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南阳郡在被何驰筛过一遍之后渐渐尘埃落定,随着宵禁的解除,随着秩序的恢复,一些在高压时不敢有歪念头的宵小之徒开始蠢蠢欲动。
季昔眠作为宛城琉璃坊的东家,切身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太阳还没落山就早早关门,前屋后院一个掌柜,两个伙计,三个大工师傅,五个小匠,八个学徒分内外三个院子居住。
季昔眠单独住一个院子,院落位置相对独立,这里是管琉璃坊总账的地方。这样的独立院落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避免人多眼杂,坏处就是在里面喊一声那些伙计、师傅都不一定能听到呼救声。
三百万贯!足足三百万贯!《水浒传》里的晁盖截的生辰纲才十万贯,这琉璃坊足足进了三十趟生辰纲。其中一半用来支付原料费用,剩下一半交了税还有超过百万贯的净收入。现在季老板除了身边三个跟着她出生入死的丫鬟,对其他人要都揣着一半的怀疑,以前人人都惧怕她克死三个丈夫的名声,但凡是个男人都不敢正眼看她。现在这百万贯家产落在头上,连烧琉璃的师傅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个硕大的琉璃坊要靠四个女子守住谈何容易,外头的人还有院墙挡着,里面的人如果起了歹意如何是好。
打更声一起三个黑影就来到了琉璃坊的围墙下,内院三个丫鬟桃、梨、梅服侍着季昔眠准备就寝。小桃端着铜盆去水井边打水,她将铜盆放在井沿上,将水井旁立着的水缸盖子打开,水缸之中倒映出一轮明月,小桃映着月光理了理头发,正要附身去拿瓢舀水,却看到那水缸之中突然映出了骑在院墙上的一个人影!
“有贼人!快来人啊!有贼人!”
小桃丢下瓢正要往外院跑,一个黑衣人顺墙而下挡住了小桃的去路,这小丫头反应极快,一个回身使那贼人双手扑空。她趁着墙上还有两个贼人没下来的空隙,直接冲回了院落一侧的东厢房之中。黑衣人不忙追,十分沉稳的将井沿上那摇摇欲坠的铜盆端了下来放到一边。
季昔眠在厢房内看到这一幕直呼不好,来的人是打家劫舍的老手,有一个手中还拿着一把小弓。三个黑衣人有备而来惊动了主家却毫不慌张,三个身影在院子里各站一角蹲着院门,等确定没人被小桃的呼喊声惊醒后,才留下一个把住院门,另外两个向着东头三间连成片大厢房阔步走去。
惊恐的小桃一路跑进厢房,季昔眠镇定的披好衣服,吩咐三个丫鬟将门窗栓好。毕竟是琉璃坊里储存财物的地方,这三间连通的厢房门窗修的极为瓷实,季昔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不可能将小小蟊贼放在眼里。
“不要惊慌,他们见讨不到便宜自然会走的。”
季昔眠安抚着三个丫鬟,却在做最坏的打算,四人四双手将桌椅都挪到门后抵住,小梅拿过自己房里的铜盆,一旦贼人来硬的只要敲响铜盆能把三里外的人吵醒。但这是最后不得已时才能用的手段,一旦敲响难保贼人不会狗急跳墙,到时候闯进来就是一主三仆四条人命。
“季老板!兄弟几个没油头,来你这里讨口肥的。”
“没有!快滚!”
“我们兄弟既然敢来找你季老板,就不打算空手而归。今天你好说好话花钱消灾,大家都不受累,要是来强的这琉璃坊就可惜了。”
“说什么废话,没有就是没有!”
季昔眠知道既然是敢闯进来的贼人断然不是善茬,若是开了门窗被他们寻到空隙,那自己和三个丫鬟就危险了,花钱消灾说得好听,死无对证才是常态。
门已经被死死抵住,季昔眠又与丫鬟们将烛火挪到一起,将室内照的通亮。
“嗖!”
一支利箭突然从穿透窗户射进来,钉在了墙上。
“季老板人美心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的人当真是有本事的,这一箭明显是冲着人影胸口去的,小梨是三个丫鬟之中最矮的,箭瞄准的只是窗子上的扭曲虚影,故而这一箭“幸运”的射偏了。黑衣人也是警告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下一发就保不准了,四个人聚在一起目标实在太大,思来想去之后季昔眠决定灭掉所有火烛。
“你们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了,黄泉路上你们主仆走在一起也不孤单!”
黑衣人有备而来,二话不说两瓶灯油就泼在了窗棱上,季昔眠一嗅着那味道头皮一阵发麻,再看窗外的黑衣人吹起了火折子,她险些失了方寸。
“你们别动,我真敲了!”
小梅拿过铜盆刚要敲,只听外面的人大声说道。
“那看别人来的快,还是这火烧的快。”
一句话就把小梅那丫头的嘴堵住了,小梅高高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现在窗子隔着,谁也吃不准谁的情况。季昔眠知道这些人是来求财的,既然是求财一旦纵火这买卖就砸了,两瓶灯油不过是恐吓,但真给了钱他们得寸进尺自己又无应对之法。这屋里四个女子全靠门窗挡着,真的闹到脸红脖子粗的情况,屋外之人狗急跳墙点了火油,四人虽不会被烧死,但这一座院落铁定遭殃。
“季老板何必呢,我们兄弟要的也不多,你们屋里四个人四千贯买命钱,你只要付了钱我们绝不纠缠。”
“屋里只有三个人,哪来四个!”
刚才灯火通亮,一个丫头有两个影子在窗上,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点人头知道里面的情况。来者却不好糊弄,他冷笑一声说道。
“季老板可真是个生意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们怎么敢乱闯呢。你这里一共小桃、小梨、小梅三个丫鬟,连你在内一共四个。”
“小桃不在!她父亲生病回去了探病了!”
小桃孤家寡人一个家中哪里还有人,而且刚才从院子里跑回来的就是小桃,季昔眠也是在试探来者的底细,若是对她这里的事知根知底,那事后一定要换一批伙计、师傅。若只是外人临时起意的话说明他们根基不深,明天一定要报官缉拿这样才能杜绝后患,一个寡妇支撑一个琉璃坊没有点江湖气如何撑得住。
“管她在不在!就按四千贯算。”
黑衣人一声威吓,季昔眠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三人不是本地的,只是路过寻个有钱人家打秋风的。但是如何确保他们拿了钱不会再回来,窗子上已经被泼上了火油,一旦火燃起来损失一定不止四千贯。
“钱可以给你们,却不能依着你们的价,大家走江湖讲一个道理。逼急了我,和你们玩命!”
“季老板也是扎实人啊。俺们也不是瓜怂,不是吓大的。”
另一个人一听到季昔眠松动了,立刻兴奋的开口说了句话,这一句话就漏了底。此人有些关中和并州的口音,季昔眠立刻锁定了城中留宿的两个关中客商,进城的两个关中客商都是带着保镖来的。这些家伙许是完了差事与客商分道扬镳,正好来劫个富户好带着钱回家。
“一百贯!多一个子都没有!”
“季老板在开玩笑吧。”
“给你们透个底,我是何驰的外房,这里是他住过的院子。你们今天敢放火,明天他就敢去关中找你们。”
季昔眠这一句话出口,三个丫鬟都傻眼了,自家老板娘怎么敢这般胡扯。季昔眠知道祸从口出,这火是断然不能让他们点的,一旦烧起来这院子毁了还是小事,牵连到琉璃坊那整个家业就要烧光。
何驰的名头大,故而应急时借来用一用,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眼热这琉璃坊的人有多少,这么多年真要能寻到个可靠的靠山,怎么会被人堵到门前来泼火油。当初一顶轿子去给人当妾,还不是为了琉璃坊能安安稳稳的立着,谁想到与蛇共眠差点跌入火坑出不来了。
“既然是何大人的妞儿,那我们当然不敢得罪,一百贯就当我们兄弟做了一桩赔本买卖。”
来者的底子浅,要钱并不贪多,是打完秋风就走的类型,季昔眠的心终于落地了。
“说话算数。”
“天地为证,拿了钱我们绝对不回头。”
季昔眠向小梨递了一个眼色,小梨拿出腰间的钥匙串,去开柜子取银票去了。院墙外十几个身影守着,院墙外的项田忍不住院墙上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刘季问道。
“是真是假?”
“你傻,当然是假。主上家里进女子,什么时候瞒过乡君。”
“这厮说谎污主上名声,我去撕……”
刘季一伸手将项田的嘴巴堵住,院内传来攀墙的声音,应该是贼人得手了准备跑路。刘季迅速带着十几个兄弟匿入黑暗之中,项田也伏低身体等着这几个飞檐走壁的家伙自投罗网。三个关中来的刀客本想劫一个当地富户带着钱财回家的,不料揣着百贯银票还没捂热乎呢,一个翻墙出来就被十几个兵丁当场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