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屋里平静了下来,曹纤屋里却不平静了,鲁青儿亲自送来的信,里面固然是极重要的消息。何劳碌在江夏发现府库之中钨金钱与钱的比例已经开始失衡了,而今年江夏免税,缺了那部分税赋打底,基层官员的俸禄发放都是在掏府库之中的存款,虽然有盛德米铺从中运作,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不平衡只会越来越严重。
巧思宁回曹纤屋里后没多久又走了出来,她避着人从后门出了少府,直接停在了一辆马车前,对着马车里说。
“父亲来信了说好多地方的钨金钱已经兑不到一贯,钱庄只能兑八百文铜钱。船帮捎回消息扬州几家票号已经开始不认钨金钱了,结果钨金钱全部回流到江夏、豫章、庐江这三个地方。”
这是翻天的消息,若钨金钱的价值无法维系,那江夏和曹庄直接面临崩盘的危机,给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去了那还得了!曹纤不明白这件事究竟如何发生的,但有一个人明白,从他见到钨金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包括为什么钨金钱会大量诞生,以及最后那个狗皇帝是如何处理那些钨金钱的。
货币超发!好毒的一剂药啊!饮鸩止渴之策!
大行皇帝为了打匈奴,制造了好多钨金钱准备用来扩充军备,这些超发的货币流入市场却没有足够的铜钱进行兜底,而襄阳作为大宗商品的始发地,那些大面值的钨金钱自然而然的就流向了这里。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运作,货币超发带来的影响不可能在今年浮现,以昭国现在的银行业体系,这么多钱要汇聚而来少说需要五、六年,何驰只需要缓缓运作平衡两种货币的价值,利用充足的时间将这些钨金钱周转消化掉。
可是乌林展览会大行皇帝一下子抽掉了九成利润,这就很要命了,抽去的九成利润其中钨金钱只占了一成,也就是说狗皇帝一封圣旨亲手导致了襄阳和江夏两地的钨金钱的兑换比出现问题。这个问题渐渐浮出水面,各大钱庄对钨金钱的信心不足,那打折的兑换并非是市场上的铜钱储备不够了,而是短时间内一个地方出现了大量钨金钱,挤兑导致市场恐慌。
商人逐利低买高卖从来不做亏本生意,要说他们没有铜钱,何驰才不会信这鬼话,只是不愿意出自己的钱来填这洼地罢了,只要自己回了襄阳那些钱庄分分钟就老实。襄阳的钨金钱可以用自己的影响力镇服,但是全国该怎么办,挤兑恐慌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因为“何驰”的名头停下来,它会如瘟疫般渗透入各行各业,一旦边军手中的钨金钱开始贬值,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该去见一见曹妹妹了。”
坐在马车里的何驰终于下定了决心。
“青儿也在。”
“那不是正好。”
何驰挑开车帘,思宁递上双手扶着他缓缓从车上落下,两个桑家子弟负责驾车,何驰让他们就在后门外守好车子。
“要是有少府的人问起来,你们就说是巧思宁让你们在这里等的,只管等着就是了。”
“是!”
巧思宁嘱咐完驾车的两人,就扶着何驰进了少府。
趁着中山王在各地赊粥布开的迷雾,何驰成功从濮阳金蝉脱壳,留下唐莹和十名铁骑,自己和巧思宁带着两个桑家子弟从濮阳用三天时间赶回了京城。少府后门的管事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喝上几两小酒,后门是从里面栓死,外人是无法进来的。何驰看了一眼远处那聚在一起喝酒的绿框,加快脚步往里走,身上的伤虽然还不断添乱,但正常的走路已经无碍了。
“思宁姐姐,蜡烛芯长了,拿剪刀过来修一下。”
曹纤还在办公,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思宁回来了,想修一下桌上蜡烛的过长的芯子。但是一声过后,曹纤发现门口的影子不对,而且脚步也比思宁重了好多,便拉高声音喝道。
“是谁!进屋来也不报一声,做贼呢!”
“不是贼,是匪。”
一路走到曹纤屋子里已经是极限了,何驰也来不及去内屋见曹纤,只在思宁的搀扶下往一张椅子上一坐便大口大口的喘气。思宁往内屋露了个脸,曹纤已经怔在了那里,只见思宁一点头她就将手中的毛笔一摔,慌忙跑到了外屋。
“曹妹妹……”
“啪!”
不等何驰说话,曹纤就扑到他面前,两只手朝着何驰的脸上招呼,先打了两个耳光然后手掌握成拳头一下一下锤在何驰肩头,眼泪也顺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何驰咬牙受着,虽然曹纤力量不大,但是每一下都牵动伤处,十几拳垂下来疼的何驰嘴唇颤动。
“打不死你!”
“来!快快打死,反正打死了心疼的也是妹妹自己。”
曹纤才不做何驰怀里的小妹妹,现在她可是礼部尚书,屁股一挪坐到了何驰身边的椅子上,赌着气与自家夫君平起平坐。
“呦,曹尚书好大的官威啊。”
“你把唐莹姐姐丢在濮阳了?”
“你家唐莹姐姐身边有十名天策铁骑保护着,那十名天策铁骑本来要护着三个人。现在我回来了,十个人只护一个人,若这都护不住,这天策铁骑的招牌可就砸喽。”
曹纤心中泛起甜味,想要笑却忍住了。何驰见曹纤还僵着,便缓缓开口说道。
“这濮阳本来我不该去的,不过去这一趟也并非毫无收获,现在钱伯义已经收拢了十五户官员,资金、米粮、人手、路线都给他了。再加上我已经脱身,敌人不可能花力气在路上拦截这些已经等同于死人的罪囚。中山王还在黄河两岸设粥棚搞得声势浩大,敌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些犯众怒的事。民心所向、民意倒伏……就是那两百万贯砸在河南有点可惜,就当是买路钱吧。”
“钱钱钱,家里都快揭不锅了!你知道那些钨金钱已经泛滥成灾了吗?庄子里的铜钱只够维持到七月,到时候工资都发不出去了。”
“哦……”
何驰拖了个长音,半开玩笑的说道。
“居然还能维持到七月,沈姐姐手段不错呀,我本以为这个月就要没钱了。”
曹纤把脸一横,对思宁说。
“把鸡毛掸子拿来。”
巧思宁连忙安抚曹纤,曹纤也只是吓唬一下没正形的何驰并不想真打。就在这几道眼神的交流时,一股子烧鸡味冲入了房间里。
“瓜皮!”
满手油腻的鲁青儿本来还在啃着鸡腿,一眼看清屋中坐着的人,她就立刻撒开双腿一下扑了过来。何驰叹着这情景好熟悉啊,还不等他张开嘴巴说些什么,鲁青儿就从自己嘴巴里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拿了出来,塞入了何驰的嘴巴里。
“快吃,吃饱了今天晚上好陪我。”
何驰也不管烧鸡的油腻,右手啃着鸡腿,左手把鲁青儿揽在怀里,直到曹纤的咳嗽声传来,鲁青儿才主动从何驰怀中跳开。
“没正形,这是少府,都给我规矩些。”
何驰将半个鸡腿啃干净,将骨头丢到了茶几上,又用思宁的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才看着曹纤缓缓开口。
“妹妹别急,只是铜钱短缺罢了。其实也不缺多少,夫君我有后手,盛德米铺通着陶家,应急的时候再兑一个月的周转资金也是足够的。萧彻那边暂时不能动,动江夏的府库消息散不出去,但是动襄阳的府库就可能走漏消息,钨金钱也就彻底砸手里了。”
“那也只到八月,九月怎么办?夏收回转的米比铜钱多,总不能给工人发粮食吧,要是发粮食的话,粮价又要一落千丈。”
真的是连环陷阱,还不是狗皇帝挖的坑。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何驰心中一叹看向巧思宁,轻声说。
“娘子递个话,我要面见天子,越快越好。”
曹纤身体一缩,当她的眼睛看向思宁时,她已经挪动脚步往门口走了。忽然曹纤开了窍,难怪天子在看到降表之后如此淡定呢,之前上朝脸上都挂着担忧,如今突然豁达了,还在闻政殿里向曹纤询问火器的事,原来万岁早就知道何驰的动向!
“我说皇上的脸色怎么好看了,原来……”
曹妹妹终于开窍了,何驰甜甜的笑着微微点头,自己从濮阳回来天子也就安心了,只是无奈把唐莹留下了,敌人知道唐莹是伴着何驰的,故而她留在濮阳障眼法才能生效。十名天策铁骑专门负责她的安全工作,再加上中山王那一层保险,河南暂时翻不起大浪花。
何驰终究斗不过这皇族,纯纯的陆家抠门血统。何驰自己花钱平抑物价,就被中山王挡了回来。现在轮到王爷开粥棚,那老头就到处张罗忙前忙后,只是把钱换了个名头花出去,中山王的态度就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大伯一闹腾,弄得河南、河北几百号官员焦头烂额。天子和王爷的小心思,还真是好懂的很啊!
既然已经决定筑造火炮,那何驰自然要回京城面见天子,天下最优秀的工匠都集中在神机营中,就算撇开工匠熟练度的问题,昭国现有的钢铁也都在天子的控制之下。中山王那里递了降表,接下来就要在皇帝面前真正商讨投降事宜。
南阳郡的税收指标如何制定?钨金钱的问题如何解决?襄阳、长沙、江夏、南阳如何规划?都是一个又一个急待解决的问题。
一手的油腻将何驰的思绪拉了回来,何驰看着开始在自己脸上“挤眉弄眼”的鲁青儿,有些的好奇的问。
“青儿,你怎么来京城了?”
“沈姐姐派我来送信,说这封信万分紧急,外面的人信不过只能让家里人送。”
“兰兰还好吗?”
“好!有母亲带着,整天在你搭起来的水泥台子上玩呢。”
曹庄那遗留问题还要去解决,任重而道远啊。何驰转过脸看向曹纤的小腹,心中又泛起一阵苦涩。天子身边的人才问题也是个顽疾,尸位素餐之人需要选拔人才徐徐替换,三党留下的累年积弊哪是一个六年就能清理掉的。
“告诉你个喜事!沈猫儿和白蛇儿都有娃了。”
沈猫儿?何驰开心的笑了起来,这形容还真是贴切。没想到家中夫人一个个都有了身孕,曹庄小楼的优先级再次提升。不过说到阿努吉,何驰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对面前的两位夫人问道。
“苗疆和哀牢有什么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