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姓之人往上倒腾一二总能翻到共同的祖宗,何劳禄的老祖出南阳、混九江,最后在庐江立住了脚,有了自己的家业也有了自己的祠堂。八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何家自己内部都是一本糊涂账。按常理说兄弟分家时小弟被甩到外面闯荡的事多了去了,只要宗族族谱上记着这个人也让他回来拜祠堂,哪怕他去了天涯海角都是自家的人。
南阳何家和庐江何家坏就坏在这断宗上,南阳十一兄弟分家,那幺弟叫什么都已经被刮掉了。看了这族谱南阳何家人都慌了神,这是自家老祖把事情做绝了!
无论哪一族的族谱,哪怕是出了一个罪不可赦的人,也会在族谱上留个名字、写个事故。后人不想认这一脉大可理直气壮的用这丑事去丢他的后人,只要祖宗留下一笔一划,这连宗就是祖家祠堂一句话的事,那连回来的后人还要磕头谢恩呢!
南阳何家想认这个亲戚很久了,可是何驰的作为过于跳脱常理,在外面总是惹祸不断。什么京城杀人,什么豫章夺印,那一桩桩的事可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后南巡时没赶上趟,何驰镇南阳郡的时候整个南阳郡不安宁又没赶上,如今琴扬公主眼看就要嫁了,再不赶可就没时间了。
这赶出去容易,寻回来难啊。别人都是认祖归宗,现在南阳郡何家主动去寻,不就变成了上赶着攀高枝。但凡南阳郡何家的老太爷何赖激进一点,都不用等到琴扬公主到襄阳才安排这件事。
“有些人就是这种货色,俗话说得好,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吕倩在驿馆门前磕着瓜子,招娣走到她身边问道。
“吕掌柜你说谁呢?”
吕倩用眼神一指,只见码头停着两辆马车、三艘船,正有人将木箱、行礼从马车上挪到船上。招娣认得这马车,前天一个妇人带着一众家仆乘着这马车来店里落的脚。那妇人还挺高贵的,里外都是自家的仆人伺候着,嘴巴更是一等一的挑剔。
“这不是那一伙住店的人吗?”
“我说的就是他们,那南阳郡的何家人。”
招娣是个实心的,吕倩却揣着心眼子,这一行人打哪来要往哪去,这两天功夫她打听了一个仔细。这是南阳郡的何家,准备去江夏找何劳禄“认祖归宗”。
“哪有上赶着去认祖归宗的,难不成南阳郡的何家宗祠要搬到庐江去?”
招娣掩不住笑容,这认祖归宗不是反了吗?吕倩更是笑出了声,一个侧身躲了回来说。
“还不是攀高枝去了!不瞒你说,当年我家刘季过江投主上的时候,我就想过主上的祖祠是不是在南阳。要是在南阳郡那可就是实打实的大户,当年我为了这事还好一番打听。后来一仔细打听才知道不是,非但不是,还是断了宗、绝了情的。不过这断了宗才最是好笑的事!”
招娣手上正好没活计,便八卦的打听说。
“什么好笑的事?”
“先说这断了宗,南阳何家老祖直接在族谱上绝了根,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这不对啊!我家春生族谱上生男生女都落着名,是生、是死、是杀头、还是吃官司,都要有个下落。”
吕倩点了点头,只说。
“谁说不是呢,我家刘季之前还写家书回岭南,让他的老祖在族谱上改了刘协的名字。”
吕倩看着那三艘船挂帆了,也就不躲了,露出身子看着码头对招娣说。
“八成就是夺了家产丢出去的子嗣,当初老祖做那么绝,也没想到咱们主上有这么大的能耐。等公主拜了庐江宗祠,哪还轮的到南阳何家来连宗,天下想连宗的何家人多了去了。咱主上一家都是仁慈,南阳郡来的何家人私底下来攀乡君的还少吗?”
招娣点了点头,自从安春生在江夏任职之后,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找,她在乌林帮厨万幸有吕倩这个脸皮扎实的驿官挡在前面,不然一群“亲戚”铁定要来混吃混喝。
吕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天气渐热知了已经开始叫唤了。
“凡事留有三分余地,瞅瞅我们主上干的事多漂亮。船上那位是南阳郡的何赖老太爷的长孙媳妇,论辈分何驰要管她叫一声奶奶呢。”
招娣一听,摇了摇头说。
“何郡守太仁慈了,万一被她捏住,就认了这门亲戚怎么办?”
吕倩是个知进退的人,别人就是看准了何劳禄可欺才派人来寻何劳禄的。可是就算知道别人故意这么钻空子,吕倩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到底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吕倩又不能左右何劳禄的决定,别说吕倩不能左右,就算让何驰来他也难管这件事。
“放心吧,咱们主上贼这呢,就算认下了这门亲,也绝对不会被他们拿住。到时候把整个南阳郡翻过来,就有好戏看了!”
码头的三艘船顺风顺水走了,吕倩和招娣就转回驿站忙活了起来。
宛城的热闹一直持续到黄昏,五香楼的锅底都刮的干干净净。直到打更的上街城里才彻底安静了下来,三个小丫鬟去了外屋睡,给一对新人让出了一个院子的空间。
何驰那一身烂衣服穿了足足一天,到了沐浴的时候才脱下来。洗完澡换了新官人的衣服来到新房,看着坐在床上的季昔眠何驰轻轻上手挑开了她的盖头。
季昔眠的脸上已经卸了妆,因为眼泪一直流补妆也补不过来,于是小春、小燕干脆就让她露着素颜。
“辛苦娘子了。”
“夫君才是辛苦。”
何驰伸手去摸季昔眠的脸颊,这季昔眠竟然像个小姑娘一样往后面缩,何驰看着她羞愧的样子笑出声来,双手并用把季昔眠逼到了避无可避的角落。
何驰闹过一夜,季昔眠也是死心了。夫妻已成,还如此隆重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这件事,纵使心中有些不甘也被那两脚踩平了。
季昔眠浅睡到黎明时分,何驰赤膊躺在她的身边,借着龙凤烛的光,她看着何驰一身的伤疤,心中一阵绞痛。
“你不要动手去摸,他肚子上的伤口还没长好。”
一个声音响起,床幔后走出了阿努吉,季昔眠想动只见阿努吉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只能由我来摸!”
何驰空空荡荡的梦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巨蛇,三两下将他缠住,手不能动,肩不能抬。何驰立刻惊醒,看着窗外的鱼肚白,吐出三个字。
“阿!努!吉!”
“嗯?”
不速之客阿努吉一脸无辜的看着何驰,两条手臂不知不觉间已经游到了他的胸前,何驰发现季昔眠已经起床正在穿衣服,她看着床上缠住了何驰的阿努吉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何驰猛的发觉不对劲,自己就算再无力也不可能被阿努吉轻易拿住!两只手想攥起拳头,试了两次才发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季昔眠穿好衣服打开门,门外小春、小燕各迈一脚走了进来。何驰刚想开口,却只能张嘴发不出一丝声响。阿努吉的双唇轻压在何驰的喉结上,声带被阻断何驰连呼喊声都发不出来了。
小春:“少爷,曹乡君让你在这里好好静养。”
小燕:“少爷公主有谕,您在这里安心养伤,荆州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她在襄阳帮你批条子。”
何驰被巨蟒缠身对这一众人只能听之任之,小春、小燕和季昔眠曲身向无法动弹的何驰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直到这时阿努吉才将双唇挪开,何驰急忙向阿努吉问道。
“你来南阳郡干什么!”
“我来南阳郡给你换换味道呀,一个月光吃一盘菜会腻的。”
“你真是……”
“阿黑哥!”
阿努吉在耳边斯磨,十指却尽往伤处碰,何驰的痛觉神经一遍又一遍的被刺激,不消片刻何驰便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你别乱动!”
“好啊,你嫌弃我!”
“怎么嫌弃,姐姐有话好说。”
阿努吉真的柔若无骨,先将何驰折磨了一遍,然后整个身体滑向床边。何驰以为她摔下床去了,还没来得及呼喊,只见阿努吉往床头一站,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一手将何驰一提一摔,让何驰换了个姿势仰面躺在床上。
“唔!”
就在何驰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的时候,阿努吉的一指按在了何驰的小腹上,何驰一张嘴阿努吉就将一根竹管插入何驰口中。一股股药腥味从竹管滑入何驰口中,何驰咽了两口药味渐渐淡了下去,然后是一阵淡淡的清香,等竹管中的药汁全部流淌干净,阿努吉才放开了手。
“姐姐喂我吃的什么。”
“这是林妹妹和我一起配的内服伤药,你这伤口太深怕深处的肉长不出来,我们已经拿几个刀伤病人做过试验了,虽然有点毒性,但药效还挺不错的。”
何驰虽然不能动弹,但是脸上挂起了幸福的笑容,阿努吉冲他哼了一声,再从腰间摸出一根山参。
“来!张嘴!”
“姐姐,这人参应该拿去熬药。”
“直接吃更有效果!”
阿努吉不由分说直接把那一整根人参塞入何驰口中,这山参小巧也就一口的量,何驰嚼了几下便一口咽进了肚子里。大概是伤药开始发挥药效了,何驰觉得全身泛起一阵火辣。胃袋之中药味和参味完全搅合砸一起,何驰的眼皮也已经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这究竟是什么药?”
何驰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吐出一句话,阿努吉缓缓躺在身侧贴耳对他说道。
“里面有些鲁青儿的独门配方,夫君你就老老实实的躺几天,我也是来看着你不让你再发火的。有什么妖魔鬼怪,交给我来应付!”
送完两轮药,阿努吉守着何驰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耳根紧贴在何驰的心窝上,等着那心跳和呼吸声彻底平稳了才从床上起来。季昔眠在外屋洗漱一番静静等着,看到阿努吉从厢房里走出来,季昔眠便撩起裙子跪了下去。
“季昔眠见过阿吉姐姐。”
“没这么多规矩,论年纪你才是姐姐。阿黑哥要在南阳郡种人参和菌子,这路子我熟,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要叨扰季姐姐喽。”
季昔眠被小桃搀扶着起身,连忙吩咐小梅、小梨去准备一间厢房。
“阿吉姐姐能来我家住是我的福分,请姐姐随意便可。”
阿努吉熟悉各种蘑菇和毒物,种植药材是林还月的拿手好戏。只是林还月现在分身乏术,她要留在襄阳照顾郑雨。
自古药、毒不分家,林还月只需要对阿努吉稍加指点,这个苗女便可以顺利上手。林还月和阿努吉的野心也是不小,南阳郡的山山水水当真不错!一个琅琊医阁借山头起分阁,一个苗寨借山头立新寨,到时候要药有药、要毒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