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卫无功而返,他们回了听雨轩上到暖阁向北顺王禀报道。
“回禀王爷,刚才在街上骑马往北走的只有一个人,她是个女子名叫鲁青儿。”
“回禀王爷,她不愿意来,我们也没有强请。”
北顺王微闭的眼睛开了三分,轻声问道。
“是哪个鲁青儿。”
“应该就是与何驰杀入哀牢的鲁青儿,她向小的们打听少府所在。”
陆东淼看向田螺,脸上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声音却十分沉稳。
“本王听说她是个绝世美人。”
“回王爷,我们看的仔细,哪是什么绝世美人,就是一个黑皮黑脸的女子。”
田螺的手指一按弦,箜篌发出一声闷响,她并不需要开口,仅这琴弦一动便是喜怒之色。
“骂得好!”
陆东淼对田螺的颤弦一骂赞许有加,转过脸对门前两名侍卫说道。
“你们下去吧。”
两名侍卫不敢多言,轻手轻脚的把门关好。听着两人走下楼的脚步声,田螺才缓缓开口道。
“看来王爷也不能免俗。”
陆东淼拿起铜壶一边添茶一边笑着回道。
“大俗既是大雅,居士可不能一概而论。无论这鲁青儿是不是绝世美人,都不妨碍她是绝世巾帼。世人口口相传颇多以讹传讹之言,本君只是辩清谣言,无论她是何种模样心中敬佩不减分毫。这何驰的妻子当真是各有所能,不知道这鲁巾帼来京城所为何事。”
“曹乡君有孕在身,无法长期执掌礼部,此番何家来人应该是准备接她南下的。”
陆东淼听着田螺的回答,赞同的点了点头,叹道。
“好可惜啊,这曹尚书真的只是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多了,昙花就不再是昙花了。”
铜壶归位,陆东淼双手向田螺一拱说。
“居士高论,还请居士替本君解惑。”
“治江夏是昙花一现,平豫章是昙花一现,闯哀牢、镇扬州、定南阳又算不算昙花一现呢。”
田螺的手指不自觉的拨动箜篌琴弦,吟道。
“奇香万里扑面来,捻红藏形踪难觅。忽见窗外艳似火,原已身陷花海中。”
“鸿鹄居士出口成章,本君自愧不如。”
“枯词拙句罢了,只供王爷取笑。”
北顺王开心的笑出声来,双手一握然后缓缓放下压在了膝盖上,他看着田螺说道。
“跟本君走吧。”
“贱婢放不下,王爷也放不下吗?”
“本君也是人啊。”
沉默持续了好久,北顺王的手伸向茶盏却顿住了,似是想到了伤心事撤回手来。
“罢了……你我改日再叙。”
北顺王出了暖阁,一步一停的下楼去了,等到马车离了听雨轩,夏红才进暖阁接田螺出来。
一顶大轿子落在了少府正门,门房知道今天有人要来,却不知道来人排场如此之大,于是赶忙差小厮进去叫人。
少谦的夫人邹氏今天有约,少府门前的仆从好多热闹都见识过了,唯独这个排场十分特别。轿子普普通通,下来的妇人却是打扮得极奢。一众随从还分左右,左边四个童女丫鬟手中端着四个细纹红木匣子,右边四个童男小厮手中捧着满天星紫檀木匣子。八个匣子正中都盖着一条红绸,按天、地、玄、黄四级排好,等轿子里的妇人出来后两排八人就跟着两个嬷嬷走到少府门前,静静的等着府里的人出来接。
邹氏带着两个丫鬟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盛装立在门口的妇人,妇人年级也有四十岁了,打扮的如二十岁少妇一般,一袭盛装更是极奢侈的绸缎子。头上戴着三朵簪花,还有盘好的假发髻衬着,光是这一头的东西少说三斤重。
“严嬷嬷,有劳您来这一趟了。”
“夫人说的什么话,传宗接代乃是人伦之道,严四儿只是个跑腿的。这成不成看天意,两人若是有缘,那也是天定的。”
“正是这个道理!里面请吧!”
邹氏伸手一请,严四抬脚跨国少府的门槛,在邹氏的带领下一行人径直往内客厅走。
“来了个什么人?”
唐雨溪提着个食盒从外面回来,看见来人的排场不凡停了脚步看了个仔细,她的食盒里面藏着一个盘子三块米糕,这是给刘协准备的夜宵。
自从刘协成为黄门侍郎之后,他就频繁的往返于东宫和闻政殿,或为抄写、或整理卷宗、或传递文书,一个还没弱冠的少年面对这样繁重的工作已经不堪重负了,每天退宫爬上车的时候眼皮已经黏在了一起。
刘协在崇文馆里挂着名,李岩不会因为他是黄门侍郎就饶过他,只要刘协在崇文馆现身就一准会被李岩逮住,一套标准的“抽背”流程走下来,起步就是三炷香的时间。刘协整天在宫中忙碌,哪有时间背书、习字。回家小憩片刻吃过晚饭就要追赶崇文馆的学习进度,点灯读书读到三更半夜是常态,晚上有了三块米糕当夜宵省去了好多麻烦,唐雨溪也不用去厨房给刘协开小灶了。
刘协真应该庆幸何驰没有把教辅书籍印刷出来,昭国现在教育体系下的“学富五车”还不及21世纪一个小学生的必修课多。
“唐小姐回来啦。”
一个门房招呼唐雨溪,唐雨溪走到门房面前,指着那大轿子说。
“来干什么的?”
“这是京城里最厉害的红娘,严四儿。”
“有多厉害?”
“专门给王公贵族、封疆大吏保媒拉线的,手里男女分四册,按照高低分天、地、玄、黄。听说那册子上的每一页都有男儿、女儿们的生辰八字,还有画师绘的人像呢。”
“哦!”
说到这里唐雨溪有点印象了。当年唐莹也是托人寻夫婿来着,唐莹和严四见过一面,她十分不喜欢这个媒婆,故而这说媒的事就往后拖住了。唐雨溪的混账老爹好歹是一品大员,这种京城里的“高级服务”就算没体验过,总会略有耳闻。
“咱们府里的谁要相亲?”
“这小的就不知道,刚才老夫人请进去的。”
媒婆既然是少家老夫人请进去的,那八成就是少士恩的婚事,这个押镖将军前一阵刚从汝南押镖回来,现在应该往户部去交差了。少家经历过这一番波折总算安定了下来,何驰救张晴的时候少士恩十七岁,如今他已经二十了。
少府前院的人还不知道,少士恩房里有两个大丫鬟,其中一个已经怀了孩子,邹氏这个奶奶急的直跳脚。家里还没正妻,房里丫鬟就怀上了,学什么不好跟着何驰那个疯魔人学,那丫鬟害怕家里人知道逼她堕胎,所以一直藏着直到肚子藏不住了才露馅。
少谦知晓后没有并没有责怪,家里刚刚经历大风大浪力求安定祥和,故而留了丫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分出一间单独的厢房让她静养。想来少士恩的婚事已是刻不容缓,故少谦催促邹氏早早料理了这件事,正妻到了家再让那丫鬟当个侍妾,这事就算抹平了。
“母亲拿主意便好。”
“我孙子也是你儿子,谁都要上心!快跟我来!”
邹氏强压着少士恩的母亲冯氏出来见严四,严四在客厅里站好,四本女儿册就在丫鬟手中,她见冯氏来了便打开玄字红木匣,取出了其中的女儿册。严四不说一句话,就让邹氏和冯氏皱了眉,少谦和少冲虽然都经历过波折,但是现在依旧是京中一品、白虎门守将。王侯之女的天字册配不上,至少也要看地册吧。
“严嬷嬷这册子。”
“老夫人您别嫌弃,玄册上的女子身份不低了,皇上选秀女也就这样。”
严四笑脸不停,将玄册打开捧到两人面前。
只见册里头两个女子已经是二十一岁,而且父亲都是外放的五、六品官员,又在那西北的苦寒之地。再看画像并不多么精致,邹氏和冯氏的兴致立刻减了大半。
“想来也是,毕竟是少府之孙。只是这前面两册,做得太精细了,画像都是由名师绘制。那墨和纸一见光就会损,翻看几次皱了又要遣人去重画,这去敲别人家的门,空着手可不行呀。”
严四儿绕了个弯说要钱,邹氏心中已经有了不满,人是她花了好大功夫请来的,请的时候已经花了不少钱。如今只是看看册子、人像就要再加钱,那之后是不是还有要额外使钱的项目。
“严嬷嬷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都说四册女子任选来着。”
严四脸上挂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要是没有这样的连环计,她怎么用紫檀木和红木装册子,要是没有这刮刀一笔笔刮人膏,她又怎么可能是这京城第一红娘。
按理说看“玄”册的确有点过分了,少家一个少玄英是刑部尚书正经的六部尚书之一,儿子少士恩是个武将却能出入户部。皇帝对他信任有加,百万贯的钱财都由着他押送回京。至少也应该从“地”册开始看,加点钱看个“天”册,将来结了亲家这严四的喜钱自然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