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难过美人关，何驰逃不过张唯栋那一关，自然也就躲不过张了了那一劫。若苏黎黎不是张了了，只是一个扬州名妓该多好。
何驰一路走来万千思绪，如今五千扬州兵已经挂在了萧彻麾下，苏黎黎只是有个副将的身份挂着。何驰是荆州刺史可以上呈天子将这个副将的身份削去，这样一来苏黎黎就可以回到张唯栋身旁。
一直吊着别人家的女儿也不厚道，何驰不主动请削，苏黎黎必不会挂印离开。何驰能感觉到张唯栋的怨气源自何处，身为扬州刺史的他实在开不了口求何驰办这事。这老父亲也是够古板的，本在同属的时候他自己就可以动手办这事，如今错过了机会捶胸顿足也是白搭。
苏黎黎住在襄阳城郊一处小院之中，这本是苏黎黎、李文红和杜杏儿的住所，现在李、杜二人已经去了河南，只留苏黎黎一人住着。这里也是曹纤购置的房产，之前太后南巡时还用来安置过下人，红墙绿瓦修的极为紧实，四周水渠已经开始铺设，几年之后这里只需扩建一下就是一座农庄。
有人！视线扫过一遍，发现小院之中有其他人，如果自己没有记错那人应该是十三娘。
一个苏黎黎在院子正中的位置，一个十三娘躲在西厢房，这架势难道是七绝楼摆的美人关。要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布局，那自己真就是被小看了，不过一个苏黎黎而已，平时相处惯了也不觉得她有多么妩媚。
何驰鼓足勇气推门进去，他终要为自己的轻蔑付出代价。
前后的门都开着，何驰一开正门便能一眼看到站在小院正中的苏黎黎。她侧着半身看向门口，一袭练舞时穿的粉红色轻纱裙润着香汗半贴在她身上，双脚错着起舞的步子，眉眼略略一抬看向来客，只是两股视线一撞何驰已经后悔了。
“过不去！怎么想都过不去！”
何驰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如今这般情景，除非你自挖双眼，否则你的眼睛看哪里都会被她牵住。
十足浓情就在面前，若是苏黎黎动起步子跳起舞来，何驰心中还能有几分定力都是未知数。这舞姬不用开口，她一动一步都是在说话，自江夏那一段纠葛开始，岁月非但没有淡了这份真情反而越来越浓，如今女儿已红，开坛之日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黎黎。”
何驰关好大门，鼓足十成的勇气走到院中。他轻唤苏黎黎的名字却没有获得答复。苏黎黎只眼眸一动，将何驰带到了一边的长条板凳上。
琴声从屋内穿出，何驰这才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不是什么美人关，苏黎黎的舞就是跳给何驰一个人看的。十三娘在屋中抚琴，并不掺和他们二人的感情纠葛，无比纯粹的琴声袭来，十三娘背对着院子点琴而起。
玄冰见红日，故思东去。雪盖化涓流，纷乱我心。千百里蜿蜒婀娜，舞云裳绝色山峦，归大湖天水一色，入小院锦鲤荷花。
至此琴声柔柔，何驰踏水而行看到好一片锦绣山河，忽然琴声一挫。
一落千尺，水入寒潭，昼不见日，夜不抱月，冷凝冰霜，封心在即。
一滴眼泪甩在何驰手背上，苏黎黎舞步不停，琴声柳暗花明。
古井起波，寒潭涌泉，怒涛奔流，入海东去。
何驰心中暗暗敬服，好一个女子，好一捧玄冰，从山巅之上化身为水，东追千里就是为了寻那太阳。苏黎黎一千种情都抛出来了，何驰如何能接得住。强撑着看完这一舞，何驰嘴角已经流出的血沫，咬嘴唇咬的太狠，如今嘴里已经满是细碎的痛觉。
“他日……”
何驰一开口血沫就往外涌，连忙闭上嘴将一口血沫咽了下去，苏黎黎的脸上带着欣喜，何驰面红耳赤显然是动了情。这一关谁动了情谁就会输，若两人都动了情那就是两情相悦。
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亦难过英雄关。
“他日我自上门提亲，明媒正娶接你过门。”
十三娘的双手下了琴，缓缓落在膝盖上，院子里只有那么一句话，苏黎黎说话是不用开口的。她两步走到何驰面前，柔美的身段随着屈膝顺势而倒向何驰靠了过来，一手一耳贴在了何驰胸口。
十三娘知道这一关何驰是铁定过不去的，只闭上眼睛、收住耳朵，不打搅即将成好事的有情人。
过不去就不过去吧，掌舵已经认了。大不了就永远是苏黎黎，从七绝楼中出去再也不认张唯栋那父亲。
何驰能稳坐到现在已经是定力超群，苏黎黎动情起舞，那酵出的情思连苏清都认可了。这不是给别人看的舞，这是专给心上人看的舞，何驰能等琴声停稳才动手已经是超出十三娘的预想了。
“苏黎黎、张了了，你有两颗心，你有两份情，我不能薄任何一份，你的两颗心我都要。他日明媒正娶，带你正房递茶，家中一视同仁，你我两不相负。”
苏黎黎能听到何驰的心跳声，那心都已经快跳出来了，突然间中断了一息，然后心跳逐渐逐渐恢复了正常。何驰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平静，十三娘眼睛一睁愣住了，苏黎黎为了一锤定音可是使过手段的，那一身的清香就沁在身上，哪个男儿可以稳的住。
如此坐怀不乱，要么就是冷血杀手，要么就是真君子、真圣人。
何驰微微一笑，他才不是圣人、君子，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苏黎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何驰右手掌狠狠的按在自己的伤处。嘴里嘴唇碎了一排，又用小腹的旧伤压制心性，何驰这才堪堪挡住苏黎黎的攻势。
“何驰！你欺人太甚！”
“刚才我没看仔细，苏黎黎小姐再跳一遍如何。”
苏黎黎一吐舌头三步跨入厢房，反手将门一栓，对坐在院子里的何驰嗔道。
“滚！”
苏黎黎和十三娘看着一步一颤离开院子的何驰固然心疼，但谁也不上去帮忙，何驰在前面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缓下痛楚推门离去。
“子归！”
“爹。”
从苏黎黎的美人关回来，何驰牙根还在打颤，自己在襄阳大事已经告结了，唯独还有一件“小”事需要自己亲口去过问。
河焕春的来历不明，她是突然出现在古树桩上的。何驰固然是个唯物论者，但他并不否认高等文明的存在。裴元枝和兴武帝为什么会出现？江里出现的龙又是什么生物？有些事必然会有合理的解释，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话，那人类文明是不是正被它们监视着。
“河里有一双眼睛。”
河焕春盯着何驰看，何驰也盯着她的眼睛，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焕春似乎在努力理解。
“是大蛇。”
“大蛇蜕皮的时候我看见它了，它还冲我打招呼。”
“爹爹，是不是有话想对它说。”
何驰心中一紧，这河焕春当真是“神”送来的，人类这个寿限就不正常，除非她真的能克服细胞分裂的终极难题，现在还没有显微镜，要是能观察一下她的发根上的细胞就好了。
“爹爹要在乌林把江水弄黑了，大蛇不会发怒吧。”
“下次我遇到了就问它。”
“那大蛇是谁？”
“是娘亲。”
何驰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有细问道。
“爹爹什么时候娶的你娘亲？”
“下次看到娘亲我问问。”
“那子归一定要问清楚了。”
“嗯！”
河焕春重重的点头，她甜笑着冲着何驰伸出小手说道。
“爹爹拉勾！”
何驰有些迟疑，伸出右手轻轻勾住河焕春的手指，眼前的河焕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如果说那长江里的大蛇是本土生物，这里真的是地球吗？悲观一点的话，这里会不会是一个巨型培养皿？何驰作为拔苗助长的催化剂，会被高阶文明准许存在吗？他们会不会遭到灭杀，亦或那些人只是单纯的监视？
有生之年何驰冲破大气层都是妄想，更不用说联系一个高等文明了！
何驰思考片刻，一下子祭出了摆烂大法！既然毁灭没有降临就不用去理会它，管它是什么鬼东西！小规模的工业化污染有限，但是一旦大冶铁矿开始运作，这种污染就会加剧，希望那条大蛇不要突然跳出来翻动长江吧，提前和本土生物打个招呼还是有必要的。
“那爹爹是谁？”
何驰突然想到了这个诡异的问题，河焕春拉勾的小手没有放开，她直直的看着何驰，然后喃喃的说道。
“爹爹是土匪！”
“还有呢？”
“爹爹是色鬼。”
“还有呢？”
“爹爹是……爹爹。”
何驰摸了摸河焕春的小脑袋，放开了拉勾的手。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
“子归！现在爹爹是什么？”
何驰还是不死心，河焕春跑了两步转身之后追问道。
“爹爹是大傻瓜！”
河焕春嬉笑着一步两蹦的跑了！这倒反而让何驰的心情大好，至少没有冒出什么“爹爹是大蛇”的离谱回答。
这个世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构，司天监里有详细的天文记录，而且星辰位置都与何驰前世所见的大差不差。就连黄河入海口和长江入海口都是汉朝时期的模样，若要说这里是一个巨型培养皿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养个全是猫的星球不好吗？闲的没事谁喜欢养人类玩？要知道人类是很可怕的生物！绝对不适合饲养！
“子归！”
河焕春的小脑袋从门口蹿了出来，这孩子当真古灵精怪。
“天空的外面是什么？”
“冷！”
好像问对了方向，外太空当然是寒冷的，这个岁数的小孩子能答出一个“冷”字已经超乎预期。
“太阳外面是什么？”
“热！”
“那天有多高？”
“京！”
何驰一阵警觉，河焕春的这个回答有点东西，何驰往头顶看了一眼，然后问道。
“天上有其他人吗？”
“下次遇到大蛇我问问。”
河焕春这次真的跑开了，何驰思量着河焕春说的那个“京”字，她是在说计量单位吗？亿、兆、京……以此排序，京就是一个计量单位。就是不知道这个具体数值，一个小小的孩子真的能理解其代表的含义吗？
何驰想了很久，最后一拍腿长叹一声。
“想啥了，百年之后我都嗝屁了，谁还管他京不京的。一共就这么几年寿命，爱来就来吧！真赶不上趟，死了、灭了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人类就是喜欢内斗呢！”
拿定主意何驰挺身一站，失血之后的疲乏感加上刚才的美人关，自己这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今晚在家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要南征北战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