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襄阳,阴。
昨天琴扬和季昔眠先一步回来,今天何驰与刘国勋带着极为重要的货物由兵丁一路护送顺利抵达襄阳城。曹纤已经在家中准备好了一切,告状的状纸也已经写好,季昔眠的眉头不展,主座坐着琴扬,副席坐着曹纤,书案前写状子的是赵蓝若,门口还站着小春和小燕两个丫头。
“季姐姐!”
琴扬喊了一声,季昔眠噤若寒蝉,低头垂眉点了应了一声。
琴扬见她没什么大反应,便调戏一般的追问起来。
“你是不是不愿。”
“公主恕罪,贱妾并不是不愿……”
季昔眠越怯,琴扬越乐意玩闹,家中人人都不怕她,如今寻到一个又怕又怯的,不好好玩弄一番实在可惜了。毕竟何驰就是一味专养女子的猛药,一家里外都是气壮腰直的女子,等何驰收了她,给充了气、壮了胆可就没处寻这乐子玩了。
“既然你情我愿,这事我就不管了!你和曹妹妹把这事办好,千万不要往后拖。要是闹到宫中去,本宫也饶不了你!”
琴扬憋着笑起身往门外走,季昔眠的眼睛追着她离了房间,小春、小燕看着季昔眠似乎在问她要不要打退堂鼓。
“小春、小燕,怎么没大没小的。”
沈娟冷声说了一句,这两个鬼精灵竟然配合琴扬玩闹季昔眠,实在是宽松过头了欠摔打。小春和小燕连忙认错把门关上,然后对着季昔眠说道。
“见过季姐姐。”
“季姐姐请坐。
家中的人都认了,季昔眠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还要何驰的父亲和母亲也来认自己吧。想想之前改嫁都是什么待遇,如今琴扬公主点头,曹乡君与自己串供,身份面子齐齐给足,自己再不点头就是真不识抬举了。
曹纤从沈娟手中接过状纸说道。
“夫君如何承诺你的,我们也是如何做,姐姐想在南阳郡就在南阳郡,姐姐想来和姐妹们一起住就与姐妹们一起住。琉璃坊还是你的,夫君不稀罕,我也不稀罕。”
“贱妾谢过曹乡君。”
季昔眠想跪,但是小春和小燕一人一边搀住了,她想跪也跪不下去。曹纤起身将状纸递到季昔眠面前,轻声说道。
“姐姐先去吧,我马上就到。这才是第一件事,等走完公堂回家认了姐妹,姐妹们还有事要拜托姐姐你呢。”
“乡君真是折煞我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赵蓝若收好笔墨双目一转,与曹纤、沈娟对过眼之后微微一笑,看向季昔眠说道。
“还是一步一步来吧,先过了堂再说。
曹纤递出状纸,又看了小春和小燕一眼,两个丫鬟齐齐会意,领着季昔眠出了账房往前厅走去。
“娘子果然心灵手巧,这些缎带好精致啊!”
何驰也在府中,季昔眠不敢去看他,低着头从房间门口走过。正以为自己没被注意到的时候,何驰突然从身后喊住了她。
“季姐姐且慢。”
小春和小燕一停顿,季昔眠就走不动了,她只听何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站在了自己身侧。
“娘子辛苦了,天塌下来有夫君担着。去了县衙千万不要让他们动刑,有事就使唤这两个丫头。县令认识她们,一准不会为难你。”
“嗯!”
季昔眠心乱如麻,正要挪步子突然脸颊一热,小春和小燕都笑了起来,这何驰结结实实的在她脸上啃了一口。都已经是上过三次花轿的人了,季昔眠还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脸红的一天,她涨红着脸从曹氏布庄里疾步走了出来,小春和小燕差点追不上她。
媚娘看着何驰这般作为,伸出手狠狠拧了他一把说。
“你可要真心待人家,我可听毛衣妹妹说了,季姐姐可是南阳郡里的大善人,每逢灾年第一个出钱救灾的就是她。”
媚娘和毛衣就在缝纫间里,媚娘是个敢说话的,毛衣却低着头缩在一边打理这一条条缎带。这家中是什么情况毛衣再清楚不过,故而季昔眠刚到襄阳的时候,毛衣就和她细细说过,能这么顺利的说服季昔眠,毛衣这里还有一份功劳。
“红底金边,绣的牡丹。蓝底银边,绣的月季。青底白边,绣的水仙。”
媚娘揭开了另一排架子说。
“这里还有几个样品,还要等你定夺。”
“我看就这三样最好,之后还要绣上状元、榜眼、探花的字样。”
曹纤给礼部定下的比武大会细则都在稳步执行中,这比武大会在皇帝眼中只是一次请喝茶的临时行为,但是何驰绝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最好三年一次或者五年一次做成奥运会那样的周期性活动。干脆就像某些体育赛事一样有规律的办下去,这样对于昭国的文化输出大有裨益。自己的简陋冲压机没法做出金牌、银牌、铜牌,但是这帅气的缎带曹庄里就有现成的产业,人类心中都有奇怪的胜负欲,而这种招摇的缎带就很好的符合了这种审美。
绣娘两百多人已经准备好了针线,她们就等着这里选好样式后开工细耕,其实比武大会正式比赛没有几个项目,三色缎带的需求量有限。主要是何驰设计的安慰奖缎带需求量极大,这东西最好能分给每一个参赛者。
何驰拿了皇帝一千万枚钨金钱,缎带的这点支出也在合理范围之内,只要运动会能达成文化输出的目的,那么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虽然穿起来不够透气,但是也比盔甲轻便不少。”
何驰在一个衣帽架前驻足,刘国勋正好在此时踏进了缝纫间,他一进门就被这些招摇的缎带样品勾住了双眼,何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招摇、要抓人眼球!
“听说何工找我?”
“刘国勋听令!”
“何工尽管吩咐!”
何驰半转身将一个放在桌下的皮包提上桌,这是何驰在皮匠那里花钱做的牛皮大包,三边开口每边三个纽扣,打开里面还带四层分页,分页上都是子弹槽。这一个包加里面的子弹价值就超过了三十万贯!
“这一个包你小心带好了,最底下有横竖七条带子,每一条带子上可以嵌二十发子弹。包中有分页上面已经嵌满了,红色是散弹,黑色是独头弹,数量二八开。我已经按照颜色分好,一共二百六十响不多不少。你先我一步北上把这个包交给陈术,然后再把这封信给他,让他按照信上所说行事。”
“是训练吗?”
刘国勋多嘴问了一句,何驰摇了摇头。这么一摇头刘国勋就有些慌了,何驰是没有调兵之权的,若是让军士出征可就犯了无军权调兵的大忌,真论起来就是杀头的罪过。
“怎么还没好,我先走一步了。”
曹纤在门外催促了一声,她也不进来打扰,径直从缝纫间门口走了过去。
“何工,这无令调兵可是。”
何驰懒得解释身边还有媚娘和毛衣,这里就不是解释细节的地方!于是他将怀中的金龙腰牌掏了出来,将它连同手中信件一起递到了刘国勋面前。
“修理火枪的工具也备给你了,你和他们一起去。”
“何工,请您三思呀!实在不行我替你跑一趟京城!”
何驰摇了摇头,又对身边的媚娘和毛衣笑了笑安抚了她们的情绪后对刘国勋说道。
“我的生死轮不到你来操心,你替我告诉陈术,他看了信如果不动就直接给我滚回原籍去,姜奇若是不动也给我滚回长安去,多他们两个人不多,少他们两个人不少。谁愿意带这头就让谁带头,我何驰拿脑袋担保执行命令之人无罪。信没传到我拿你是问,陈术接了信揽着指挥权不走,我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刘国勋双手接过信件和腰牌,何驰对着桌上的皮箱一指说道。
“这就交给你了!县衙里面还有官司等着我呢。”
何驰拍了拍手走开了,他一挪步子身后挡着的衣服架子就露了出来,一套鲜亮的骑兵衫连同皮靴、皮带都呈现在刘国勋面前。刘国勋两眼放光忍不住多看了这身衣服几眼,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见媚娘和毛衣都齐齐瞪着自己。
“两位姑奶奶!这事你让本官如何判呀?”
县令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季昔眠递来的状子哪是什么状子,简直就是一张催命符。他一个小小县令平时在曹纤手下那叫一个有求必应,何驰又私自给他加了一千贯年薪。世界上所有的打工人都是一样的,老板究竟是画大饼的还是分大饼的他们心里门清,状告何驰就等于砸他们的饭碗。
再说官员在外面找个外房本就不是大事,只要不上台面来硬的就万事好商量。遇到这种闹腾的女子,各处有名望的乡绅稍稍一劝,也就免了县太爷升堂。要么多给些钱财置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要么纳进屋里当个侍妾,身份低微的女子本就是上不了台面,自然不会去强求更多名份。退一万步说,就算县太爷敢接这状子,曹府里面还有一个琴扬公主呢,她不点头县太爷哪敢落板呀!
小春、小燕相视一笑,指了指状子说道。
“县太爷该如何就如何,我家少夫人状子上写的清清楚楚。”
县太爷也是犯了难,眼看着听审的群众越来越多,他也已经拿不定主意了,一边的主簿和县丞也是面露难色。三人打了个商量,最后县太爷皱了皱眉惊堂木一拍高喊道。
“肃静!”
小春和小燕退到一边,季昔眠跪在公堂之上,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县太爷干咳两声,说。
“堂下何人?”
“民女南阳郡宛城人氏季昔眠。”
“为何击鼓?”
“有冤屈难诉。”
“是何冤屈,本官要你亲口说来!”
季昔眠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道。
“荆州刺史何驰曾经许诺收奴家为侍妾,他说先将奴家作为外房对待,只等六月向曹乡君说明之后再纳奴家进门。如今六月已过他却杳无音讯,奴家此来襄阳就是为了讨一个公道,都说何大人一言九鼎,如今奴家很想问问他,他说的事还算不算数。”
听审的一群人和县太爷是一个表情,这事要较真起来就难办了,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说大话的时候。许是喝酒是乱说的话也能当真?虽然何驰的确一言九鼎,但是他身为荆州刺史也不是县令可以提审的对象啊。
不等县太爷发问,小春就走上一步说道。
“县太爷勿虑,我家少夫人说该如何就如何,她也寻不到我家少爷,正好曹乡君也不在府中坐镇。于是她就写了这状子让这姐姐来县衙里提告。”
小燕接上一步说。
“县太爷要发捕头去拿人只管发就是了,我家少爷事儿太多,忙得整天不回家,正好借机会把他寻回来问个清楚。我家少夫人说了,少爷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但是难保事情多有个忘事的时候,既然已经做出承诺就不会怕人追究,县太爷自己定夺便可。”
这何驰不回家是真事,襄阳城里好多人见他一下子南一下北,去家里寻他断然是寻不到的,而且现在家中还有一个公主坐着,没点大事谁也不敢去登门打扰。
县太爷看了看主簿,最后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派人去请何荆州。”
话音落下县太爷正要拿签的时候,听审的百姓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有人喊着“曹乡君”来了,只见桑绮和桑丹伴着曹纤步入了大堂。县令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屁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忙让主簿将自己的椅子端下去给曹纤坐。
“见过曹乡君,您可千万不要跪,请坐、请坐。”
“县太爷可不能这样,您这是坏了规矩,曹纤站着就是了。我才回家就听到沈姐姐说了这档子事,于是便赶了过来。这位真是好美的姐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季昔眠挪了挪膝盖,朝着曹纤叩首道。
“奴家是宛城琉璃坊的东家,之前给曹乡君送过两批货来。”
“难怪这么眼熟,我家哥哥许是那时候看上的。姐姐放心既然是夫君点的头,他就绝对不会食言,这阵子恐怕是忙疯了才冷落了你。”
曹纤一来县太爷心中已然大定,又听曹纤认这件事,脸上更是欢喜。这件本来牵扯极大的官司,眼看就能稳稳落地了。
“既然有曹乡君这句话,这案子就不用审了。这状子就……”
曹纤一瞪县太爷,说道。
“大人这事就坏规矩了,状子都已经递上了,您就要走完这趟。百姓都看着呢,若今天不清不楚的过了关,百姓们也不会答应。无论其中是何缘由都要让状子上的人到场一证,夫君若是许诺了这位姐姐,那就让这位姐姐随我家去。若是夫君没有许诺纯属这位姐姐胡言乱语,那我也不会客气。这事是真是假应该有个定论,岂可如此不清不楚!”
曹纤几句话激起了百姓的声浪,一句句“是啊”冲上公堂,曹纤压了压手让听审众人安静继续说道。
“依我之见这丁是丁、卯是卯,两相算清了好说话。要是以后有人扯谎诬告我夫君,难道我家里都要一个个收进来养吗?”
曹纤身后百姓齐齐应和这,何驰真应了季昔眠那这件事就是真的,如果是季昔眠赖上了何驰百姓也不会饶她。正在群情激奋的时候,何驰挤上了公堂,一看地上的季昔眠,又一看曹纤,然后快走三步来到公案前看了状子,一拍大腿吞了酸梅般挤眉说道。
“这事如何闹得满城皆知!家中夫人还写了状子,这不是添乱嘛!我都忙得没头没脑,有事不能往家里说个清楚?都给我家里去,回家去再说话!”
何驰演的还真像,他扶起季昔眠就想去拿县令手中的状子,曹纤却快她一步挡住他的手说。
“站住!”
何驰脸色一沉,低头垂目不再向前。
“回家去说自然可以,先把话说清楚。你对这位姐姐如何说的?”
“妹妹勿怪。我是说了收她当侍妾,红口白牙天地为证!可是这两个月我忙得转不过身来,家中又有公主在,我们夫妻不得相见没空寻你说话呀。难道这件事我对公主去说吗?”
县太爷听着何驰认了,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连忙帮衬道。
“曹乡君明鉴,何大人不愧是一言九鼎之人。这两个月他忽南忽北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事耽搁了真不能怪他。”
曹纤停顿了片刻,故作思虑的姿态,稍后先将县令递来的状子摘在手中,再高声对县令说道。
“既然如此来去明白,家丑不可外扬,我们便回家去说。以后有这事,县太爷也无需害怕,该问就问,该发落就发落。我夫君说话算话,但也要防着有人乱来,来公堂过个堂大家都安心。您说是不是。”
“那是!何大人光明磊落,怎么会怕公堂对质呢!”
县太爷还不忘拍个马屁,曹纤收起状子先走一步,小春和小燕护着季昔眠跟着曹纤走了,最后何驰又在县衙里多说了几句“惊扰诸位”,好一番道歉之后才脱身出来。
一趟公堂走完,季昔眠与何驰都不会丢多少面子,也间接阻断了后续有人用这茬找空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