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帝不爱附庸风雅翰林院的地位自然也就下降了不少,再加上胡值领着儒生们一闹,京城里翰林院“名士”的名头也不吃香了。一个上林苑藏娇算是名士们翻身的机会,可是翻来翻去也没有翻出大风浪来。
群众之中还是有足够清醒的人,皇帝选秀多少女子进了储秀宫,何必故意放两个女子在上林苑里让人看到制造舆论,暗暗动作把她们塞入储秀宫有何不可。骗来骗去也只有魏征那种愣头青会义愤填膺,也不怪何驰将这妹夫低看三分。
如今风水轮流转,本来苦于无法白吃白嫖的翰林名士们发现了朝堂上的新势力,关中王爷初登朝堂那叫一个敬小慎微。别看他们在家里玩的狂野,在外面对这些名士可都要礼让三分。“名士”们可算寻到了发挥特长的地方,现在有王爷巴结他们,他们自然乐得攀上高枝。
陆欢与他们属于相互利用的状态,和他们游园品茗时都收敛着怒气,如今逢场作戏的时候有多恭顺,之后兔死狗烹的时候自然就有多凶残。
王爷之中也有明白人的,陆东淼就是一个异常冷静的人,陆罡出事后他选择闭门谢客谋定而后动。如今在百廻楼买诗一首诗不过一两银子一斗米,一两银子在京城的购买力极为有限,若是正常的读书人一两银子只够他们活十天!所以这一两银子一斗米就是冲着最底层的读书人去的,低廉的买诗钱自然屏蔽了好多“名士”。一两银子加一斗米足够一个是真正的寒门学子挺上四个月入试恩科,这是救急的银钱和米粮,绝非锦上添花的作秀。
王爷们固然恨何驰,但他们也不敢贸然惹何驰。经过这几年时间何驰已经成了昭国的泄压阀,贯通上下,链接东西。昭国需要这样一个疯子,他占据这一个奇妙的生态位,连陆东淼都不得不承认此石镇江不能移动半寸。
“光有才华是不够的,任你才华纵横古今,腹中通晓奇门八卦,没有那股子疯劲,他也到不了今天这个位置上。”
陆东淼从二楼俯视着已经摆开的阵势,田螺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按在箜篌的琴弦上,见田螺如此紧张陆东淼轻声一笑说道。
“居士究竟是盼他来,还是怕他来?”
“盼有五分,怕也有五分。”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陆东淼起身而行从最西侧的包厢走到最东侧的包厢坐下,一个书童站在二楼楼梯口向下一个点头,一楼的侍卫接了命令将第一个读书人放进了百廻楼的大堂。
何驰向一步三回头的鲁青儿挥手告别,两人走的方向不一样,景秋园是高档消费场所,而百廻楼更亲民一些,毕竟好多穷书生都能去百廻楼讨酒喝。
北顺王花钱做好事,何驰本心不想去打搅他的。握着幡何驰刚走到街口,突然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垂头丧气的人骑着马往这边走,回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家长孙,如今也会这般“落魄”。
“俊德何往?”
少士恩抬头看了一眼何驰,长叹一声缓缓停住了马儿,下马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要不是他身上不带酒气,何驰还以为他是从酒馆里出来的。少家虽然经历过颇多波折,但是家底还在,田也一分都没有少,少士恩这般落魄绝对不是因为经济问题。
“怎么了?”
“哎……”
少士恩又抬头又看了何驰一眼,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的叹气。
“到底怎么了?”
“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以前都说什么读圣贤书,现在反倒是你最不圣贤。”
“哈哈哈哈,表哥冤枉我呀!我说了什么圣贤之理?又哪里不圣贤了?”
“你还嘴硬!你自己说没说自己不清楚吗!”
何驰还没老糊涂,笑着走到沉默不语的少士恩面前说。
“你挥鞭打那些乞儿的时候,我不过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是醉卧花丛是我所欲啊,怎么表哥不想身边多几个志同道合的美人相伴吗?”
“哎!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有你那气势,还会在这里叹气!我……哎……哎!”
看着少士恩一连叹了三口气,何驰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具体情况不甚了解,但是曹纤说了些细碎的线索。外婆和大姨都逼着少士恩娶妻,而且逼得非常紧,少府里仅媒人就走过三四个,还带着唐雨溪去景秋园听戏相看女儿家。
催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啊,足以把这押镖将军愁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少府要娶长孙媳妇根本不用少士恩点头。少士恩八成是遇到了一个选择题,这种时代让孩子自己选择的机会极少,何驰敏锐的觉察到少士恩如今唉声叹气的情况应该是王爷们有了动作!
“说吧!是不是给你选的女儿家你不满意?”
少士恩心中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个严四!那个媒婆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五张女子画像!说是什么天水郡五位玲珑美人,我奶奶现在逼着我要在五人之中选上一个!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天水王的动作真是快,还专门绘制了画像,托那京城第一红娘严四送到少府上,这简直就是强按着牛头上牛鼻环。想必天水五位美人必不是浪得虚名,能让天水王送到京城作为笼络之资的美人儿一定是有颜值、有文化,自己倒不介意多添几个妻子。
“天水王怎么不来拉拢我啊,我全都要啊!”
只是这么想着,何驰心中也开始痒痒的,这个年代有文化的女子着实不多。曹庄里的女子虽然接受过教育,但最多算是脱盲教育。能够深入钻研,写诗做词的屈指可数,毕竟每天晚上点的油灯和蜡烛可不便宜,一般人家哪舍得给女儿烧这么多资源。女儿到了年级又要去嫁人,好多大家闺秀的学业大多也在这个时候中断了。
“这有何难!给我来,我全都要!”
“也只有你能说的出来,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好色呢!圣贤书读多了,反而比我还野!”
何驰看得出来这少士恩是真的着急,以至于这怒火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论缘由还是因为天水王逼得太紧,外婆那边如果不给个妥善的答复,又怕得罪陆欢秋后算账。这一家人吃过一回惊吓,以至于做事的时候都敬小慎微起来。
“要不我给表哥出出主意?”
何驰实打实的想帮少士恩解围,脸色的认真了起来。
“……”
少士恩一阵沉默,随后猛烈的摇了摇头,之前他一直是家中小辈里最能干的一个人,短短四年何驰早已经甩了他几条街。虽然少士恩不至于记恨何驰,但是何驰已经帮了少家太多,现在一个对象都要何驰帮他找,这就太说不过去了。于是甩下一个“哼”字,翻身上马走了。
“表哥!表哥!”
何驰连喊两声喊不住他,少士恩头也不回的骑马走了。
“五个真不算多啊,何必发愁呢。陆欢正是势弱的时候,你趁着这个机会把五份投名状签了,少家中兴指日可待。只要我在一天陛下就不会向关中用兵,你直接向陆欢讨郡主的婚嫁之事又有何不可。不要鼠目寸光呀,有时候胆魄可比能力重要。”
何驰看着少士恩的背影,摇着卦幡自说自话。只叹少谦把少家的算计都用光了,现在这家族前途落到少士恩头上多少有点因果报应在里面。
少士恩拉不下面子来讨主意,既然他不开口何驰也无从帮衬,这等于是王爷上门提亲,处理不好真的就落了仇怨。家道中落之势已现,少家今后还能不能中兴,就全看这个长孙能不能扛起大旗了。否则一代不如一代,少家彻底消失在朝堂之上只是时间问题。
“时也!势也!”
何驰看着少士恩的背影叹息一声,这是一道坎,谁也帮不了他们!看似一桩婚事,后面很可能是一次站队,其水之深难以想象。少谦既然不拦着那便是想攀亲,少玄英不阻挠,这婚事基本没跑了,光一个少士恩在这里哀叹有什么用。倒不如五个照单全收,既能成人之美,也不亏欠自己!
将卦幡紧握何驰一步一步慢慢悠悠的转身,只要不是剧烈运动,身上这伤就不碍事。他心中想着景秋园,却往百廻楼的方向迈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