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饭!三天之后就上梁山了!给我把刀子,我要吃刀子!”
要是何驰身体健康的话,别说一个徐长庚,来十个徐长庚也不过一夜的买卖!但是现在自己这个落单土匪,每天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提个刀走两步都难,更有不听自己差遣的一群人在面前走来走去,从账房挪到大院门口就已经是一天运动量的极限了,要是巧思宁和唐莹不搀扶最多只能从床上挪到桌旁。
巧思宁加天策铁骑这些人与其说是自己的帮手,倒不如说是皇帝的眼线,而且铁骑都听从巧思宁差遣,何驰根本无权发号施令。
话说回来,假设这些精兵何驰可以调遣,何驰也不可能用他们去干下三滥的事,首先他们不专业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其次用皇帝亲兵去做事就等于给皇帝递了一把刀子。
何驰盯着眼前的两菜一汤发愁,离了根据地各种束手束脚,现在唯一可以用的就是荆州刺史的身份,还有那些银票。连唯一一把武器都被巧思宁没收了,这银票没人帮忙兑成铜钱的话卧在抽屉里与厕纸无异。
来这濮阳想要埋颗地雷,结果地雷被“一主一仆”挖了。想要哭,哭到一半跳出一群梁山土匪,弄得家中夫妇不合,缴械外加限制人身自由,“哭”到一半这眼泪生生被憋了回去。现在钱伯义也不把事情往里面报了,和那桑重阳一前一后忙忙碌碌,何驰就像坐牢一样看着工匠扛着木板进进出出,自己却连账房都出不去。
“叮!叮!叮!”
赌气的何驰将饭一口一口吃下,夹菜的时候故意弄出响声来,巧思宁、唐莹和桑丹就在屋外,听着何驰筷子敲碗的声音。巧思宁起身来到账房里,站到何驰身旁。
“打碗干什么,你有能耐打我。”
何驰放轻手脚一口一口在思宁的注视下将饭菜扫光,思宁收好碗退出门去,唐莹进来递上一根黑漆漆的木炭。这娘子还真是贴心,知道自己之前使唤的炭笔断了,还给自己续上一根,文房四宝都免了,就让何驰对着墙壁涂鸦玩。
省心也是真的省心,何驰不怪巧思宁和唐莹,他知道这两个娘子是为了自己操心,钱伯义也在自己的带领下渐渐开悟,里里外外的工作虽然还不精通,但已经有了七分模样。
拿起炭笔何驰拖着椅子转了个朝向,看着墙上的地图挠了挠脑袋。之前断笔处把黄河戳出了一个决口,何驰总感觉这个地点有点眼熟,不过他还是先把大野泽和梁山水泊的大概位置标好,河南地图在他的炭笔下逐渐完整起来。
“这剩下的一百八十万贯钱,哭不出去也好,回南阳郡可以干些实事。”
何驰放下炭笔,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思考起来。尤其是那高架水渠,刘国勋不是催着何驰造制冰机吗,干脆就让他白忙活一场给自己造一个蒸汽外燃机来给高架水渠供水!
在没有电焊和乙炔焊的情况下,想要凭借一步到位铸造出一个复杂结构的密封外壳,煤炭、铁材、时间、人工都将是天亮级的花销,报废一次两个月就白忙活了。相对的外燃机这个技术难度就小了很多,而且结构简单维护也更方便,就是曲轴有些麻烦,最好是能趁着造枪管的时候把简易的水力传动车床弄出来。一个蒸汽锅炉只要能代替人工踩水,驱动水车往高架水渠上送水即可,有熟练工人看护锅炉的情况下,完全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
“高架水渠以二百米为一段,每座拱跨度五十米,为了施工方便最好有一个吊车吊装拱心石。然后压缩一下成本以二百米为一方徐徐推进,一方耗资十万贯以内,这样连同水渠下方的道路也能修好。山地丘陵还要留出资金开垦梯田……”
将来水渠一架起来,就会有无数簇拥在水渠周围的良田!
十万贯、二百米,耗资虽然巨大,但是潜力同样巨大。江夏第七个聚居点名叫望北村,此村选址就在江堤附近,这个地方距离长江最近取水却是最难。因为这村子附近没有天然河道,而江堤的安危关系到江夏城附近四个县的生存问题,故而他们取水只能靠水井,守着长江却只能望江兴叹,要灌溉非得从其他村子开渠过来。
何驰本打算在聚居点修缮好之后再修水利设施,但是现在想来直接把高架水渠建在望北村不是更好,由望北村始发作为辐射方圆十里高架水渠的起点,把江堤附近靠近长江却无自然河流提供灌溉的村落都以高架水渠连同。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江堤附近农田的灌溉问题,还增加了土地使用率,农户们会自然而然的选择更易耕作的土地,等他们把围拢在江堤附近的田地退出来之后。再设立行洪区域,以备洪峰来时泄洪之用。
试想一下一个远离水源的小山丘,山丘顶端竖起一座供水塔,高架水渠从远处将水送到山丘顶端,然后通过喷淋装置自上而下灌溉。原本连旱田都算不上的杂田,一旦有了稳定的水源就是光照极佳的良田,肥力跟上之后你想种什么就能种什么,而且这田地的湿润程度完全可以通过水源供给实现人为控制,大豆、玉米、高粱、向日葵这都可以往向阳山坡载种。实在没人愿意去开垦的山坡,直接插几百亩桑苗种桑树,叶子可养蚕、桑树皮可造纸!只要有水有肥,戈壁滩上照样能长草,更何况江夏呢!
一百八十万贯花在江夏就是一次产业革新,而花在河南却带不来半分收益,无非就是让那些粮商的生活更奢靡一些罢了。全部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一个徐长庚在何驰眼中也只有一刀的价值。
“擒住了!”
正当何驰做着美梦的时候,突然一个捕快的声音打断了何驰的思绪。这捕快何驰认识,他的声音何驰也熟悉!
“马町!马町!马町你在吼什么?什么擒住了?”
何驰扯着嗓子冲外面嚷嚷,不一会儿马町就和张乡一起押着一个捕头进了账房,何驰发现门外还跪着两个人,应该是连同捕头一起被擒住的小贼。
“马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位不是柳捕头嘛,他干什么了?”
“回大人的话,这两天后院的米袋子经常破洞,切口齐整不像是被老鼠啃的。于是我就和张乡一起蹲守,今天发现就是这柳捕头拿着刀和麻袋去偷米。”
马町向门外一伸手,另一个捕快将刀子和麻袋递了过来,马町放在桌子上请何驰过目。何驰拖着椅子的一角回到桌案前,看了看作案用的工具,将炭笔放回抽屉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捕头问道。
“柳捕头有困难就说,你给我当差,我能给你解决问题的就给你解决喽。”
“……”
“是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柳捕头的脑袋压得低低的,这柳捕头还是马町的上级呢,这一趟被马町擒住,里子和面子都丢了。何驰两句软话一说,他更是脸红到了耳根,嘴里含着话却没脸开口。
“松绑,门外的也松绑。多大点事,不就会偷了几粒米,我这里不是军屯粮仓,更没权利处罚你们。”
张乡懵了,这何驰唱的事哪一出,别说这里不是军屯粮仓,就算这里是普通农家,抓到偷米贼捆起来打个半死县太爷也不会治罪。要是有权力在手的老爷,抓住了偷糠的下人,直接打死了官吏都不会来过问一句话。
“叫你们松绑听到没有!我何驰说话还算不算数!”
马町和张乡这才意识到这里说话算数的是何驰,这才替柳捕头解了绳索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何大人……”
“有话就说,大男人没必要磨磨唧唧的。”
柳捕头舔了舔舌头,长叹一声说道。
“实在没脸见您,我一个捕头一个月只有两吊钱,春天米价涨了可发给我的钱里还掺了白钱。十几个白钱砸在手里,实在用不出去呀,家里已经没粮了,每天数着米粒下锅……”
何驰一抬手,打断了柳捕头的话。这情况猜也能猜出来了,之前的一、二、三、四就是为了应对粮价突然暴涨的措施。如今何驰突然撒钱出去,那粮商一定水涨船高,没有人去运作维稳粮价,城里的粮食估计和当年江夏一般已经涨上天去了。才八万贯的生意就搅动了河南粮商的神经,这里的米粮生意已经成为了妥妥的灰产。加上县衙又发白钱,这种钱都是上面压下来的,到了基层手中就砸在手里用不出去,你还没法去和县太爷争辩。
本来这些捕头还能自己干些副业打打秋风,结果现在跟着自己守着丽水山庄,副业的油水也就没有了,只是偷点米当真算不上作恶。
“钱伯义!”
“……”
“钱伯义!!”
“何大人有什么吩咐?”
猫在门口的钱伯义终于进账房来见自己了,何驰打开抽屉,将木匣取了出来,掏出十万贯银票放在桌上说道。
“那些预备留下的人里也有不少能干活的,干脆让他们赊粥去。”
“何大人这事……”
何驰一股怒火冲了出来,把木匣当惊堂木一般“啪”的一声落在桌子上。
“我只是让他们赊粥啊!钱大人你们护着我,我懂,我不动刀动枪了。如今粮商豹起粮价飞涨,这春天里多少人挨饿。县令不管,郡守不管,我还要不管吗?我花钱买个平安还不行吗?”
钱伯义眼睛一低,向何驰拱手道。
“何大人息怒,钱某知道了,钱某这就去安排。”
钱伯义的手伸向那十万贯银票,何驰思虑一息之后,直接将那木匣抛入钱伯义怀中。
“不要吝啬钱,给我直接砸开了粮商的仓库,就地在城里就打包装车,车马不够就地现买!让桑老带几个识字识数的人与你同去,狠辣一些不要让粮商钻了空子。柳捕头和马町跟你们一起走,我的官印也交给你们,统统都以高于市价十文的价格给我买粮。这一次只是赊粥,我只是赊粥,你听明白了吗?”
“钱某明白了。”
何驰点了点头,一抬手让钱伯义将桌上那十万贯也全部搂走了,柳捕头磕头谢了恩,然后自觉的跟在马町身后,随着钱伯义一起离了账房。何驰见人走了便向张乡招了招手,将他招到身边。
张乡看着身边这一个个人出去,尤其是马町在柳捕头面前丝毫不怯,他挪到何驰身边不解的问。
“何大人,那马町怎么变成你的人了。柳捕头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吗?”
张乡不是一个合格的土匪,他面前坐着的才是真正的土匪头子,而且是和皇帝勾结在一起的天下第一匪!既然是土匪一个人是成不了气候的,钱伯义管外勤,桑重阳稳定内部,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还必须有一群人能够在他身边效力。这些衙役、捕快就成了何驰瞄准的目标,尤其是马町这样的人。
马町是单身一人,家里老父、老母都走了,空有一间破草屋也没有田产,这种人被迫去当捕快。于是何驰干脆就让马町找来差不多境遇的八个年轻差官,好好的年纪投了这职位,将来三代不得科举,人生进了这道门报门头的时候都矮人一等。
不过何驰不怕,天塌地陷的事他都敢去做。什么贱籍衙役,他们在濮阳是衙役,去南阳郡直接就变成了的民夫。直接重新入籍洗去过往,非但洗掉这些过往,每人一栋小房子,一人十亩田,少家提供的耕牛给你垦荒,现成的婆娘给你暖床。现在看中了哪个婆娘,何驰给他们机会培养感情。让你在营地外面站岗将心中的婆娘看住了,一路南下感情培养好了,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喜字一贴洞房花烛,有了家便生了根。
土匪分赃的套路也有如此清新脱俗的用法,何驰最缺能用的自己人,他从到这里的第一天就盯上了这些衙役。手里握着一州刺史的大权,没阴养三千死士已经很对得起坐在龙椅上的狗皇帝了,只是招揽几个贱籍衙役为自己所用,反正这官迟早会丢。何驰也不在乎,手里有权限时不用过期作废。
“就是许了马町一个婆娘,他跟我回南阳郡,我就做主许给他。”
何驰巧妙的叉开话题,他可不想把底细兜出来,到时候人人都冲着自己来,这丽水山庄又不是收容所。
“好了,我有事要你去做。”
“何大人你尽管吩咐,我张乡肝脑涂地决不推辞。”
“你肝脑涂地了,那刚娶进门的娘子难道去当寡妇吗?我用你的机灵,不是用你的命。你跟着钱伯义他们一起走,如果他们受阻了,立刻拉他们回来,不要与任何人争执。”
“是!”
何驰的手拍了拍张乡的肩膀说。
“你是和山贼学过艺的,眼睛多看看,脑子多转转,一定要机灵。”
“是!”
张乡应着何驰追出门去,何驰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宅家的时候这丽水山庄附近多了好多眼线,妥妥的山雨欲来。钱伯义这次出门感觉不会太顺利,自己就算不能出面,也必须为他们考虑周全。
“思宁……”
何驰有气无力的呼唤了一声,巧思宁一脚踏过门槛,在门口站定不往里走。
“把天子佩剑准备好,如果钱伯义受阻回来了,就把那柄剑给他。我何驰只想赊粥助百姓渡过青黄不接的难关,做的是公平买卖。我就不出面了,这事能做就做,做不成算我何驰没本事。”
“知道了。”
何驰点了点头,拖着椅子回到地图前,继续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