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学会虚心讨教了，还真是入乡随俗，要是在京城这大傻子断然不可能有这么快的投降速度。说环境改变人，魏征就是最好的例子，京城之中何驰费劲唇舌说出来的道理，江夏只需一天一夜就能完完整整的呈现在眼前，这可是标准的社会实践课，甚至由不得你张嘴反驳。
何驰翻了翻肚子里的旧账，开始教魏征解题。
“曹妹妹布庄里的账本不说长久，至少半年一次要过户部尚书的眼睛。它由我家的马管事递到京城，过我父亲的双眼，有时候还要过我的眼睛。你说这样一个女子别人敢欺她吗？”
魏征陷入了头脑风暴，何驰继续循循善诱道。
“诚然曹妹妹是女杰，气魄、学识、能力都是一等一的。然，纵使你有擎天之资，没有对应的成长环境，如何长成栋梁之财。说个宛城琉璃坊的事，那里的季老板为了避免被小贼勒索，直接称是我的外房以此来避祸。你再想想看，倘若曹妹妹没有这一层关系，她的境遇会如何。”
“吃绝户。”
“大傻至少不算笨！曹妹妹翻出那么多产业，别人不敢折腾她的原因就是有一本账一直在往京城里走，往京城里走就意味着有人在乎她的生死。”
何驰呵呵一笑，继续详解道。
“所以皇上拿了曹妹妹全部的家底，赐个爵位是给她一双翅膀，让她将来即便没了我家的支撑，依然可以飞在空中不沾泥泞。太后更是托了她一把，让整个荆州的人知道这个孤寡女子是有人过问的。这有了爵位就是四等人之中的士，既然是士，就是一等人，而且是有太后关心其生死的一等人。沈娟姐姐的能力不比曹妹妹差，生死同样有人过问，但就是有好多官吏她驱使不动，这就是看人下菜碟，有爵和无爵的差距。有没有这微不足道的爵位，往往就决定你有多少成长的空间，好多事无关能力大小，好多良才都跌在泥泞之中被泥活活憋死。这就是千里马常有的道理！”
魏征顿顿的点了点头，思路大概有了接下来就是自己想办法去理解。何驰俨然不想让这个徒弟过得太轻松，他是要娶悦岚的家伙，可不许他消极怠慢！于是直接将问题扩展！
“百姓就是天下所有的人，百姓从来不是一个特定阶层！无论将相王侯都出自百姓，哪怕是当今天子追根溯源也是百姓的骨血，不要因为谁是一品官就把他高看一眼。王爵又如何，说到底都是百姓，治服百姓的手段亦可用在官宦身上。百姓有奸猾狡诈，百姓也有憨厚朴实，权谋之人必有自己的根基，自有一群为他效力的百姓。你以为你只是在与官斗，其实你是在与依附于他的百姓斗。你只身进村打一村之长，那可是村民推举出来的村中领头羊，村民们能答应吗？你能看懂一村就能当县令，你能看懂一个镇子就能治一郡，你要是把江夏看明白了，就能牧一州之民。百姓百变，没有什么政策是能包治百病、一劳永逸的。大傻子，慢慢来，慢慢学吧。”
魏征搓手思考，何驰等了约一炷香的时候，决定给他换换脑子，于是开口说道。
“这个问题算个引子，再说这圈地的问题，你可以试着答答看。”
魏征整理思路，开口说道。
“南阳郡没有经过杀伐，亦没有经历过清算，豪族士绅依旧掌握着大量土地，天机大帝三分之计以官僚治理荆州、扬州，就必须以圈地打压豪族士绅，缩减他们的势力范围。”
理解的够快，但是理解的也太草率了。何驰微微一笑指着魏征说。
“那么我再问你，怎么圈地才能既有效率又不伤及百姓？”
魏征一下子被难住了，他想到何驰启用洪兴，这洪兴原来是豫章一霸，他应该对士绅豪族那一套最为熟悉，难道是。
“以毒攻毒？”
“不不不！以毒攻毒只是表象，洪兴只是个背锅的。你要解此问，应该想想当初气势汹汹的原因。”
“……”
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忘了，看着魏征挠头，何驰将记忆中的话重复了一遍。
“百姓夹道哭号，哀声震天！这是你说过的话，那我且问你谁最知道士绅豪族的底细？”
“是那些被他们丢出来的佃农！”
“我辈弃之如敝屐，他人拾之如珠玉，出自孟子。豪族士绅，一靠土地，二靠依附在土地上的农户。土地供他们吃喝，佃农帮你他们劳作。我一招圈地下去，豪绅并不会伤筋动骨，他们只是损失了一点点利益。能有大局观的人很少，被我刮过油水的人就会开始丢佃农出来，一如江夏那群人干的破事。他们却不知道丢出来的佃农不光可以反过来检他们的地，更是丢掉了围拢在他们身边的村民和民心！一个村子失了人心，一个村子聚拢人心，此消彼长之下，再大头的士绅也要乖乖低头。村长把村民都赶出了村子，我收拢起村民回了村子，我就是这村的村长。”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地头蛇就是有地有民心，擅自去强压很可能适得其反。重锤和小刀必须取舍得当，小刀轻轻刮一刀的威力有时候会比锤子更强，刮下一层油水，若是豪族士绅们咬牙挺着不放手，那就算是十个洪兴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如果一个村子里只剩下村长，那他有再多的地又有什么用呢。我有六个孩子，隔壁已经是个寡妇了，我接下来只需要等着吃绝户就行了。”
万变不离其宗，有时候一个浅显的道理翻出来的花样茫茫多。
不能说别人不机灵，只可惜呀，人终究是利己的。总有人会带头把人丢出来以保全自己更多的利益，从温水煮青蛙到雪崩式的叛逃，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
除非你像梁山左氏一样，哪怕丢田丢地，被官兵打到只能落草进山躲藏，却依旧不劫、不抢。他们与每来剿一次匪就弄得民不聊生的官兵形成鲜明的反差，敝履和珠玉倒置，所以梁山左氏越打越强，越剿势力越大。梁山左家以别样的方式立足，今后若是交锋还必须小心应对。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南阳郡那群蠢才，反又没有实力反，或者说错过了反叛的机会，如今又不愿意如珠玉一般护着佃农们。若是是民心所向之人，我的小刀又如何割得动呢。有足够多的百姓站在我这一边，别说十万亩，就是四十万亩、五十万亩，只要我不喊停，少家都要被我一锅端！这不是我要圈地，这是做给太子看得范本。”
魏征的大脑已经快过载了，时至今日一个吃绝户的衍生教育还没结束。何驰知道他接收的消息太多，便不再言语任他自己去消化，至于这之后他能获得什么感悟全凭他自己的本事了。
“现在试着把三个问题从头看到尾，你什么时候看懂了，就能从大傻变成二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