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承载力决定了人口基数,楼兰称得上西域“大”国,却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别说长期驻扎几万铁骑,只是供应眼前西域联军的后勤工作都已经让楼兰王龚卓焦头烂额。十万昭国铁骑,七万匈奴骑兵,一万六千西域联军,还有五万出头的百乘俘虏。这二十几万人马聚集在若羌简直就是一场天灾,河口一天的流水量还不够饮马之用,更不用说每天还在消耗的粮食。
陆记心中存着一本帐,现在粮草补给三成来自楼兰征调,七成来自嘉峪关,四支运粮车队轮转不歇,这才勉强供应上了眼前二十万人的每日所需。等待是必要的,只有把圣旨和军令等来才能名正言顺的发落这些俘虏,而且昭国十万铁骑在若羌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能震慑宵小。金戈铁马是硬实力,这庞大的后勤补给工程也是硬实力,有了后勤保证铁骑就可以西出远征,这一点必须让西域诸国看到、让匈奴看到、让身毒人也看到!昭国已经今非昔比,兴武帝征西域时只能以敦煌为根基,每次最多只能带出三万精锐。现在后勤供给二十万人,可以轮转一月不见颓势!西域如有不臣之人,最好仔仔细细想个清楚再动手。
收敛尸体和清理战场的工作接近尾声,身毒人被圈在阿尔金山下一处营地之中,若羌的秩序正在快速恢复,之前为了逃避战祸而离开若羌城的百姓,今天也开始陆陆续续回迁,所有的一切都在陆记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运行着。日出时一个消息传遍了所有营寨,陆记终于定好了下一步的计划。
“传大元帅令!战事已定,摆宴庆功。”
这庆功宴是不能免俗的,否则这胜仗就白打了,算了算手中的物资陆记咬了咬牙干脆连匈奴一起请。庆功宴一开若羌战事就正式宣告结束,先将匈奴七万骑兵送走,给他们应有的体面,这样一来若羌的物资补给压力可以缓解大半,陆记身边没了敌人之后就可以开始徐徐撤回铁骑。
相比庆功宴的诱惑,显然那艘航行在孔雀海上的龙舟才更夺人眼球,在两艘战船的辅助下,龙舟船腹打开吐出了白云一般的气囊。龙舟已经刻意避开了人群,她一直驶到湖心位置才开始作业,但这样的距离完全挡不住人们的求知欲,沿岸茫茫多的人紧盯着正在充气的龙舟,匈奴单于冒顿、楼兰王龚卓、莎车特使伯耶、商人克丁、罗马帝国将领庞培等等,围观并不意味着拥有野心,飞行永远是人类最原始的憧憬!
在若羌城东有一处碧水绿草的滩头,这里风景甚好却距离湖心最远,苗疆小圣女夏囡站在此处往龙舟看去,只能看到那如同豆丁一般的拇指小船。
夏囡是来这里躲热闹的,正巧也有一个人选择了躲热闹,她的皮靴踩在沙地上发出“吱嘎”声。夏囡听到了来者的脚步声半转过身体露出一声冷笑,莺歌白了夏囡一眼,两人好大的不对付。两双眼睛一对,双方立刻燃起了敌意,敌意瞬间发酵就变成杀意,她们两人腰间都挂着短刃,几乎是同时两人的右手都摸上了刀把。
夏囡冷笑一声挑开了争斗的序幕,她着冲莺歌说道。
“我可听说了,你的刀不够快,手上更是没力气。你的野男人在滇池当众让你扎心口都没事,还是好好收起来小心伤到你自己的细皮。
“那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我能不能扎透你!”
莺歌敢拿刀子扎何驰,她自然不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子,刹那间莺歌毫不犹豫的向夏囡拔出短刃,夏囡也不躲着直接拔出了刀子!
两柄一尺长的弯刀便在孔雀海旁斗杀起来,这两柄护身短刀磨得锋利无比,刀刃闪过的寒芒让人望而生畏。两个女娃儿用刀刃错了两招,一停手却见两人都是衣服破了口子、头发削了几缕。既然头两招分不出胜负,两人就干脆打到分胜负为止!莺歌身高和力量优,双手持刀往前一突,夏囡不惧架刀迎刃,两柄刀刃一滑而过刀格撞在一起,锷迫之中两方刀口都横在对方脸上,谁若输了一寸便立刻削下脸上一块肉来!
两个小女孩的玩闹竟然可以如此凶恶!夏囡不愧是何驰看上的人蛊,莺歌不愧是哀牢山大寨里出来的悍妇,两人一招一式都往要害上走,刀格还挤在一起刀刃已经快蹭到各自的脸皮了!
“住手!快住手!”
“我乃先锋将军陆锡,何人在此私斗!”
夏侯珏和陆锡听到有兵器之声立刻策马赶来,夏侯珏的右臂上还绑着厚厚的绷带明显伤势未愈,但是在庆功宴之前的节骨眼上岂容他们休息。这里聚集着二十几万人,若要论起新仇旧恨来,西域各国、楼兰、匈奴非要在阵营门外排兵布阵一场厮杀定生死!
干柴枯薪堆满了一营,此刻正是最不能见火光的时候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两个小女孩居然在孔雀海边抽刀对杀!这才多大的人儿就持刀互砍,两把弯刀对过刃已经拼出了几个豁口。都说山越女子凶悍,却不想到苗疆和哀牢女子也同样彪悍蛮勇。夏侯珏用左手拖开莺歌,陆记双手并用拽夏囡,眼看两个女孩已经分开三步远了,但是她们依旧握紧刀子隔空乱舞。
“罢手!快罢了手!”
夏侯珏像揪住了毛辣子一般无着落,毕竟只有一只手抓得不甚牢靠,稍微松点力气就会让这哀牢小公主挣脱。万幸夏蛮和丕涂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两句蛮语一出口,两把豁口的刀子才最终放了下来。
夏囡手中的刀子虽然放下来,但嘴巴里还不饶人。武斗结束就是文斗,她像对对子一样脱口而出!
“山花开在老树上,借力登高坐一窝花白!”
莺歌反骂道。
“水里见白不鱼、不花,原是乌江飘纸钱!”
夏侯珏听不明白,陆锡却一下笑了出来。夏侯珏欠缺才情,他自然不懂这高超的骂人技巧。夏囡骂的就是莺歌和何驰的婚事,莺歌是山花,何驰是老树,借力登高顺杆爬,一窝花白是鸟粪,这鲜花当然是开在鸟粪上了,也是讽刺何驰年纪轻轻白了头发。看来这苗疆的消息也挺灵通的,毕竟何驰是荆州刺史,就在苗疆旁边立着昭国一州军政属官,没几个眼线盯着何驰的动向,夏蛮这个蛮王连睡觉都不会安稳。
莺歌骂的是夏囡总是喜欢穿一身白,沿江撒纸钱那就更狠了,沿着乌江发丧说的就是之前蛮王在攻打其他寨子的时候损兵折将。看来哀牢山的谍报工作也不容小觑!
这南疆两国不愧是死对头,两个女孩小小年纪就这么大的火气。夏侯珏和陆锡总算把她们拉开二十步远,然而两人并未分出胜负,刀子一回鞘继续喝道!
“山雀招隼鹰,吃你全家!”
夏囡继续输出着何驰与莺歌的婚事。
“泥鳅惹蛟龙,没你山头!”
莺歌则紧追新闻,那张龙皮的事还新鲜着呢。
两个女孩吵架像唱歌似的,又各骂了好一伙,最后见谁也压不倒谁,便各一甩脸各走一边。这毕竟是两国的外务纠纷,夏侯珏和陆锡也不能多说什么,夏蛮的中原语言十分生疏,夏囡不在他就等于一个哑巴。这里还立着一个哀牢王丕涂,他就更不想多说话了,也是甩脸一走离了湖边。
“将军!”
正当夏侯珏和陆锡准备上马继续沿湖巡视的时候,突然一个陆锡的亲随策马赶来,陆锡轻叹一声八成是爷爷在叫他,莫非自己擅自派人打捞连弩的事被爷爷知道了?之前夏侯珏作战时龙舟搁浅,船上工匠为了减轻重量便把几架损坏的连弩炮丢入水中,元帅有令在先不允许擅自打捞,但陆锡是个大孩子,哪有大孩子见了玩具能不心动的。
“爷爷要罚我?”
“不是,是有了好玩的东西。”
陆锡眉头一紧,嘴唇砸吧了一下,这亲随也真是多事,打捞一架连弩炮已经够领军棍了,难道他们还多手多脚的擅自多捞了几门。
“有三个信使来了,他们身上都背着奇怪的兵器。”
“有多奇怪?”
陆锡急忙追问,夏侯珏却没有什么兴趣,正当他准备带着卫兵先一步去巡逻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响从大帅营地中传来。还不等夏侯珏做出反应,只听大帅营中有阵阵马嘶声,有人高喊着“马惊了”,马场方向处扬起了好大的尘土。
陆记顶着马场方向飘来的飞尘从帐中走出,他走过刘季、项田和少士恩面前,径直来到百步外立起的靶子前方,那是一件百乘帝国远征军标配的铜鳞甲。刘季射出的子弹从铜鳞甲前胸穿入,再从后背穿出,一抹亮银色的弹丸嵌在了鳞甲后方的木墙上。刘季打开弹仓将击发过的子弹取出,然后把空枪背在背上,向走回来的陆记请罪道。
“是刘某疏忽了,营中训练时人和马是一起练的,马匹熟悉了枪声便不会惊惧。”
陆记转过身看着刘季三人的坐骑,它们距离射击点最近,刚才那一声枪响过后这三匹马竟是岿然不动。
“这就是骑枪?”
刘季点了点头,回到。
“刘工叫它短火铳,何荆州在营地里管它叫做单管喷子,万岁最后定了名字就叫它骑兵火枪。”
“那可有长火铳?”
项田来了精神,抢上一步对陆记说道。
“当然有!那铸造的铁坨坨约六尺长,重的很需要两个人使唤,一人架枪一人开枪,这骑兵火枪打十响,那破铁才开一响。”
刘季肘了一下项田,这厮没大没小,中山王常在河北露脸,久而久之中下层军官不把他当成王爷。但是这里可是若羌,四周都是国际友人,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到国际观瞻。
何驰制造的简易车床勉强能车出三尺长的枪管,这些短小的单管喷子已经是昭国现阶段工业能力的天花板了。抬枪仍然使用离心铸造工艺,确切的说现在的抬枪应该算作火绳炮。
陆记脸上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心中却已经是忍不住的狂喜。三把火枪送到了自己面前,能不能截下来带回中山去就看自己的本事了,这何驰究竟在乌林藏了多少好东西,刚才看着三人挂着刀不刀、剑不剑的黑棍子还觉得好笑,现在看来这火器威力属实不差。
“破甲倒是不差,就是不知道实战究竟如何。”
项田不出意外的中计了,只见他往前迈步,对着面前的陆记照直说道。
“怎么会差呢!这些只是黑丸,王爷没见过那红丸,山道上五十几号人前后夹击,我们五个人五响就毙了十个!”
“哦!”
“万岁已经立了新营正在操练,这少士恩就是营中教官,他使唤起抬枪来眼稳手快,使唤抬枪三百步外打掉杨柳梢,天子都夸他射术精湛!”
刘季胳膊肘都顶疼了,项田就是不知道收口,刚才一声枪响四周聚集起来了多少双眼睛。营门此刻花花绿绿的人站了一溜,刘季知道这是国家机密,轻易外泄是要杀头的。
陆记的心思与刘季截然相反,火枪这么大动静,想藏是绝对藏不住的,倒不如借这个机会亮亮相。刚才惊动了马匹,也把龚卓、冒顿等人引来了,伯耶、庞培、阿图卡亚、孔秀和云伯才也从偏营里赶了过来,当然还有三个陆记言明以礼相待的百乘将领也在远处向大营张望。
刘季和少士恩看着陆记脸上得意的笑容,知道此事不会就此了结,两人齐齐上步把项田挡在身后,拱手曲身对陆记好言相劝道。
“大帅,骑枪弹药稀少,昭国之内唯有何荆州能制作。此次来我等身上只有百响备用。”
“大帅,万岁立火枪营还在秘密训练之中,此事还不宜让外人知晓。”
陆记的玩心起了,铁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竖起一根手指对刘季和少士恩低声说道。
“扬我国威,就打十响。”
刘季、少士恩面面相觑,项田最烦这样窝窝囊囊的做派,上步“小声”对陆记说道。
“大帅让我们打什么?要打匈奴人的话我立刻碎了他们的脑壳。”
陆记的确要震慑一下匈奴人,庆功宴之后他还要押着这七万人北还,其工作量一点不比遣散百乘俘虏少。火枪既然来了,那就干脆大庭广众之下恫吓一番,刚才惊了马匹非但没有失掉体面,反而还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去准备二十只羊。”
西域庆功宴之前,陆记准备给大家来一段助兴节目。骑兵挂枪快打快收,若是放出这三骑火枪兵袭扰边境牧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