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来京城了！这树又开花了！”
“郡主小心，地上有水湿滑的很。”
在一处王爷的府邸，一个嘻嘻哈哈的郡主跑跑跳跳进了自己的小院，说是小院实则比何驰的小院大了五倍不止。相比于那郡主的活泼，跟在她身后的仆从都是死气沉沉的，也只有郡主的贴身丫鬟稍微有点笑容，大家都沉着脸不说话，大管家更是在后面监督众人的一言一行，眼睛像针一样戳着每一个仆人的后背。
“海棠！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我四年没来了，一定添了不少好东西。”
贴身大丫鬟微微抬眼，只小心翼翼的说道。
“奴婢不知道，许没有什么变化。”
“瞎说！马上就要比武大会了，怎么可能没有好玩的。”
郡主一句话让海棠如芒在背，全身一抖之后一双眼睛看向管家似乎在求援。管家瞪了海棠一眼，轻骂一声“没用”，转了个笑脸朝着郡主走了过去，说道。
“郡主稍安勿躁，王爷请了个戏班，今天晚上来院子里唱戏。”
“有什么戏？”
管家这犯了难，王爷可吩咐过了，男欢女爱不行，打打杀杀不行。可除了这些戏文还有什么？请戏班来来回回就只唱一出《冷窗下》，讲的是寒门学子孜孜不倦求学的故事。
“听说他们《夺玉佛》唱的不错。”
府中正主现身了，一句话传来让管家和丫鬟都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齐刷刷退到两边跪下迎接王爷。天水王陆欢阔步进了内院，左右扫视一番之后，径直走向女儿说道。
“大虎，你已经十六岁了。可不能再这般小丫头模样，走路都没个正形。”
“爹爹还叫我的小名，我都十六岁了，该叫我的名字了。”
“海棠！”
陆欢一点大丫鬟的名，丫鬟的肩膀猛的一抖，起身挪到陆欢一侧，低着头回道。
“王爷，海棠在。”
“叫大虎好听，还是叫陆笑好听。”
“自然是大虎好听。”
陆欢笑着点了点头，面前的“大虎”也是甜甜的笑着，她脸上满是天真稚气。陆欢实在疼爱这个宝贝女儿，自从陆欢丧偶之后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女儿的成长，他对女儿的关心从下人们惊恐的脸色上能窥见一二。现在是嘻嘻哈哈阳光和气，若是郡主出了什么事雷鸣闪电只在转瞬之间。
“爹爹，夺玉佛是什么戏啊？”
“就是那个竹叶青闯哀牢山，夺八部翠玉佛的故事。”
“这才半年就有戏出来了，那竹叶青当真是盖世女英雄。”
陆欢说着笑着，海棠的左右脸颊却开始不受控制的抽动，她身体上每一块皮肉都烙印下了痛苦的记忆，陆欢一笑海棠身上的皮肉就火辣辣的疼。半年前就因为说了一句关于哀牢山发生的事，何驰的名字还没冒出来呢，一只大手就将她打趴在了地上，到了晚上更是鞭子、柳条更是细细的打过全身。海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皮肉刚刚长好没几月王爷又来了京城，京城之中人多嘴杂，何驰的事更是人尽皆知，海棠一直谨小慎微，她断然不想再挨一次毒打。
好不容易将女儿哄进了房间，陆欢一甩脸丢下笑容将管家召到了身边，两人出了内院之后陆欢才开口说道。
“交代清楚了吗？”
“回王爷，都说清楚了。戏班那里都演练好了，男的唱词都挪在竹叶青身上，只唱独角戏就行。”
“找几个婆子陪小姐听戏，别冷了场。”
“是！王爷放心吧！”
“还有，让海棠服侍小姐睡下之后来书房伺候。”
“是！”
管家点头应着恭送陆欢离去，王爷府中里里外外还在忙碌，不是陆欢有寻欢作乐的雅兴，而是明天不上朝。
今天是四月十九谷雨时节，明天四月二十皇上要选秀了。四天之后选秀结束，何驰的火器正好试射，这时间好巧啊！巧的只需要一推演便知晓了皇上的小心思，谎话随着众人不断的推敲变得更加圆润了，连陆欢都放下了戒心。
陆欢离了内院往外走，一到客厅便见那做媒的严四规规矩矩的跪在客厅门外，看到陆欢现身立刻叩了三个响头，柔声细语道。
“严四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都说你是京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媒人，你可别糊弄本王。”
“岂敢，天字以下的怕污了王爷的眼睛，就一本天字册让王爷过目。”
严四看人下菜碟，这趟来王爷府自己的寒酸排场都不屑带了，那排场本来就是唬人的，遇到了真神自然起不到作用。就一个小厮拖着一个刻着天字的木匣，也不敢进客厅只和她一样在客厅外面跪着递给管家，管家接了过去再递到陆欢的手中。
精致的册子每一页都带着绘像，纸都是极好的，纵使每月都要重新拆线装订一次，也不见纸张破落。
陆欢本来还带着三分笑意，结果翻开图册第一眼就是一个扎眼的人物！
中山那个老不死的中山王陆记之孙陆锡！一副绘像也是传神，黑锦衣袍、玉带缠腰、金冠银履，当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英雄，听说此人喜欢狩猎，家中有俘获的匈奴射雕手与他对练。
排在前面的都是王族少年，陆欢直接略过十几页，最后手掌一落拍在了魏征的那一页。
“这图好新啊。”
严四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陆欢手中的魏征画像，妩媚的一笑说道。
“王爷好眼力，魏大人花钱让我新作的一页，其实按照魏大人的品级，魏公子相貌再好也是登不上天字册的。不过咱们朝廷里不是闹了一回嘛，人少了现在魏大人也算是个人物。后面还有张晴张大人的儿子，只是张大人府邸油盐不进，儿子还在上党守田呢。”
“张晴嘛，当然是个硬茬子。”
严四陪着笑，却见陆欢停下了翻册子的手，转过脸来问道。
“你可听说了都水使郭诹之女郭子莲跳河的事，这几天到处都是风闻，搅得人清净不得。”
严四眼睛在眼窝里一转，这个郭子莲那就有说道的地方了。严四在京城里当媒婆，消息可灵通着呢，这上到天、下到地的百家诸事都从耳边过。甚至有人专门来找严四打听男盗女娼之事，来人只要喜钱给足，严四给的消息一准比县太爷过堂审的还清楚。
尤其说这郭子莲，那可是在地册里落了画像的人物！她突然疯魔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提起这原因严四脸上就抽抽，一股怨气挤在胸口非寻个由头发出来不可！
“还不是荆襄女闹的，王爷明鉴呀，这曹纤也不知道是对荆州女子动了什么手脚，一个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曹庄里刮锅子的女工，竟然能吟诗作对，那一天郭小姐组诗社，正巧有个姨家媳妇上门。因为一家女子少，就请那媳妇一起来玩，谁知道呀那个女子是从曹纤庄子里出来的。她姨家不富裕，那媳妇穿得也挺寒酸的，当初谁也没把她当回事，只当她是个添头。”
严四顿住了，看着陆欢的反应，若是陆欢不喜话就不能再说了，要是陆欢想听自然会有所暗示。
“这倒有意思，进屋赐茶。”
严四缓缓起身进屋，管家就在门口的小座上放了一杯茶，严四从座椅上拿起茶碗，沾了一点茶水。不是不想喝，而是嘴上的胭脂太厚不能喝这热水，于是迅速将茶碗盖住放好，立在椅子前对陆欢说道。
“谢王爷赏赐，那我就说了。”
陆欢的注意力回到了册子上，严四会了意便开始叭叭的说起八卦。
“起诗的时候一切还好，郭子莲诗文堪称一绝，谁知道是那荆襄女收敛着锋芒，只浅浅对了几次对联都只能说是工整，没有多么出彩的地方。最后抽了个签子说要做一首诗词明志向，那郭子莲写的是：明星点银河，红阁邀新月。此志东随海，千里伴山河。”
“好诗啊！明星伴着银河，红阁请新月一般的夫君，陪着夫君建功立业。郭诹这女儿当真调教的不错！”
“王爷慧眼如炬！”
“那郭子莲是怎么输的？”
“那荆州甄氏做的诗是：织梭拨经纬，锦中孕江河。欲渡阴山北，摘得金帐回。”
陆欢哈哈大笑起来，双手张开拍着大腿，肆无忌惮的狂笑道。
“不愧是曹庄出来的女子！京城之中守着一家一室的女子如何能比得，这等封侯拜相的志向，还不是曹纤带出来的妖孽！哈哈哈哈哈……啊！好！真好！”
陆欢笑的大声停的急促，一转眼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严四连忙跪下，一动不敢动。
陆欢敛住杀气，追问道。
“不过是吟诗作对输了，为什么要去跳河啊。”
“郭家女儿输了心中不忿，想要递拜帖见一见曹纤，还说要去荆州给曹庄打杂去！这郭大人能答应吗，于是把郭子莲锁在院子里。郭大人也是爱女心切，不敢打女儿便打女儿身边的丫鬟，这一下郭子莲反而更气了，就直接翻墙逃出郭府。郭大人和家丁一路追赶好不容易才截住，谁知郭子莲不听劝一下子跳进河里，万幸只呛了几口水被人救回来了。听说那天郭家人还惊了北顺王的车驾，郭小姐就跳在听雨轩旁边的那条河道里。”
陆欢的表情渐渐平复，又看了几人的画像，然后将天册合上说道。
“你最近还去过哪家府邸，又是替谁相看啊。”
“回王爷，贱婢去过少府，少谦之孙少士恩正在聘人说媒。这混账小子弄大了侍妾的肚子，家里大人着急，想要赶紧寻个正的回来。”
押镖将军少士恩，这是何驰母亲的娘家人，江夏丈田的时候何驰替他顶的锅，结果借着那口大黑锅把洪兴都一锅烩了。陆欢眉头一皱又一送，突然眼中放出一道光来。少士恩虽然是个替皇上抄家、押镖的二流货色，但这人就是品级低了点，实则能进出户部和中书省，职权不大却在要处。
陆欢一个眼色，管家弯腰将耳朵递上。管家接了陆欢的示下，便带着两个家奴去了书房，不多久管家就将五卷画像端到了客厅。
“严嬷嬷。”
“不敢！王爷只管吩咐！”
陆欢抬手指了指管家手中五卷画像，说道。
“这五位是我天水郡中五美，她们的父亲均在我手下任职，如今已经是当嫁之年，父母也是急切的很啊。于是托我来给她们相看夫家，有劳你去少府跑一趟，少士恩也是个少年英雄，让他家中长辈在这些画像之中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有中意的速来回我。”
“谢王爷赐画！”
管家先将画递给门外的小厮，再掏出一锭银子落在了严四的掌心之中，开口对严四补充说明道。
“别拿你的脏手污了这五位女儿的脸，一定要亲手交给对面的人。画上都标上了女儿家父亲的姓名、官职，可让少家看仔细了，千万别挑错人。”
“管家爷放心，严四不敢妄动！”
“做好了，自有赏赐。”
“谢管家爷！”
管家递完画像，转过身来将天字盒装好往门前小厮手中一送，严四便立刻揣起银子抱住画像往外退。这王爷府的地当真烫脚，严四万不想多停留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