牵着何百粟，右手护着曹枢，面前摆在三只碗一双筷子，曹枢与何百粟还太小还吃不了太硬的东西，都要媚娘嚼软了喂给他们。何兰兰还小，躲在鲁青儿怀中埋着头吃奶。龚汐挺着大肚子坐在少容左手边，一头银发的河焕春就坐在少容的怀中，这些都是极近的位置，少容对沈娟如此安排非常满意。再等何悦岚和王找儿落座之后，沈娟才带着剩下的人按照进门先后环着大桌坐下。
“怎么不见李丫头和苏丫头？”
赵蓝若浅浅一笑，眉眼一动将这问题抛给沈娟。李婉儿还没进门呢，苏黎黎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进门，这母亲还嫌家里的儿女不够多，一整桌都快坐不下了。
沈娟向少容答话道。
“刚才就喊过她们了，她们不愿意进来，在外面与小春、小燕一桌吃着。”
“我去叫。”
“母亲，这怎么可以。”
少容起身，媚娘也起身从她手中接过河焕春。少容见来挡自己的沈娟，将她的手轻轻一牵，往门前走了两步，小声说道。
“谁嫌子嗣多呢，你那两个丫头也通房吧。驰儿这么折腾，我实在是怕。”
沈娟领会了少容的意思，不说话只点了点头，于是少容在前、沈娟在后两人就这样出了天井来到外屋。
何驰这样折腾谁能不怕？今年才开了个头，已经遭遇两次死劫了，但是人不可能每次都这样逢凶化吉吧，好运气总有用完的一天。
不说远的，就是那扎在肚子上的一枪只要偏上毫厘就是一桩白事，肠穿肚烂在这种环境下当真只有死路一条。虽然家中有了三个子嗣，但是这年代孩子早夭的不在少数，好多人家生养了十几个，能活到成年娶妻的屈指可数。更不用说还有难产、早产、流产这种无法防备的事情发生。
少容知道何驰在南阳郡赢得漂亮，但那只是表面光鲜，实则埋下了不少恩怨。在朝为官很难不得罪人，这次劫难说不定就是冲着何驰来的，这傻孩子也不知道躲，无论如何先躲回襄阳来，至少把自己的伤养好了再与那群人斗个高低。现在带着伤还往河南去，当真没把自己的命当命使唤。
计划赶不上变化，少容以为外屋的小桌上只有四个人，出来一看发现桌上坐着五个人，小春、小燕、李婉儿和苏黎黎四个是计划之内的，桑绮这个丫头是计划之外的。
自从曹纤将她收留下来之后，她就成了家里一个“使唤丫鬟”，曹纤家里的人手充足根本不缺她这一双手。桑绮这样的大小姐出身能干的事本就有限，曹庄的那些产业上她更是帮不上一星半点的忙，本是想着让她随媚娘一起去绣女红，但曹纤走后这件事也就搁置下来了。现在桑绮在曹家就是一个客人，只是她不以客人自居罢了，屋里屋外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小春、小燕知道她要找机会报收留之恩，故而也分些力所能及的事给她去做。
今天何劳碌带一家人过江来祭曹擎，外面工人为了这里里外外的宴席故而与家里人错开吃饭时间，他们早一个时辰就吃过了午饭，唯独落下了桑绮那一份。小春、小燕想着反正平时也是一起吃，再算上李婉儿和苏黎黎一桌凑了五个人，五个人还没把菜等来，少容就带着沈娟从内屋出来了。
“你就是桑绮对吧。”
“桑绮见过夫人！”
桑绮走到少容面前见礼，少容仔仔细细的将这个丫头看过之后轻轻叹了一声说道。
“曹纤来了信，她说驰儿带着伤去了濮阳，十五户官员连同三族在内六千多人不日便会南下。这事本来想缓几天对你说的，今天既然见到了就告诉你，也好让你安心。”
桑绮后退一步撩起裙子向少容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回道。
“桑绮谢过何大人，桑绮谢过曹乡君，桑绮谢过少容夫人！”
看着跪在面前的桑绮，少容镇定如常对身后的沈娟吩咐道。
“带丫头们进去吧，让她们与家里人坐一起，不要那么多规矩让大家随意些。我有话要对桑小姐说，说完就来。”
“是。”
沈娟稳稳的回了一声，既然少容有话要对桑绮说，那么眼前这些人自然是不方便留下来的。李婉儿和苏黎黎识趣的跟着沈娟往里屋走了，小春、小燕跟在后面顺手将门带上。少容没有去扶桑绮，只让桑绮在自己面前跪着，走到小桌前的椅子上坐定，又是一声叹息。
等沈娟关好了门，一众丫头走远了，少容才缓缓开口道。
“纤儿说了在京城里看了你们桑家的卷宗很生气，我家老爷一年江夏郡守才勉强攒上千贯钱，你们桑家两个县令一年就凑了十万整，账上明着贪墨的五年就有五十万贯，查抄的时候光现银子就有七百万两。陛下治你们的罪，治的一点都不冤枉！”
“桑家有罪，桑绮愿意用一生去赎。”
桑绮的眼泪往下掉，她的头埋的更低了。少容递上帕子，继续说。
“你别哭，也别恼，该说的话我要和你说清楚。人人都以为曹庄富得流油，曹纤更是荆州首富，但说穿了真的都是空架子，纤儿和驰儿是被皇上绑死的人逃都逃不掉。”
少容收了一口气，止住哭腔，咳了两下恢复镇定心情复言。
“好不容易有了点闲钱，襄阳这边三个县，江夏那边十四个县，都是嗷嗷待哺的百姓。春耕、夏收、夏耕、秋收全都在往外贴钱。驰儿更是供给着江夏三村四镇四万多张嘴巴，这些人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靠他在背地里支撑，得了利也全部充入江夏府库，皇上还不体贴动不动就来掏瓦罐。驰儿虽然疯魔，但他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真的没一分钱往自己身上贴。一家人混个衣食罢了，你跟着他们不要想着如何富贵，他们自己都没有富贵的时候。两个孩子大公无私，我认了，这是我的福气。可是我有私心，你是来求情的，这情纤儿不会要，驰儿也不会问你要，那就由我来向你讨。”
“桑绮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夫人。”
少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
“丫头你怎么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啊，驰儿去京城走一遭要得罪多少人，当街救国舅，还保了十五户官员。朝堂上的事正着走是结仇，反着走也是结仇，管的事越多结的仇也就越大。只不过现在皇上宠着他，没人敢动他罢了。但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明着不行还有暗的。若有万一有人找他来寻仇，我要你把命还给他。”
桑绮抬起头，举掌指天起誓道。
“桑绮对天发誓，桑绮的命是何大人给的！何大人在一天桑绮就在一天，何大人要如何使唤我必无半句怨言，杀向何大人的刀必先过我的身子，何大人若有不测桑绮必不苟存于世！”
少容不说话将右手竖在桑绮面前，桑绮伸过手掌，两人击掌为誓。
“起来吧，随我里面吃饭去。”
少容扶起了桑绮，桑绮连连谢恩，敢想递还手帕，看那帕子脏了便说道。
“这帕子洗干净再还给夫人。”
“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先用着这旧的，等夏蚕吐了丝织了绸，我再给你更好的。”
桑绮压低脑袋将帕子握在手心，少容定了定神后带着她推开门进了内屋到了天井，一个二十人的大桌差不多就要坐满了。
少容、何悦岚、何平、何悦蕊这四人中有的年级不大，辈分却长了一辈，少容更已经是奶奶辈了，她怀里坐着河焕春看着一家人左右环绕笑的很是开心。
媚娘、沈娟、龚汐、鲁青儿、赵蓝若、林还月、阿努吉、毛衣这八个是儿媳妇，曹枢、河焕春、何百粟、何兰兰这四个是孙儿、孙女。
再加上没过门的李婉儿，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苏黎黎，小春、小燕两个大丫鬟，加上一个刚来的桑绮，这一桌凑满了二十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