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心不知道等了多久，只听一众脚步声来到储秀宫正殿前，彩蝶带着两名刑司太监在门口站定，萧心不知何意，心跳得飞快眼睛低着不敢往门前看。
“站着干什么，来指认人犯。”
彩蝶换了一种凌厉的语气像是来问罪的，萧心浑身一震，双腿不自觉的跨了出去，彩蝶带着队伍向萧心所住的小院走了过去。
“谁折的！指出来！”
楚怜生一看两个刑司太监进了院子，冷汗就冒了出来，身边四个秀女都往后缩，这一缩便将她让了出去，其中一个眼疾手快还在楚怜生背后推了一把。
“你！”
“都走到这一步了，谁不想当娘娘，小姐多多珍重。”
推楚怜生的是她最倚重的丫头，推完她之后，那丫头竟然还递上这一句轻言。剩下的三个也看着这个被自己捧到狂妄至极，甚至敢伸手去折簪花的楚怜生，窃喜之色已经跃然脸上。
“你们！”
“楚怜生出来！”
彩蝶顺着萧心的手指喊着楚怜生，两个刑司太监也不二话，走上去一左一右架着楚怜生便往外面走。院子里的害人精少了一个，众多秀女都松了一口气。
“你们看我干什么，都已经选秀了，谁留下谁就是娘娘，你们不想当娘娘吗？”
之前引导楚怜生去关注萧心的那个秀女理了理衣衫，一眼将无数目光瞪了回去。
这四人都是蜀中、汉中来的，楚怜生背后的势力最大，故而大家都拜她的码头，五人一处不选秀的时候自然相安无事，如今选秀了那当然就是你死我活。一个昭国能有几个何家妹被风风光光送进宫来，三百名秀女只选其中十几个，楚怜生自己犯下的错当然应该由她自己受。
“跟我出来。”
管事嬷嬷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这时众人才知道这管事嬷嬷并不是忍气吞声。这里人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中，一众秀女在储秀宫中是何做派，有人会从这些嬷嬷口中知道的清清楚楚。
三百名秀女聚集在储秀宫的广场上，刑司太监拿起两根廷杖准备行刑，楚怜生被太监押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头上戴的簪花是御赐之物，说折就能折的吗？今天吉日吉时开宫选秀，时辰绝对不能误，一边点名一边行刑！若还有人不懂规矩，就看看她的下场！”
彩蝶再次拿起名册，开始点选第一天参选的秀女。
“行刑！”
刑司太监落手不轻不重，因为是选秀第一天切不可把人打死，即便这样留了手只七杖下去押在地上的楚怜生就没了哭声。彩蝶没有停下一直把第一天点选的人全部点完，才收住名册转过脸来，刑司太监连忙说道。
“遵太后懿旨，已经打晕死过去了。”
“下了她秀女的腰牌，丢入掖庭为奴。”
彩蝶把脸转向另一边，被晾在一边许久的萧心突然一阵胆寒。
“太后说了，你连簪花都看不住要你何用，同去掖庭为奴！”
彩蝶说完冷脸稍化微微点头，萧心双膝一跪朝着彩蝶叩首三下，彩蝶不等她磕完就带着秀女队伍走了。储秀宫正殿前没有被点名的秀女们被各管事嬷嬷带了回去，等所有人走干净了，最后刑司太监冲萧心喊了一声，指了指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般的楚怜生说道。
“背上她跟着走。”
萧心起身，两个太监将楚怜生抬起，往萧心背上一丢，一众人便离了储秀宫往掖庭去了。
巨大的压力落在何驰肩头，昨天熬到半夜终于经过了水淬和油淬，如今那一根乌黑的“枪管”已经进入自然冷却状态。整体没有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对应的检测仪器一概没有的情况下又没有经验加持，何驰真的害怕一炮炸膛然后这项科技永久封禁起来。但凡手边有个磁铁拉力器，何驰都能略微安心一些。
好不容易睡了两个时辰，突然屋外传来了鼓风声，此刻应该已经停炉了，怎么还有炉子在运作？果断出了屋子一看，四座高炉已经起炉，焦煤填入钨金钱一箱又一箱倒入炉中。
“刘国勋！”
“何工，你醒了。”
何驰快被气饱了，炉子已经起了，此刻停下四座炉子都要报废，何驰咬牙切齿伸手指着刘国勋和他身后站着的四名监工，想了想又把手放了下去。
镇定！镇定！不能动怒！
何驰捂住了小腹上的伤处，一动怒它就疼，发起火来只是自己折寿，万一落下病根人就废了。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何驰走到刘国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去集合所有工匠，留几个看炉子的，我要训话。”
“何工这几炉……”
“去呀！”
四套改良过的模具都准备好了，何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刘国勋要干什么，撇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钢镐和钢弩箭，何驰下定决心和这群工匠讲道理。
无规矩不成方圆，一旦踏入了这个领域，再打不扎实根基，每走一步都是错的，之后错上加错只会有更严重的后果。走几百年的弯路是人之常情，也是科学发展的必然规律，但是这几百年要用多少的人命和经验去填。
何驰下定决心，既然是自己的起的头，那就一定要把这个头起扎实了。摸不到工业化的门槛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百年之后还是这幅鬼样子。不多时工匠们集合完毕，其中好多还穿着戎装，这神机营也属于天策军，必要的时候也是一支战斗力量。皇上真是打得好主意，如果何驰所料不错，这个天下又要不太平了。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出自春秋左传。”
何驰伸手一指，指向还在冷却之中的钢管继续说。
“二十年后如果有人用六天时间做出这玩意，那一点也不奇怪，根基打牢靠了、设备齐全了，一天几十根都不是难题。诸位要知道武器到了这个阶段，就不是大铁片斩马刀，钝了还能修修磨磨。它是我们抢时间抢出来的先天不足，那些钨金钱更是批次不一杂质各异，混杂在一起都没有时间分拣开来。你们铸钨金钱都能分出三六九等来，如今把那三六九等混在一起做出来的东西它能有多好！像那镐子一样走偏门，充其量不过是凿花岗岩的时候碎了、裂了。然而这玩意要是质量有差，两个拳头大的火药包在里面把这管子崩碎了，围在它周围的一圈人都要死，这一炸炸的就是我们在阵前对敌的兄弟，这一炸一场战争就要输，那就是几千上万个人头！”
刘国勋和一众匠人们被何驰的声音压得抬不起头来，只有火炉之中呼呼风鸣声。也真是难为这些匠人了，短短三年之内科技树更新迭代了这么多次，设备却依旧停留在复古阶段。这就好比用着石锤的人去打造铁矛，强行跳过青铜时代，没有经验和技术积累，凭借一时猛干哪怕跳上了九天最后终究是要落地。
江夏那不计成本的冶钢最后一定会因为高昂的成本而停止，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四炉铸造成工具、农具，万岁追责下来，就说是我下的命令。我对你们也不会藏私，等我有空了会把冶炼铸造工序一一写下来，你们全部融会贯通之后天高任鸟飞。有什么大技艺、大领悟只管做出来，到时候说出去师承于我，我脸上也有光啊！”
“谨遵何工教诲！”
一众匠人回应，何驰只叹了一口气，这一番说教能有多少作用都是个未知数，只能先让他们各归各位。刘国勋又跟在了何驰屁股后面，何驰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呀，真分不清轻重！以前你们偷东西，我由着你们去，不过是以形补形、依葫芦画瓢。就算不怎么靠谱，琢磨几个月也能做出大差不差的东西。可是你明知道这里面要塞入火药，怎么还能如此草率的开炉。”
“何工教训的是。”
何驰看着刘国勋这比皮甲还厚实的脸皮也挺无奈的，授人以鱼不是长久之计，之后江夏、襄阳、南阳三地的建设都需要何驰有一队可以信赖的工匠。配置硝化甘油的工作危险重重，要还是弄些一知半解的人来，非把整个实验室送上天去。
“我要的炮弹做好了吗？”
“已经按照何工吩咐经过淬火之后正在那边降温。”
十枚乌黑的椭圆形弹头，弹头腹部有三道沟槽，它们也都是由钨金钱熔炼制造而成。相比无缝钢管，它们的加工就简单了许多，现场试射准备射击十发。这拳头大小的椭圆形“子弹”足够穿透盾牌和木板了，就是滑膛炮的准头有点差，射击的时候还要疏散周围的人员。
“刘国勋。”
“何工有什么吩咐。”
“这根炮管只能射击十发，射完之后带回来封存起来熔炼掉，把这个消息告诉天子。”
“何工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我还嫌不够谨慎呢，这是滑膛炮。射击的时候炮弹会撞击炮管，它要是撑不住炮弹横飞出去，就是一片血肉模糊。不要给我打折扣，照此执行便可，再向万岁要两百个工匠随我南下，我还欠两门虎蹲炮呢。”
刘国勋一听何驰要工匠去铸造“虎蹲包”，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不过万岁对神机营已经下达新的指示，刘国勋表面答应着何驰，背地里也只能按照圣谕照章办理。夹在中间的他日子也不太好过，也是为了让何驰分散注意力，刘国勋果断扯开了话题。
“何工那火药的事。”
“忘了火药吧，四个月之后有更攒劲的大家伙。”
“什么大家伙？”
何驰看着不肯罢休的刘国勋卖了个关子，说道。
“烈焰红唇！
刘国勋的脑回路终究追不上何驰，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像女子用的粉黛一样。
“何工，这粉黛之事与火炮何干。”
何驰哈哈大笑，这厮居然把烈焰红唇当成了化妆品。不过笑了两声何驰突然一愣，现代好多化妆品都打着轻奢的名头赚钱，自己为什么不能照葫芦画瓢割那些贵妇的韭菜！之前研究油墨的时候顺便做出了染发剂，若扎扎实实去钻研，什么眉笔、腮红、粉底、唇膏都可以量产了、如今正是扩充基建缺钱的时候，曹庄里的生产线又是现成的，不利用起来当真可惜呀！
“粉尘！爆炸！威力很大！”
何驰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刘国勋都听蒙了。何驰需要真真假假的忽悠之语吊着刘国勋的好奇心，只要新鲜感不消退，这刘国勋和神机营工匠就是免费替自己打工的苦力。
既然又开了新炉，自己不要点精神损失费实在说不过去，不去管刘国勋的追问，何驰拿过纸笔开始手绘起需要的东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