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紧张的坐在二楼包厢内,北顺王撒下这张网,有些人未必会来。若是奇人今天不来,明天就是双数自己不可能离开教坊院来这里旁听买诗。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总需要缘分,田螺只能按下心情等待着缘分的出现。
夏红落下了两重纱帐,北顺王的包厢只落了一层,一楼十名侍卫人肉组成栅栏隔开内外,卖诗的人一出一进井然有序,百廻楼门口挂出了对联。
上联曰:金银难买璞玉志。
下联曰:雅俗共赏皆文章。”
这场面刚摆开没一炷香的时间就有四个读书人来试过了,毕竟百廻楼隔壁就是卖书的地方,书摊老板们也是读过几斤书的,他们之中有的还有功名在身。京城身怀功名之人多如牛毛,举人尚且饿死,秀才摆摊卖书一点都不奇怪。大俗大雅的诗做不了,做几首模版套用的诗还是难不倒他们。
“孤棚添草绿,举盏有新谊。苍松垂白头,东风化雪情。”
上赶着来拍马屁的大有人在,这书摊老板的诗念完,站在二楼楼梯口的书童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对下面点了一个头,一斗米加一两银子就递到了书摊老板手中。
“我来!!!”
等不及的人直接往里抢,本来拍好的队伍被人一挤变得七零八落,好多书生干脆不排了,都往里面抢第一的位置。
“站好了!谁敢插队小心拳头!乱了规矩,挨了打也别叫唤!”
王爷府出来的侍卫自然不是吃素的,两个人先挡住松散的人群,之后四人齐齐上手将想挤进来的书生全部推到了门外。
“一个个来!都排好了!”
四个侍卫后面又来了两人巩固防线,这百廻楼里十个侍卫每一个都是身经百炼的练家子,对付几个捣乱的读书人只需一下拳头。看着那砂锅大的铁拳,想往里面挤的读书人都老实了重新站好队伍,侍卫点了点头让排在第一位的进了一楼大堂。
“王爷!我的诗是!东屋有个美娇娘,偷看我洗澡。我想娶她回家去,他爹不同意。”
门口发出一阵哄笑声,陆东淼对面的夏红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田螺眉头皱起直泛恶心。但凡读过点书都不会丢这肮脏语句出来,八成是一个来混银子的家伙。
书童都觉得此人无才,本来不想转脸讨北顺王的主意,但还是按照规矩走了一遍。
这诗不是诗,对不是对子,词也不是词。外面好多人哄笑取乐,陆东淼虽然是特意来散财的,但是钱财绝对不可能散给这种窝囊废,但他只怕一下子拒了他这场子热不起来,便对书童使了一个眼色。
“王爷说你那不成诗,出个对子考考你,你对上了便有钱拿。”
大堂里的书生拱手对书童一揖,自信的笑着说。
“请小先生赐教!”
“西北孤忠。”
书童信手拈来,“书生”腰杆一挺,回道。
“这简单!东南花魁!”
门外的书生一阵嘲笑,侍卫也知道这个人过不了关,于是毫不客气的请他出去了。后面进来的一个,看样子正经了不少,朝着楼上的书童一礼之后,说道。
“回小先生,上联西北孤忠,我对下联,东南群贞。”
书童点头,问道。
“问你此对何指?”
“回小先生,兴武帝率扬州子弟出征西域,扬州女子贞烈守节誓死不改嫁。”
陆东淼示下,书童点头道。
“他的钱、米让给你了,可还有诗卖来?”
“有!”
外面的书生看这人一人吃两份,都兴奋异常,好多排在后面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喧闹声层层传递,门口的侍卫又一次出面维持秩序,铁拳再度亮了出来,几个读书人立刻往后退让,正好把人群之中岿然不动的一抹粉红让了出来。
鲁青儿看送到面前的拳头冷哼一声,反手一推力量极大,侍卫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三步。站稳脚跟后侍卫肌肉一绷做好了打架的准备,拱手一回礼道。
“这位姑娘好身手,今天的百廻楼是卖诗的地方,里面没什么热闹可看。”
侍卫见鲁青儿穿着不俗,手上也有几分力气不是个吃素的角色,但皮肤有点黑不像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姑娘,先好声劝诫。
鲁青儿不买账,上前一步说道。
“你们好意思说这里是卖诗的地方?要不是看你们门口的对联狗屁不通,我真还以为你们真有几分本事呢!”
侍卫脸色一沉,突然楼上箜篌弦音一动,陆东淼披着斗篷挑开纱帐对楼下喊道。
“来者可是鲁巾帼?”
“我叫鲁青儿!巾帼之名不敢当,我家妹妹才是真正的巾帼。”
“快请进来!”
陆东淼伸手一请,四名侍卫拨开围观的书生们,让出一条道把鲁青儿请进了百廻楼大堂,鲁青儿来京城的时间不长,却已经是百廻楼里的常客了,只可惜这几天百廻楼被包了场子,想吃烧鸡只有去别家买。
拿到两份钱、米的书生高高兴兴的走了出来,侍卫们挡住门口,此刻只有鲁青儿一人站在大堂之中。
“本王挂在门口对子有何不妥,还请鲁巾帼指点。”
这点小题目难不倒鲁青儿,她站定脚步看着陆东淼说道。
“王爷你的对子是,金银难买璞玉志,雅俗共赏皆文章。这对就不成对,金银都是俗物,何来的雅,璞玉志又如何对得上皆文章。既然是金银难买,你却只出一两银子一斗米,对子不通也就算了,说一套做一套更是挂上羊头卖的狗肉。”
陆东淼搓了搓双手,放下纱帐走出包厢,下了楼走到鲁青儿面前,将她仔细的打量了几遍。她的确不是绝色美人,这一身裙子也只添了几分女子气,然而断然不能因为姿色差就小看了她!眉眼之中尽是英雄气魄,更有一股庸俗读书人难有的狂傲!
“不愧是鲁巾帼,本王恳请鲁巾帼斧正。”
“笔墨伺候!”
鲁青儿才不耍小女子脾气,撸起袖子就要动真格的,陆东淼连忙吩咐道。
“文房四宝。”
陆东淼倒吸一口凉气,外面都说何驰家里的夫人们都不是等闲之辈。一个曹纤是礼部尚书,这个岭南山上的土匪竟然是能文能武!借此机会正好摸个底,不怕她徒有虚名,就怕她有真才实学。
“这么小的笔,你们画眉毛呢!”
“换大狼毫。”
侍卫都有点难以置信,门外的书生更是炸开了锅,眼看着一张张桌子拼成一条长桌,两条空白的挂卷铺展开来。砚台、狼毫都递了上来,鲁青儿左手抓着右手的袖子,将狼毫蘸饱墨水,一书而就。
“文不宜新,见得真容求真章。”
“雅不厌旧,闻得奇志纳奇贤。”
鲁青儿习惯的在联下署名,外面的书生看着落款纷纷躁动了起来。陆东淼为之一震,这鲁青儿是有真本事的人,恐怕在场读书人之中鲜有能与之匹敌者。这副对联比起明着说雅俗共赏含蓄不少,但其中广结天下文豪墨客的意思已是跃然纸上,当真比之前挂起来的对联好上几倍不止。
“妙哉!本王拜服!”
“王爷谦虚了!我这对联子门槛太高,难免曲高和寡,要招揽人气还是原来那副对子合适。技艺不佳,实在献丑、献丑!”
这鲁青儿不愧是土匪窝里出来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偏偏她说的还有那么几分道理,陆东淼对一旁守着桌子的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会意转身将一个木匣端到了鲁青儿面前。
“鲁巾帼之文采本王佩服之致!这幅对联本王收下了,这是本王收藏的一尊玉燕衔虫,乃是蓝田名匠的手笔,请鲁巾帼笑纳。”
另一个侍卫走了过来,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一尊巴掌大小的玉雕,是一只收拢翅膀的燕子昂头衔虫的样子,燕子通体青翠,而那虫子是一抹艳红。这本来是一块掺有一抹杂红的玉料,在玉匠的巧夺天工之下,这一抹红色就成了鸟儿喙中的小虫。整尊玉雕并不大却处处透着匠心,这种精细的玉雕一位玉匠一生也只能成就一两件,当真是世间难寻的奇珍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