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3/5 4:43:16 字数:4813

冒顿从大营之中脱身了,他替匈奴争取到了这次入朝觐见和平谈判的机会!消灭百乘远征军之后,他便可以随陆记入朝觐见昭国天子,匈奴与大昭的和谈之路终于迈出了无比艰难的第一步。曹纤在天机殿上说过围师必阙,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见解当真碾压了不少书呆子,然而曹纤的这种回答过于公式化了,换句话说就是空有形、内无意,无法一击掐在别人嗓子上让他们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匈奴和鲜卑是一定要请的,这一步也是必须缓的,如果你不把他们纳入其中,他们就会在边境伺机挑起战端。尤其是匈奴卧在天山北麓,可以随时南下威胁丝路安全,请匈奴和鲜卑就是帮西域诸国解除桎梏,这道理与撬动哀牢解除苗疆的桎梏如出一辙。

七万匈奴骑兵绕过那二十阵铁骑,他们移步到了楼兰王城南面,这里有提前准备好的一应下营物资,食物和草料也按照十万人的数量拨发齐备。陆记不能在这个时候薄待任何一个投效昭国的势力,一面是翻越昆仑山的外敌,一面是面和心不和的西域诸国。有人愿意投效自然要张开双臂欢迎,哪怕他带着十成的虚情假意来的!这都是为孔雀海女王铺的路,昭国铺的路越宽,孔雀海王国存在的意义就越大!

十万铁骑齐齐转向北方,陆记保证自己的枪口随时对准匈奴人的背后,丑时已过,南边的斥候还没有回报,夏侯珏的营地一定会失陷,他已经竭尽所能拖延了敌人的脚步,倘若龚卓能把若羌城攥在手中该多好。百乘帝国翻山越岭缺乏攻城武器,夏侯珏带去的一万人增援完全可以守上十天半月。

“有时候就是差那么一口气,三尺城墙难死多少英雄啊。”

陆记盯着云伯才拼出来的地图陷入了沉思,今天这位老王爷无法入睡。匈奴人就在面前呆着,这根紧绷的弦牵动着老王爷的神经,宿敌在侧的紧张感已经压过了困意。城中已经接到命令即刻开始造饭。铁骑每人两张大羊皮,一张裹自己,一张护马匹,十万大军连人带马就地休整,明天拂晓他们就要拔营南下。

“大元帅!”

龚卓回城分派完造饭的命令,又回到了营中,他向着陆记跪下,说道。

“请大元帅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请大元帅一定给我这次机会!”

“呵呵……”

陆记抖了抖肩上的披风起身从桌案后走了出来,他走到龚卓面前一摘披风给龚卓披上了,然后挺直腰杆居高临下的看着龚卓,对他做了一个请起的手势。

“大元帅?这是?”

“楼兰王起来吧,本帅没有别的意思。”

看着龚卓起身,陆记伸手招呼亲兵端来椅子,将龚卓引到火堆前落座,自己缓步走回书案后亲兵寻了一块羊皮只当披风一般披在了陆记肩头。陆记紧了紧披上肩膀的羊皮说道。

“明天本帅让你指挥五阵铁骑压阵,但是你一定不要离开阵中。”

“元帅……”

陆记抬手一把压住龚卓的话,轻声对他说道。

“冒顿说得还不够清楚嘛,西域本就是不讲道理的地方,楼兰王明日出征,就没有考虑过有人会在你背后放冷箭?”

龚卓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突然挂起了寒霜之色。陆记“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不是本帅不给你复仇的机会,这事出在楼兰,你是楼兰王。若你死在乱军之中,别人可以说你是英勇作战战死的,也可以说你是被昭国逼死的,到时候就是一个死无对证呀。”

“大元帅智虑周全,龚卓实在唐突了!”

“再说,你就是孔雀海女王的外公,孔雀河连着孔雀海,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呀。这近水楼台处要是给了别人,那不就是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吗?”

龚卓恍然大悟,双手抱拳激动的谢道。

“龚卓悟了!多谢大元帅指点!”

陆记朗笑三声,竖起右手食指指在地图上祁连山以北的敦煌,继续说。

“何安宁这小娃六月落地,此时才多大的孩儿。以后十年、二十年还不是你这外公挡在前面打点。不就是设立关卡加点关税嘛,这算多大点事,只要丝路不断天子不会来管的。”

龚卓眼睛里散出光芒,他激动的从椅子上起身,俯首拜了三下,激动的说。

“多谢大元帅指点迷津!多谢大元帅指点迷津!我龚卓定护孔雀海女王周全,孔雀海女王的敌人就是我楼兰的敌人!谁敢图谋孔雀海,我定取下他的脑袋!”

龚卓满脸兴奋的走了,陆锡闷闷不乐的打了个哈欠,刚刚在帐篷里酝酿出些许睡意就被龚卓两声高呼扰了兴致。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他看着龚卓的背影甩了一个冷眼,回身走到大营之中,拖着龚卓坐过的椅子便来到陆记案头,爷孙两人凑在一处低声交流起来。

“爷爷,明天怎么打?”

“怎么打不重要。关键打完之后,抓的几万俘虏怎么安排。”

陆锡爽快的很,手指沿着丝路一划拉说道。

“西域那么多小国,一国赏去几千俘虏当奴仆使唤,这四周都是黄沙大漠放他们跑也跑不了。”

“你倒是省事,赏赐几千俘虏。比那一城小国的人口都多,这些俘虏可是精锐士兵,要是群起而动偷了国,再引来一群觊觎丝路的豺狼,那就变得没完没了了。”

陆锡挠头“喝喝”两声,然后伸出左手手掌似刀挥动起来一刀划过陆记面前。其意思就是干脆不抓俘虏,全部斩绝!

“断然不可!我们与身毒并无世仇,一个哀牢卡在南面,昭国要通交州之路就必须搞清楚哀牢以南的情况。是他们先抗的旨意,也是他们先动的手,最起码要放几个有身份的人回去,告诉身毒人昭国天子的态度。华夏礼仪之邦,敌人动手了自然要打回去,但是杀降杀俘的头一开,你爷爷就要背上永世骂名喽。”

“敢来就打!还怕他们不成!”

陆锡的发言成功领到了陆记的一掌,那掌心轻轻拍在他的头顶以示惩戒。

“身毒、萨迦还有那些西域小国都是棋子罢了,我们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一旦杀绝了就是起了一个坏头,本来无仇怨的国家结了仇,不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真正的敌人是那个大商人尤金?”

陆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

“现在看来是他没错,但是你又如何保证看到的都是实情。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看似是尤金在算计丝路诸国,实则所有人都给匈奴做了嫁衣。本是乞和无望的绝境,却硬生生让他借着这次机会撬开口子。实在是弄巧成拙……弄巧成拙呀!”

天子只穿着内衣坐在书桌后,玉玺已经在他手中落定,李福双手跪接过了圣旨和那沾满墨点的信筒,带着两名天策铁骑连夜骑马出宫朝着上林苑去了。上林苑里极安静的营地中进了三匹马,一溜马蹄声进了营门所有人都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这里是刚刚组建正在接受训练的火枪营。

此地的总负责人是少士恩,他现在已经是天子旗下百人营直属教官,带着陈黑、杨风和柳小五三个江夏传令兵有模有样的操练抬枪。陈术一行五人五杆枪已经从河南回归,现在也归入少士恩的火枪营中负责操练新兵,那骑枪昭国一共只有七杆,每一杆都弥足珍贵不说,骑枪的弹药更是罕见。

经过扫荡恶匪的那一回,何驰准备的二百六十响子弹只剩下了一半,之后天子打靶、打猎又用掉了二十多响,此时的皮箱之中只有一百响,而且红色的霰弹已经打光了。

“圣谕!陈术和姜奇速速返回荆州,荆州之内人马调动由你二人节制。刘季、项田和少士恩三人快马出关将圣旨和书信直送楼兰,天子有谕必须送到中山王手中。三人做好万全准备,配上马匹、骑枪、弹药,此信不容有失!敖、陈、杨、柳四人继续负责火枪营教习,半月之后天子亲自点验教习成果!”

皇帝又在动小心思!他让刘季、项田和少士恩去送信,再把敖大虎、陈黑、杨风和柳小五这四人截在火枪营中担任教习,这是为之后把何安宁抢进宫来铺路。这些人都吃过何驰的恩情,到时候何驰发难难保他们不会站在何驰一边。

天子做这件事本就理亏,一旦闹出舆论来就越发难以控制。所以陈术和姜奇两人算是保障,真到了不得不动手抢的那一刻,由他们节制荆州兵马也能让何驰寸步难行!最后供骑枪使唤的弹药也全部带走了,这一层层真是上足了保险!

倘若巧思宁没有怀孕,何驰身边还能多一重保障!可纵使天子千算万算,最后这舆论一关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呀!何驰如果不从,皇帝动手明抢他女儿,那就落了天大的笑柄!

楼兰王城外的陆记彻夜难眠。天子看过何驰的《责西域诸国书》之后也是彻夜难眠,何驰是有大报复的家伙,这个孔雀海之后到底是谁来管还没有一个定论,现在姑且瞒住了关中诸王们。但天子知道,何驰若有心闹腾,这终究是一颗炸弹。

一旦爆出来何驰与何安宁何去何往,关中诸王对何安宁又是何种态度!再联想到何驰是何安宁的父亲,这少算一招就是步步死棋!

究竟从何时起何驰在众人眼中变得“人畜无害”的呢!何驰从天涯海角回来之后太过文静了,那真是一忍再忍,肖得意和陆欢都忍了,以至于天子都忘了他还有极恶、极凶煞的一面!以一州刺史责问西域诸国离心离德之事,有如此煞气的人,他真会安心让自己的女儿去独守孔雀海吗?

只能期待何驰在失去心腹之后能冷静下来思考,无论如何先把何安宁送入宫来安置。何驰要是能把女儿的事忍了下去,协助天子控制住舆论,那就最好不过。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向何驰如实以告,虽是亡羊补牢,但要比坦诚相告多算多少步棋啊。天子的身心何其累哉!

夏夜风冷,大行皇帝穿着一层内衣久了也感觉到阵阵寒意,他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殿内太监立刻替他披上了松鼠裘。

京城尚且如此,孔雀海上的寒冷更是刺骨,那些下水推船的士兵起初还有一腔血勇撑着,但是随着战事停顿下来,龙舟之上准备不足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龙舟上储存着很多箭矢装备,却没有几件御寒的衣物。

再加上船腹之中存放着巨大的气囊,龙舟之上全天候灯火管制。夏侯珏卸下盔甲包扎了伤口,夜越深寒冷越是钻心,西域联军一把火烧光了营地里的所有物资,百乘远征军也在寒冷之中挣扎,他们正在拆解所有可用的东西生火取暖。

“将军!”

一名亲随来到船舱之中,他也是死里逃生的,浑身遍布伤口绷带扎紧了当衣服穿在身上。

“何事?”

“若羌城的残垣断壁之中升起了火光。”

夏侯珏毫不犹豫,他立刻跟着亲随来到甲板上,远远看着若羌那被轰炸过的残垣断壁之中升起了几堆火,城外好像还有一群骆驼坐地休息。

“许是我们的人!”

“将军,谨防有诈。”

夏侯珏听着一船“嘶嘶”声,又看了看甲板上瑟瑟发抖的军士们,吩咐道。

“让龙舟开过去看看,这么挨冻不是办法。”

北岸营地就是为了让龙舟上的兵卒晚上靠岸休整而建立的,沙漠里的寒风加上水寒,两寒交加是真的能取人性命!

经过一夜奔波,哪怕百乘远征军是人均精兵强将,他们的精力也已经到极限了。这三天来,他们不但无法获得充足的休整,还经历了连续作战,今夜又是惨胜。现在他们正蜷缩在北岸,哪怕夏侯珏真的占了若羌城,远征军也没有体力调过头来再进行一次夜袭。

孔雀海南岸的若羌城上似乎有人看到了三艘战船靠近,只见一人举起旗帜摇动起来,龙舟上的哨探报告那正是夏侯珏的军旗。城头站的三人让夏侯珏眼前一亮,那正是带着西域联军千余骑杀回的三人,他们争取到的喘息之机让龙舟脱困,战后论功行赏这三人功不可没。

“快,下船取暖!”

龙舟上瑟瑟发抖的士兵终于寻到了取暖的地方,舢板一放一队队人抱着肩膀躲进城内,城内逃出生天的西域联军们早已经靠着火堆睡着了。

“本来这里还有百余号身毒人守着,我们带队一到他们就跑光了,于是我们就干脆拆了他们的轿子和车子劈柴烧火。”

夏侯珏进城看着城里的物资直摇头,这些东西也只能用来生火了,都是损坏的东西,尤其是好多架用来运送辎重的车子,有的车子轮子坏了,但是百乘远征军没有工具修理。

“我们还抓了个舌头,但是听不懂他说什么,就关在那边的地窖里。”

“先安排大家休息,龙舟上水寒入骨,呆上一夜保准染上风寒。搜集一下御寒用品,让几个人分别在船上和城楼上放哨,南北都要盯着,山里藏着一万多敌人呢。”

夏侯珏有条不紊的部署着,远处陆记的斥候看到了若羌城上的军旗,立刻骑上快马回报。如今百乘远征军占了北岸,夏侯珏残部进了若羌城,到此为止一夜的厮杀才终于尘埃落定。但是毫无疑问夏侯珏的处境更危险了,敌人在山中还至少藏着一万的后备军,等明天早上百乘远征军杀回若羌城的时候,突出重围的残兵们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陆锡听命!本帅命你立刻点两阵铁骑南下,拂晓之前必须赶到若羌城。”

“得令!”

已经不能再等了,夏侯珏竭尽所能拖延时间,大元帅陆记终于选择放开了手脚大干一场。枕边的匈奴人依旧是一块心病,但是总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疥疮把手臂砍掉!

“冒顿听命!本帅让你领本部兵马为前军,龚卓领五阵铁骑为后军,本帅领中军。一个时辰之后兵发若羌!”

马匹的铁蹄踏在地面上,整个楼兰王城都在震动。冒顿所领的前军最先出发,所有跟随他行动的匈奴骑兵没有一句抱怨。陆记看在眼里轻轻摇头,眼前这个难缠的对手只能交由后人去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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