钨铁合金虽然不是最理想的材料,但强度绝对足够了,接下来就是选定铸造路线。这一炉出来最多只有三四十斤,撇去杂质固定在三十斤铸造一门小臼炮就当一个微缩版“玩具”也足够交差了。
“车床来不及,直接用翻砂法做个钟形火炮吧,最多就是有点毛刺,能顶住三次发射不漏底就算成功了。”
何驰盯着那翻滚的铁水发呆,可是耳边那水力齿轮的转动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太容易被模仿复制的话,又是一颗地雷。这炮造出来必须有技术壁垒撑着,一定要给那些企图仿制的王爷们上点强度。”
刘国勋不言语只站在何驰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神机营三个督工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何驰身后。在他们眼中何驰可是工造界的大佬,获得墨子遗册的传承之人,这次来神机营又是天子直接下达的命令,其所造的东西一定非同凡响。故而能用眼睛偷师的人都聚集在了他的身旁,就差拿几只笔将他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了。
“刘国勋,你们制造铜柱时用的何种模具?”
“铸铁的模具。”
“把那模具抬来给我看看。”
“什么规格?”
“一拳粗细!”
真不愧是皇家的私人工坊,其内煤、铁、铜一应俱全,还有好多锻造辅材,甚至磨成细沙状的骨粉都准备了两缸。有这底蕴何驰只需要将车床弄出来,就能立刻蜕变成一座军工厂。就在何驰等待模具的时候,他看到了几枝钢弩箭,它们就被放置在不远处工匠们绘图的桌子上,其材质已经胜过了大部分铁器。
“这是乌林送来的钢弩箭。”
一个督工见何驰拿起钢弩箭立刻凑上来解说,何驰看着这一个个弩箭头喜忧各半。这廖觉用力太猛了吧,虽然走了偏门,但对于锻造技术的发展来说也算一件好事。毕竟现在的工业体系还处在小作坊阶段,若不用偏门哪能这么快摸到合金钢的门槛。
“这钢……”
“太脆了!”
何驰一眼就看出了这钢材的缺陷,这钢箭头经过几次试射之后箭头上缺了一小块,若是正常的具有韧性的钢材绝不会有这样的缺损。钢的确是钢,加热时间太长了,导致钢结晶粗化失去了韧性。真是难为廖觉在乌林一个人独自琢磨,为了去除钢里的杂质他选择长时间加热,一炉钢高温熔炼过度,势必就会导致这个结果,说到底还是江夏浅层煤料太次的问题,再加上过快冷却脆钢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
以现在的科技等级,何驰已经将能做的全部做到了,再往上就是培养专业人才,控温、控氧、炼焦、选材。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日积月累去打基础,其他配套设施也必须层层递进,否则什么都空谈。
“宁求铁勿成钢,强行成钢适得其反。”
“何工可有开凿花钢岩之法,廖工送来的钢材虽然略脆,但已经比一般的铁材好用多了。”
何驰将钢弩箭往桌上一按,对身边的三位督工说道。
“你们告诉廖觉别白费力气了,江夏的表层煤用来炼钢不合格,炼钢的煤至少要向下凿山五丈深取之,现在想要成钢最好利用焦煤,我会教他怎么对付花岗岩的。别浪费江夏的人力物力,赶快帮我把曹庄的房子修好才是真的帮了大忙。”
何驰话音刚落,刘国勋就指挥着四个工人将一个铸铁模具扛了过来,大约三尺长的铸铁筒,分作两半有一个灌料口。
“还不错,死马当活马医吧!”
六天时间你还能奢望什么呢,没有直接造个爆米花机就已经很对得起狗皇帝了!
钨金钱是现成的材料,提高炉温一炉取其精华,用那最精华的三十斤材料,其他不可靠的全部去掉!这样的结构强度在文武百官面前亮个相绰绰有余了,不过考虑到春季多雨,还要有进一步的防雨措施。
“何工,这里有我们守着炉子,您去休息吧。”
何驰转身看着刘国勋,脸上冷笑着问。
“刘大人京城里的事应该做完了吧,你这样闹失踪我都不敢使唤你了。江夏的事情全丢给了刘飞和安春生,你好歹找个能干的人顶包啊。”
“何工恕罪,恕罪呀。”
“客套话就免了,刘大人应该对拱石桥很熟悉吧。我欲造一扇跨度五十步三丈高的拱桥,刘大人有没有把握一次成功呢。”
“只要工期不紧的话,刘某自当效全力。”
何驰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刘国勋说。
“所以说你还是老老实实留在江夏吧,帮我把房子修好解了我这身上的套,到时候有你学的。别惦记什么留声机了,那些小玩意和接下来三年何某要做的东西比起来,就是浩瀚天宇较之砂砾。”
“全听何工差遣!”
何驰抖掉袖子上的煤灰,打了个哈欠对刘国勋说。
“我去休息了,明天还要上朝呢。你们给我好好看着炉子。另外那铁索、皮带也给我备好,明天下了朝回来,我要看到那铸铁模具能在那盘子上转起来。”
“诺!”
离心铸造,虽然是临时上马的离心铸造法,但只要满足一个转速一个温度,这临时上马的办法也堪一用。有神机营的鼎立相助,六天时间完成淬火、回火、自然冷却的热处理理论上绝对来得及。这茫茫多的钨金钱总要有个去处,何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陆陆续续送来的一箱又一箱钨金钱,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浮上心头。
“征匈奴,征个锤子!这全是亏空!”
难怪要刮乌林展览会的九成利润了,现在京城里的一枚钨金钱还能兑九百五十文钱,狗皇帝都要给曹妹妹磕几个响头!恐怕全国各处工造也有不少钨金钱掺杂其中,河南白锡钱,京城钨金钱,这天下真是太平的很啊!
“我倒不如死在苏州!两眼一闭什么事都不用管了!”
“何工息怒,事已至此只有靠您力挽狂澜。”
何驰都懒得与刘国勋咬舌头,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怎么样,这钨金钱上的标价要是“百文”而不是“一贯”,它的价值都不会崩的这么快。好在这铸造场里一切齐备,八个炉子全是开好的,随便选一炉钨金钱一放进去顷刻间融成了铁水。
被热风吹了几下,何驰有点站不稳了。随着氧气的注入,炉温逐渐升高,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匠开始熟练的翻炉,明天下朝的时候第一根钨金管就能进入离心铸造程序。
“我去休息一会儿……”
这里巧思宁无法跟进来,何驰只能知难而退保重身体,刘国勋引着何驰走向了一排工匠住宿的瓦房。房门一关倒头就睡!
“皇上,已经快到三更了。”
闻政殿内大行皇帝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他手中的毛笔一挂,李福就上来劝他休息。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突然大行皇帝发出了笑声,李福一脸惊诧,以为万岁是要以兑钱吃回扣做文章,故而立刻跪了下去。
“李福,你跪下去干什么。”
“回陛下,老奴和内务府的人吃了回扣……”
“那是朕允许你们去干的,朕说了只要你们兑两万五千贯铜钱回来,其中各项任由你们操作。朕的手中何止三万枚,何驰既然主动挑担,朕乐得清闲!”
说罢天子又是一阵大笑,看起来他心情大好,但是笑罢之后他又不免担心起来,何驰如果食言了这钨金钱的问题非但没法解决,还有会愈演愈烈。
库存的钨金钱虽然有一定的价值,但它的价值远小于一贯。大行皇帝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也在努力尝试补救,挖襄阳的肉补京城的疮疤这招很是管用,本应该是钨金钱重灾区的京城反而水波不兴。可是一开春,当天子再次看到那满满的一仓库“军费”,就开始想着总不能让它们沉睡在库房之中变成一笔死账。
“也不知道何驰能不能办到……”
皇帝叹了一声,李福不敢接话,刚才还龙颜大悦,现在又是愁眉不展,终究是压死的人担子,落到谁的身上都要折几根骨头。为了兑那些偷送出宫的钨金钱,李福和内务府可以花了好大的功夫,把皇后和太后都瞒得死死的。
“李福!”
“奴才在。”
“去告诉内务府,别让京城太安稳,既然何驰说要造出声势,干脆让衙门派人把所有票号都抖一遍。”
“奴才这就去吩咐。”
大行皇帝心情畅快,起身对李福说。
“移驾永安宫,朕想昭仪了。”
“是!”
天子移驾,一串灯笼出了闻政殿直朝永安宫去了。京城里刚过了一个安稳的三更天,四更天的时候突然火光四起,票号、钱庄的大门都不约而同的被拍开。整个街道上顿时鸡犬不宁,不少人披着衣服上街查看,只见一箱一箱的钨金钱被搬在街道上,一边有人在忙着清点,一边有人在贴封条送上马车。
“一个一贯!都兑清楚了!你敢私藏一枚,小心你的脑袋!”
看着来者气势汹汹的样子,票号掌柜自然不敢违逆,这又是火把,又是马车,来来去去将半城的人都惊起了。王爷街上的大户们也在好奇今晚的变故,前去打探的眼线纷纷回报,那箱子上的封条抬头都是户部。
天水王陆欢看着远处那一列列火把,心中自然满是疑惑,举起手中的两枚钨金钱端详了半天,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不远处陆东淼也披着厚厚的披风往火光处眺望,谁的心中都揣着疑惑,住在少府之中的曹纤更是焦急,何驰去了皇宫之后便再没有消息,仿佛又一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