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林卫城实验室中又发出一阵闷响，五名工匠戴上面罩端起沙桶，只等实验室里闯祸的人自己走出房间。爆炸声落定后不久，一阵阵白色浓烟就从窗口飘了出来，何驰一脸镇定的睁开眼睛，他一边屏住呼吸一边利落的将已经制作完毕的子弹、蛋壳、弹头、硝纸等等全部收拢进一个应急皮包内，趁着实验室里的情况还未失控，他果断带着皮包推门而出。
“用黄沙灭火！小心不要吸入白烟！！！”
何驰一边下达命令，一边将胸前已经千疮百孔的皮甲卸下，负责灭火的五人小队立刻行动起来，五桶黄沙下去一系列的化学反应都中断在了未燃之时。
何驰都忘了这是第几次意外，要是按照大意外来算的话应该是第三次。由于提纯手段的限制，每一次试验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尤其是发射药雷酸汞的制作，三次都是出在硝酸和乙醇上，土法硝酸浓度难以控制，乙醇的提炼更无法做到完全脱水。炸了三次实验室才勉强生产出二百多枚弹药，只够那骑枪在比武大会上亮相之用。
“何工！”
刘国勋和廖觉着急的过来查看状况，何驰将已经彻底报废的皮甲丢到一边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替何驰防住了三次飞溅的玻璃碎渣，它已然功成身退。
现在乌林卫城已经步入了土法工业化，简易的滑轨吊车、简易水力车床、粗笨的水力锻锤都已经装配完毕，一门三百斤的钨金大炮正在工坊一角的火地坑上经历离心铸造程序，而军令状上的第二门大炮预计两天之后才会开炉。
“何工！你这么做太冒险了，这种弹药华而不实，不如多做些抬枪用的弹药包。”
何驰摘掉了脸上的口罩，气恼的撇了刘国勋一眼，走到一边的枪械工作台。
“什么叫华而不实！”
何驰一把拿起一杆组装完毕的单管霰弹枪，说道。
“这把骑枪，熟练的射手打十响的时间，抬枪只能打一响。上了战场，别人已经杀到你面前了，你还在装子弹呢！”
廖觉上步走到何驰面前，他用自己的断臂压住了何驰的手说。
“何工！求道之路且长且险，我当年也是急于求成，自己炸断了这只左手。我昭国可以没有这火枪，却不能没有你。”
何驰也是过于心急了，搞科研最忌心浮气躁，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任谁都会忍不住想要搏一把。如今实验室里的器材全都已经报废，想要继续加工就只有去找南阳郡宛城的寡妇了。
何驰算了算日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她晾了好久，也不知道这文火慢炖能起到什么作用，本意打算炖上半年再吃，结果实验一次次失败，器材损耗实在太大了。撸开自己的袖子看着左胳膊上那个输血时留下的红点，何驰叹了一声现在还不到回家的时候。
输血时留下的小红点成了何驰的回家时钟，如果它已经接近消弭，那就说明半月时间快到了。赵蓝若已经接受了三次输血，再加上林还月的细心调理脸色越发红润。
家中一切安定，曹庄大楼如今由琴扬负责现场督工，她舍得露脸不躲躲藏藏这事就好办了，曹庄里正好有皇后之前送来的太监，也就全部交给她去使唤了。
听说自家楼已经修的有模有样，虽然与何驰的设计存在很多偏差，但不失华美。工人们按照琴扬公主的品味增加了很多面墙体，尤其是顶楼她还想增建一个望月阁。曹纤说有几位工部营建大师也加入了建筑队伍，现在二楼封顶在即，再有一月四楼也快建好了。何驰已经替琴扬摆好了支撑柱，只要琴扬不动那十九根承重柱子，那楼她爱造成什么样，就可以造成什么样子。
何驰看着廖觉的断臂泄了气，放下手中的枪杆，顺便将肩头的应急皮包放到桌上。
科研最忌讳上头，其实到这个阶段已经不用继续往前冲了，巩固这些知识带出一众徒弟才是正途。如今不去收那寡妇也不行了，以后教授化学课程好多东西都要用到玻璃，尤其是试验用的广口瓶，学生们至少人手一套，还要考虑损耗和实验损失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何驰在桌上将皮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小心翼翼的做着分类，并对刘国勋下令道。
“让消防队把实验室里的东西清理出来，惯例运进山里挖坑深埋。刘国勋负责把四杆枪打包，明天你和我启程去南阳郡一趟，琉璃盏已经败光了我必须去买新的。”
刘国勋点头回应，廖觉却放心不下。看着应急皮包里混成一坨的各色物品，这两人真怕一个意外何驰人没了，真要发生那样的大事，天子那边如何交代。三名工匠接替了何驰的分拣工作，直到将皮包里的所有东西清空，何驰才再次回到桌前。
正当三人各司其职，神经松懈下来的时候，城墙上的哨兵跑了下来，对着何驰身边的廖觉一礼道。
“廖尚书，城外有一名青衣说，何家正房要何大人去乌林驿馆用晚膳。”
何驰脸色一阵铁青，刘国勋和廖觉闭口不言挥手让哨兵复位便低着头各忙各的去了。琴扬居然跑到乌林来了，这正房正妻当得也太随性了，何驰赶忙出了卫城查看，果然那驿馆附近已经戒严，为了吃一顿饭搞得这么兴师动众，不是在添乱嘛！
何驰气势汹汹的走向驿馆，吕倩在官道边候着，招娣在店后避着，门口是两名萧彻的亲兵，还有五十名披甲军卒在驿馆四周站岗放哨。
“何大人，里面请！”
青衣伸手一请，何驰眉头一皱。
“简直就是胡闹！”
何驰一脚跨入大堂，一楼一桌好酒好菜已经摆好，酒菜的香味弥散开来。这奢侈的桌饭菜对于钻在实验室里半天没吃一粒米的何驰，还真的具备一定的诱惑力。
“来吃饭也不换身衣服。”
琴扬摇着青纱蒲团扇穿着一件禅翼纱裙端坐席间，何驰看着琴扬，突然端出笑脸一脸谄媚的走了过去。
“娘子远道而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你看看还为我做了这么多道菜，你也太用心了，夫君先向娘子请安，感谢娘子为我奔波操劳。”
何驰变脸琴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肖得意那几张脸都抵不上何驰一天用的脸皮多，刚才明明是一股怒气冲进来的，突然就来了和风细雨。只冷哼一声，说道。
“本宫来此还能瞒得过你何大人，不是都说何大人有一双通天的眼睛，在扬州抓瘟神一抓一个准。”
何驰这一天都在和雷酸汞较劲，那是极危险的火药，哪有心情和功夫注意城外的动向，就是小心再小心最后还是翻车了。可是纵然心中有气，这气也不能落在琴扬身上，因为琴扬公主并没有做错什么。再退一万步说就算琴扬公主做错了，她也是金枝玉叶，驸马不就是个受气包嘛，任你生气、任你抓狂、你还能把公主休了？
这琴扬可是有志要当女皇帝的人物！何驰必须小心应付，指不定她就是来乌林偷师学艺的，兄妹都是陆家人，貔貅基因就刻在族谱之中。
得益于乌林城内那嘈杂的打铁声，何驰的实验室爆炸并不会引起路人注意，升腾起的白烟也只会被人当成高炉里的气体，这就是为什么何驰要把实验室设在这里的原因。
“公主……”
“我要当女皇！”
厉害！陆家果然是一个个狠角色，太后掌握着半数禁军，天子不惜掏空国库造龙舟，琴扬公主整天想着谋权篡位，一群关中王爷还总是想着搞事。
何驰将驿馆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在诛九族的范围之内，便开口说道。
“走完九步，公主就是女皇。”
“哪九步？”
“第一步，杀了我。”
这第一步直接卡死了，琴扬瞪着何驰，何驰却继续往下说。
“第二步，杀了我全家，因为他们会帮我报仇。第三步聚拢荆、扬两州的兵员，守住襄阳和淮南的同时，南下平定岭南。第四步挑动川蜀、关中，让王爷们在天子背后搞破坏。第五步攻入青州杀掉齐王，折断你皇兄的臂膀。第六步去河北杀光皇后全族。第七步杀中山王攻辽东。第八步火烧洛阳。第九步杀光天下所有不服者，哪怕是同宗同族！”
何驰的怒气外溢，琴扬差距到不对劲往后缩了缩。何驰一转脸，琴扬下意识的抬起团扇遮住脸庞。
“公主认为我会打你吗？夫君不是那种往家里使劲的窝囊废，你若没有杀光天下同族的铁石心肠，此事莫要再提。你才多少根基，充其量百名死士，杀进皇宫都不够格。京城禁军都在皇上和太后手中，皇上更是将自己的心腹之将安插进了天策五营之中。你要把这天下倒过来，就必须杀绝他的左膀右臂。我为皇帝在荆州敛财，只要我不倒皇帝的龙椅就不会斜，所以你如果动了心思，就从杀我开始吧。”
“你能助我皇兄，为何不能助我？”
琴扬还犟着，明显这是赌气的话。何驰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入嘴中，他把琴扬晾在一边，一天没吃东西的他赶紧抢着吃了几口先垫个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