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干这种以身犯险的事,天水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何驰进了闻政殿,大行皇帝难得的没有发火。虽然他看何驰越看越气,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何驰的运作手段。
关中诸王认怂了,朝堂上的平衡再次回到皇帝手中,太子东出已无后顾之忧,先以荆州和关中为倚靠稳固黄河,再以黄河和荆州为倚靠反推关中,万世之基可成也。这浅显的道理天子岂能不知,如今既然罢兵止戈就只能一步步的走稳,恩威并施缓缓推进。
何驰也暂时宽心,他在京城做完最后一件事,也就再无留恋,南下之后还有好多事急需处理。
“启禀万岁,我来不是为了天水王的事。”
“哼!”
刚才不生气不代表现在不生气,皇帝知道何驰去了太医署,也知道他是带着楚貂来的。
“朕问你,你带着楚貂来干什么。”
“万岁,如今选秀已经结束,楚貂的女儿无论是生是死也该有个消息递出去。眼看着秀女齐齐退宫,家中女儿音讯全无,楚貂安能坐得住。”
皇上带着嗔怒,直言道。
“楚怜生嚣张跋扈!在选秀第一天就动手脚折了其他秀女的簪花!如此不把御赐之物当回事的人,朕没有将她发配边疆充为军妓已经是厚待了。还没入宫就是因为她这副小人德行,真是楚貂生养的好女儿!”
“万岁息怒,楚貂毕竟是川蜀豪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考虑一下让他戴罪立功。”
皇帝看着何驰,吐字道。
“说说看,如何戴罪立功。”
“苗疆和哀牢僵住了,哀牢不动苗疆必然不会动,这楚貂乃是川蜀一霸,偷税漏税、走私贩盐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其与哀牢联系甚密,可由他们去出面催促哀牢。哀牢有献宝之功,我国也已经派过了使者,短期内连续派两名使者去,可以说是催促,也可以说是施压。既然大家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干脆由这样的私盐贩子去吹吹风,软硬兼施之下哀牢这块顽石只要松动了就是皆大欢喜。”
皇帝的表情动了,他忧心的正是这个问题,西域各国都来了联络,匈奴和鲜卑也将回信递过了长城,就是这南边一点不见松动。派人去催的话,昭国和哀牢就双双跌了面子,昭国的国际形象会打折扣,哀牢献了宝还要被昭国施压更是没了脸面。
既然不能明着去催,派个中间人去软施压就是最稳妥的选择。哀牢和苗疆与川蜀商贾有剪不断的关联,由楚貂出面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微臣很想自己去跑一趟,但是现在火器已出世,臣贸然前去很可能会……”
“朕知道了,你回荆州好好养伤,该调给你的人手一个都不会少。荆州一切你全权节制,除了调兵之权。”
何驰拱手拜认,不就是做荆州包税商嘛,没有军权还挺好的,至少不会被人冠个佣兵自重蓄谋造反的罪名。谢过皇恩后,何驰将话题拉回了楚家。
“此番楚貂若立了功勋,楚家女儿也好早点从掖庭里出来。”
“哼!你倒是算尽了天下诸事,那楚貂一介商贾靠得住吗?”
何驰笑了笑,回道。
“万岁怎么糊涂了,他们当然靠不住。商贾最是逐利,用楚貂也是因为他逐利,所以哀牢和昭国闹僵了对他而言没有半分好处,反而还会因为做不成生意损失巨大!况且她女儿现在戴罪发落在掖庭,对他而言一个是生意之根本所在,一个是家族之兴旺所在,因此他必会使出全力办好这件事。”
特殊人物自有特殊用途,既然楚貂是商贾就要以利益动之,和这些商人讲道理他们姑且会听,毕竟你官大嗓门大,但事后执行起来就是阳奉阴违。如今很好有事关他己身的利益事件出现,何驰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改个招牌就能一飞冲天?哀牢和苗疆若是放下争斗打开商道,你生意不好做才是怪事!以后等何驰弄出些防晒护肤的化妆品,依靠长江吃利润撑都撑死你楚家!
天子考虑了片刻,认为此法可信,便点头道。
“朕准了!回去告诉楚貂,先办好了事再来!”
“臣领旨谢恩。”
皇帝看着何驰跪下谢恩,等他站起来的时候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说道。
“把楚貂给你的钱拿出来。”
何驰越发觉得奇怪,这天子一定有猫腻!如此疯狂的敛财,却又不修什么兵马俑或宫殿,难道天子喜欢用铜钱洗金钱浴?各地工造虽然如火如荼,但是一多半都是征辟徭役,看着规模巨大到处开花,但是财政开支应该没有想象之中那么恐怖。
“陛下,楚貂就在门外,你要钱只管问他要去啊。”
“问他要?什么理由问他要?难道要朕直接开口问他要?还是和你一样挂个幡装神弄鬼?”
何驰摇了摇头,无奈从兜中掏出放着百万贯银票的木匣,打开检查了一番之后双手递给李福,又往李福身边的绿框看了一眼,随后才放心将手缩了回来。天子拿到木匣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至于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何驰已经懒得去思考。
可是天子还是不满意,他盖上匣子对何驰说。
“一百万贯进一趟太医署,换个县令都比你能捞钱!朕不明白,你何驰当官究竟为了什么?”
“臣什么时候求着当官了?”
皇帝拿着木匣子当惊堂木,“啪”的一下让李福也吃了一惊。
“驸马顶的过三品官,你还嫌小吗?”
“不小了,臣多谢陛下隆恩!”
“琴扬的嫁妆花了好多钱,你别指望朕动用国库。”
这大舅哥明着要彩礼还得了!这陆家是有什么貔貅基因?何驰真后悔当时没和裴元枝深入交流一下,说不定还能挖出一些兴武帝的黑料出来呢!哪有皇帝只进不出的,这海量的钱财都躺在户部睡大觉吗!莫非这神机营工坊马上就能滚出几百门大炮出来?
何驰也是服气,就这压榨力度没自己点的科技树支撑产业,荆州、扬州早就被榨干了。从收江夏豪族的田地和钱财开始,何驰死扬州天子刮过扬州,何驰定南阳天子在河南处置了十八户官员。这些钱堆起来已经是一个不得了的数目,户部的库房要爆仓了吧!
伸出右手挤了挤眉心,何驰决定最后帮天子一把。谁会嫌钱多呢,八成是为征讨匈奴在做准备吧。说来也是难得,有这么多钱,不修一座宫殿,不修一座庙宇,也不做替自己歌功颂德的文章,能凑上这三点已经算是个好皇帝了,于是他拿定主意开口道。
“有一千万贯,只需要皇上提三个字。是提一块匾额,也是一封暗旨,由臣传给楚貂换那一千万贯。若是哀牢之事办成了,他就可以用这三个字御赐手笔换下现在的匾额,也算是一番圣宠。就是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挥毫泼墨。”
“有意思,李福取朕的私印来。”
何驰长叹一声,皇帝还是幼稚啊。贪钱算什么本事,世界上的金银铜如果丧失了购买力就是一堆废品,何驰也不指望大行皇帝立刻领悟经济学的真谛。要让人明白为什么一堆绿纸能成为世界货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个御赐大字,加上一个私印红章。何驰等墨干之后小心翼翼的卷起了纸,然后阔步走出了闻政殿一直来到午门前,楚貂和管家已经久等了,看见何驰走出来手中托着一卷纸立刻拱着手迎了上来。
“仙师,可有消息?”
“楚貂接旨!”
楚貂带着管家向何驰跪下,何驰将手中的纸卷打开展在楚貂面前。
“渝岷堂。”
有水、有山、有红章,楚貂根本不敢伸手去接,看着何驰如看神人一般。
“看好了,山水都有了!你若成了这事,这就是你药铺的新招牌,你要干不成,那楚老板最好对自己有个交代。皇上御赐的东西我送到了,回去把一千万贯准备好,稍后会有人去府上取。楚老板你的女儿什么时候从掖庭里脱身,你又能不能稳坐渝岷,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楚貂谢过仙师,不知仙师如何称呼!从今往后楚家世代供奉仙师,子子孙孙尊您为宗长!”
“鄙人,何驰。”
楚貂和管家的瞳孔一缩,所有的意外都不是意外了。
“楚貂谢过何荆州!楚貂谢过何荆州!”
楚貂磕头如捣蒜,何驰等着他磕完补充道。
“哀牢蛮子野蛮、歹毒,你可以打着我的名义前去,告诉哀牢王别念着一张龙皮能换一条乌江。整天盯着乌江那一小片破地方永远难成大器,冒顿都知道出来走走,他也不要总想着当一山之王。”
“是!”
何驰看楚貂稳稳的将这卷纸接住,这才阔步离去。
肖得意好不容易寻了个门道,商人之交讲究一个唯利是图,里外里都是生意。当他驱车来到楚府讨好处的时候,发现楚府里里外外正在扫地洒水,好多家仆忙里忙外,有些压箱底的宝物都拿出来了。
一千万贯是由头,具体送多少讲究一个心诚则灵。
楚貂是何许人也,处理这些事来驾轻就熟,两块蜀玉你说它只值一文钱便就是一文钱。这种东西有价无市,市场需求极少弄在手中当真不好处理,卖去珍宝阁直接打五折,要卖给达官显贵又极少有门路,有的连面都不给见,如今何驰替楚貂开了一条通天大路,心意诚不诚就看这一遭了。
“楚老板,你家难道有脏东西了?怎么里里外外都在打扫。”
“肖随驾来了啊。”
肖得意看着楚貂满脸堆笑心中疑惑更盛了,管家递来茶盏,肖得意一看那茶叶眉头都皱了起来,将茶盏一推远高声说道。
“楚老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楚某今日得仙师指点赐了一副字。肖老板要不要品鉴一二呀?”
“什么字?”
楚貂一笑,对管家说。
“去派人把那琉璃柜抬出来,小心那字!”
肖得意送给何昭仪的琉璃柜,楚貂也有一个,这些商人平时又不差钱,故而在这些争胜负的东西上额外下功夫。通常你有一个,我也必须有一个,而且这种东西也不怕被人惦记上,若是有王侯大臣们看上了,楚貂还乐意送呢。
琉璃柜被四名家奴小心翼翼的抬了出来,之见那纸铺在柜中,两边各有一条翠玉镇纸押着。
“渝岷堂?!”
肖得意一看那红印彻底绷不住了,他瞪了楚貂一眼问道。
“你见到皇上了!”
“肖老板想太多了,你好歹是进过午门的,今天我楚某却连午门都进不去。只是有人代劳递出来的一张纸,那仙家说了我现在的招牌是无后时改的,对症下药是没错,但是病好了自然要把换药方撤掉。他说这新名字藏风聚灵、山水相依,必助我楚某一飞冲天呀。”
楚貂笑着挥了挥手手让四人将琉璃柜抬了回去,肖得意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这楚貂是川蜀豪强可是势力半径也只限于川蜀,京城之中并无扎实的人缘,送个儿子来读书都求爹爹告奶奶,楚怜生进宫完全是川蜀劳军时用钱财铺出来的道路。
肖得意眉头一紧,小声问道。
“你见到了何驰!”
肖得意想来想去只有这一条路,谁能把皇帝赐的字送到楚貂手中,要知道大家同为商贾,在京城之中的处境是大差不差的,好多门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通。某某官员过个寿诞,送几千贯礼物别人连个回谢都没有。
“肖老板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何荆州的大名也是你我能直呼的。我楚家奉他为仙师,将来子子孙孙记着他的提携之恩,尊他为族中宗长永享香火。”
“你楚家真是好大的肚量,这都能瞎认祖宗。”
“这就不劳肖老板费心了。”
楚貂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肖得意,肖得意也不能说什么,当真是时也势也。何驰那天就算在午门前问自己要女儿,那自己也只能点头应下。
有个小厮从外面传话,管家跨过门槛听了话又跨了回来。
“老爷,内务府的官爷来了。”
楚貂脸上浮出一阵喜色,对肖得意抬手一请说道。
“肖老板恕不远送了。”
“楚老板还是常来常往的好,昭仪在宫中深得皇上、太后、皇后喜爱,再多个本家娘娘,也好让侄女早日脱离苦海呀。”
“自然,自然。”
楚貂应的似是而非,肖得意笑里藏刀,两人各怀鬼探,哈哈一笑各奔前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