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憋着一肚子的话跟着唐雨溪进了少府,转了两个弯后两人便来到了刘协住的小院。正当唐雨溪要一步跨进屋内时,刘协捂着肚子从屋里跳了出来,他一看唐雨溪和魏征,放开捂住肚子的手向魏征拱手致歉道。
“魏兄,人有三急,我去去就回。”
魏征拱手回礼,只见刘协低着头一路小跑往茅厕去了。唐雨溪冲刘协背后做了个鬼脸,进屋之后请魏征在外屋坐着,她进了内屋取了几张写坏的宣纸,去茅厕给刘协送手纸去了。
魏征哪里坐的住,此刻他的心正在狂跳。何驰的面是见着了,现在应该怎么劝服他,咬住大义还是浅以小理。要是自己输在何驰面前,父亲也一定必输无疑,那魏家的里子和面子都没有了,魏征咬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争三分道理。
在魏征在屋中左右踱步试图缕清纷乱的思绪,正当他深呼吸调整心态的时候,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烧鸡味!顺着那味道寻去,魏征发现源头竟然是一副装裱好的字帖,正挂在刘协的书房当中。
“年少多轻狂,妄言浅思量,人心服公允,不公自需鸣。直谏何为罪,君心何以安。武忌赏罚不明,文忌因言获罪,赏罚不明则将士不勇,因言获罪则言路断绝。忠言逆耳如良药,煎药之人浸染烟火,饱尝苦涩方得此药。君王何以言其苦,何敢弃其药!铅霜之甜,何利国哉?”
魏征看着这裱好的字帖,赞了一声好字。按照文章意境来看,应该是一篇“忠言逆耳”的上奏之论,男儿胸怀跃然纸上,如无意外这篇上奏应该是何驰所写。
“竹叶青?!”
魏征看着下面的署名,眼睛圆瞪将这裱好的字再看了一遍!对啊,之前皇上让刘协写一封“不服”的上奏,难道说这就是那封上奏?这竹叶青不是闯哀牢的女悍匪吗?
听到唐雨溪的脚步声,魏征连忙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见到唐雨溪进了屋便问道。
“敢问唐小姐,那副字上面的署名是怎么回事?”
“竹叶青嘛,是我师娘啊。”
“她不是南岭山上的悍匪吗?”
“你这人真是认死理!我师父也是庐江水匪啊,谁说匪就一定不会读书写字?”
唐雨溪“哼”了一声,提起桌上的食盒进了卧室,魏征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又钻进书房将那份散发着烧鸡味道的字看了两遍,心中只为父亲着急,这一家子都是妖魔鬼怪,父亲如何斗得过他们!一个水匪,一个土匪,上得朝堂,下得泥塘!
“妹夫?你人呢?”
外屋传来了何驰的声音,魏征就像听到了死刑判决一般,呆呆的站在竹叶青的那副字帖前面,此刻的他前胸后背都已经是都渗出了冷汗。
“有什么事咱们出来说,我现在这身味道已经惹得人厌狗嫌了,还是别脏了刘协的屋子。”
何驰站在外屋不动,只对书房门口迟疑不动的魏征掷着话。
“呸呸呸!师父你就不能说点好话,谁嫌弃你了。”
“还说不嫌弃,你刚才瞪我,现在避我。小姨子真是标准的口是心非呀!”
外屋唐雨溪打趣着,何驰也回得幽默。魏征却丝毫融入不到这欢快之中,机械的迈步一步一顿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脑袋低垂朝着那一身烟火气的何驰毕恭毕敬的作揖。
这气氛好不对劲,何驰已经察觉到了魏征的忧愁。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妹夫之前可是敢说敢做的人。是什么情况能让一个敢说敢做之人如此踌躇,莫非这小娃子另有新欢了?
“你移情别恋了?”
“不是!”
“那一定去喝花酒了!”
“何荆州何故取笑于我!”
魏征突然被何驰撩得火起,自己正在为家国天下苦思冥想,这正主却像个二溜子一样对人随意取笑!不过当魏征直视何驰,发现他一脸笑意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
“要还是上林苑的事,我们出去走走吧,边走边说!”
何驰足了一个请的手势,魏征并不推辞,他应着何驰的邀请离开了刘协的院子。两人从正门进来,不多时又从正门出去了并肩走在街上,迎面走来的行人都对何驰身上那股烟火味避之不及,何驰却全然不在意。
“何荆州这样有失体统。”
见魏征意有所指,何驰也不想正面回答,于是干脆来了一个答非所问。
“妹夫一定没喝过花酒吧,要不我今天带你去逍遥一回,好好的失一回体统。”
“你除了疯癫还能干点正事吗?!”
魏征大声一喝,四周路人都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何驰却满不在意哈哈大笑。魏征的嗔怒在他身上起不到丝毫作用,他用手指了指已经挂起彩灯的花舫对魏征说道。
“看到前面的花舫了吗?我就在上面等你,可一定要来啊!”
“何驰!”
“听不见!”
何驰一脚迈出根本不理会魏征的吆喝,魏征急了大喊道。
“何驰!你站住!”
“听……不……见……!”
眼看何驰的脚步越来越快,魏征撒开脚步追了上去,他一把将何驰拦住,沉沉的呼吸如同一头怒兽。何驰见火势到了,便决心趁热打铁。
“说吧,不然我可就真的躲到花船上去了。我刚忙完国家大事,还想着如何好好享受享受呢!”
魏征完全被何驰玩弄在股掌之中,花船才不是何驰的目的,何驰只是帮着魏征撇开那些无关紧要的忧虑。这事情若是真的要紧,那么魏征非来挡自己不可。
“你砍了紫竹林。”
“所以呢?”
“你砍了岭南三十亩紫竹林。”
魏征严肃的问,何驰也卸了笑容认真的答。
“所以呢?”
“这!这还不够严重吗?”
魏征的幼稚让何驰一声“噗嗤”笑了出来!这妹夫好单纯啊,要是何驰怕人翻这旧账,早躲在南美洲不回来了。笑了笑,换了口气,靠着水边的杨柳站住,何驰一脸严肃的对魏征说道。
“那你听好了。天机大帝兵败走长沙,聚拢残部三千逃入南岭山,在岭南养兵三年,带着三万岭南子弟兵北上出洞庭、攻荆州、夺扬州,奠定帝王之基。大帝在养兵时亲手在岭南建了一座篱笆小院,并在小院外种下三亩紫竹。为了成就帝业,大帝出兵时连看护紫竹的老竹农都带走了,誓言不成功便成仁!之后岭南百姓但凡看到紫竹生长处,让田、让地、让水,百年时间这紫竹林已经扩出去了百亩。当年番禹疫情来势汹汹,莫说砍他三十亩紫竹救灾,就是砍到天机大帝的篱笆小院重现世间,也对得起这岭南百姓三让之恩。谁拿这事作文章,那就是自绝于天下!”
魏征的眼睛突然失了神,何驰知道这妹夫大概又遭遇了难题,既然是紫竹林的事那就不是坊间传闻了,这一次八成是他老子犯浑了。明天小炮亮相,这亮相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有人在给自己准备冷水盆了!
再说这魏家父子果然都是这种性子,魏炅这种人能在朝堂上苟住鸿胪寺卿一职,八成是皇上在背后帮扶着。只怕他老子还以为全凭自己的本事吧,要不是为了留住这根针扎少谦的后背,魏炅这种得罪人还欠思量的性格早就获罪外放了。
如今敌人已经进了招,何驰不得不考虑应对。这进退从容从来都是一句大话,南阳郡的时候何驰可曾进退从容过,每一步都是险的不能再险棋,手一抖就是几万个人头要落地,那千古骂名随时可能落在自己脑门上。每走一步都要千算万算,光想着哪里有把柄可以抓是不行的,在抓把柄之前你要想清楚那明显的把柄是不是一块已经烧红的烙铁。紫竹林的事可大可小,当真不是光凭两三句话就能说个明白的,也不是一个魏炅能扛起来的事情!
“哪里来的煤灰,烧炭的还往船上凑!”
何驰说上花船还真上花船,一个老鸨挡路,何驰直接揪住了她的耳朵,把她往上一提,提着她就过了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