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4/3/25 2:44:54 字数:4834

面对太后的传唤何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召见只有一个原因。琴扬公主下嫁关系到国家颜面,恰巧李婉儿这桩婚事又是太后准的,所以去岭南迎亲八成要成为琴扬公主下嫁前的预演。再往深处探讨,先是淮北王大婚起头暖场,比武大会烘托气氛,琴扬大婚压轴享着万邦朝贺的热闹,之后还有新年朝岁,一条无形的锁链将昭国大小事务串在了一起。

昭国实在需要这样一场盛会,这是经历了大大小小内外纷争之后的切实需求。从清理三党、暗算国舅开始昭国中弥散出一种不安定的气氛,太后的嗅觉何其敏锐,她主动向关中诸王发“豆沙饼”示好的行动与何驰的对敌策略不谋而合。如此看来太后要借着琴扬大婚散播出什么样的讯号,已经不言而喻。

炫耀武力、建立威信、团结亲族、罢兵止戈,一桩桩都是极迫切的需求,而何驰在这些事件中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他全程老老实实的跟着规矩走。除了上规矩压住何驰的疯言疯语,更要派人看住了,不让他有机会发起疯病来。比武大会是断然不可能让他参加的,哪怕被人点名挑衅也绝对不能下场比试,或残、或伤都会影响到之后的大婚。

这个大招已经酝酿了一年有余,大行皇帝和太后都希望借着这场热闹带来的高温,将那些禁锢在昭国国运上的枷锁统统熔掉。

“太后,这两位姐姐是?”

“这是本宫赏你的,你自取便可。”

何驰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这两位姐姐长得好生别致,她们是在宫中身份地位都顶格的大宫女,两尊白玉人往何驰面前一站,何驰的耳边隐隐响起了锁链声。

“太后和皇后就不要作弄我了,你就算愿意赏,我也没这命享呀!”

帘子后面的两位正主盯着何驰的脑门,何驰只觉自己的头皮上卷起一阵阵热浪,长久的不修边幅使他在这种正式场合非常难受。只几息的功夫浑身上下都起了不自在,尤其是背后生出了一阵又一阵瘙痒感。

“你知道就好,都已经是大人了别整天没皮没脸的发疯。从今天起彩蝶和彩霞盯着你,从你的起、卧、坐、歇开始,她们会一点点的教你。你家中的人习惯纵着你,故不合用。我这里已经物色好了人手,你出宫的时候一起带走。”

“太后这是不是太严了。”

“本宫还嫌不够严,你从京城南下时开始学,一路学到岭南,再学回京城来。好歹只九、十、十一、十二,满打满算四个月时间,你哪怕要疯也过了元月再闹。”

太后只把何驰当女婿发落,皇后一抬手两名内廷女官就端着两套正经常服来到何驰身侧。

“何驰谢皇后恩赏,不知道国舅如何了。”

“他好着呢,已经恢复了大半人样。先不说这些,以后自有你去见他的时候,只这四五个月你定住了,国家颜面在前,哪怕有气也要咽下去。”

“领皇后懿旨!”

何驰跪谢之后只听一众脚步踏入太极宫,起身稍稍往后看了一眼,何驰的脑壳已经开始作痛了。十六名大小宫女,还有两名手持拂尘的太监,彩蝶和彩霞挪步到这群人面前一站,一个二十人的“上规矩”小队就地成立!

“太后,可不可以等等,我还有事要去闻政殿。”

“即刻就是午时,用膳的时候你去扰天子清净做什么。本宫看正好就从这宫中膳食学起,去吩咐御膳房另置一桌,彩蝶教他怎么入席,彩霞教他怎么用膳。”

何驰一股气息涌上胸膛,自己堆在乌林实验室的东西还没拼起来,眼看就差那最后几天的功夫,至少也要让那花魁问世再开始上规矩。神机营工匠对硝化火药的制备和保存一窍不通,放上四五个月过了秋雨、霜寒再回去,那一准已经是一堆废品了!

“微臣身上还肩负着革新武备的重任,现在开始上规矩实在不便,请太后等微臣卸了差事再上规矩不迟。微臣保证不再肆意妄为,去岭南迎娶李婉儿的时候一定听两位姐姐调教!”

“不准!”

“太后!这本应该是微臣在七月时便落定的差事,只因伤病缠身故而拖到现在。微臣与中山王定了军令状,之前多番怠惰致使军令状上其中一条已经无法兑现。为今之计只有将功补过,否则微臣言而无信难以立威立信,眼前军令如山,臣请太后见谅!”

何驰重重的叩首,皇后与太后对了一眼,太后做出了些许让步。

“那就饶你几天,只等南下岭南时上规矩,这可是你允诺的。都说你何驰一言九鼎,你勿要扯谎来欺本宫。”

“何驰谢太后隆恩!”

几个响头终于把研发时间抢了出来,何驰庆幸之余不免为这紧凑的时间忧心,一步接一步衔接如此紧凑,太后就是不想让自己有自由发挥的空间。正好趁着这太后赐的空档回一趟襄阳,先给赵蓝若输血稳住身体,等从岭南回来再输一次血,这样自己就能安心北上迎娶琴扬了。

几个孩儿落地就是在十一、十二月,何驰不免为她们担心起来,那正是一家人最脆弱的时候,庄子里断然不能没有人坐镇,让老鹰伯伯暗中守着庄子是一个办法。刘季和项田也要赶紧派回去,冬天还有一个乌林展览会,若没有足够的煞星坐镇,八成会闹出乱子来!

江夏旁边的九江郡常闹匪患,张唯栋的精力都在太湖沿岸的盐匪身上无暇北顾,那么今年过完明年一定要抽时间去九江郡走一趟,替张唯栋把这个后庭打扫干净对江夏未来的发展也大有裨益。

正当何驰在细细排着接下来要做的一堆琐事时,忽然太阳眨了一眼,太后和皇后都没多大反应,但是何驰警觉的看向空中。

“空中飞人!?”

何驰忍不住大呼,天上飘着一个四岁、一个三岁的孩子,他只过了一遍脑就立刻想到了“来者不善”。首先此时是夏季多有南风,四岁和三岁孩子一定是顺风北上。其次除了皇家和自己家附近有浮舟这种交通工具,其他地方就算有了浮舟,怎么会落到两个小孩子手里。再者曹枢七月时刚满三周岁,刚才瞪了一眼何驰只觉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似是父子心有灵犀一般。

“何驰,你吼什么。”

“太后、皇后,我家小弟和豆豆可能正在天上飘着。”

“又发疯病!许是厌倦了本宫的唠叨,扯个谎想走吧。”

何驰也是有苦说不出,自己不修边幅最终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宫中应对突发状况的速度极快,大行皇帝刚刚端起的饭碗落了下来,一众侍卫追着浮舟的影子往御马监去,那浮舟越飞越低,直到坠在御马监五间并排的马厩正中间。

“直线距离只有三百公里左右,如果按照时间计算,这两个小家伙大概时速在二十公里左右。还不如小电驴,充其量也就比驽马略快些。”

“你这亲爹倒是清闲!”

何驰看着屋檐上的白鸟,她的身后就是最后一缕阳光。这一家人真就不想让琴扬省心,昨晚四更天来一趟,今天又是一场奔波。按照琴扬说的时间来推算,这两个小子许是在天上睡了一觉,在空中飞行了约有十八个小时。万幸是一艘只能搭载两个成年人的小浮舟,再加上气囊没有充满氢气的缘故,它才没能顺风飘过黄河去。

“不清闲又怎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倒不如说正是家里人太和睦了,才会发生一家人都不觉的事。”

“何荆州真是放的好大心。”

“公主莫要为难家里人,你让曹纤安安心心的养胎,也让媚娘、毛衣和其他人务须自责。”

白鸟在院中左右扫了一眼,只问何驰。

“两个小子呢?”

“当然是被天子揽为人质啊!他们现住在天子的潜邸魏王府之中,正好有二十个太后派来给我上规矩的大鬼看押着他们。二十个大鬼看两个小鬼,这再看不住那就贻笑大方喽。”

何驰的视线盯在墙上,见有人正往这里移动便从墙头上收回视线,琴扬也觉察到了脚步声,她飞入廊下藏住身形,只等那人出现在何驰小院的院门前。

“彩蝶见过何荆州。”

“大鬼来了!”

“何荆州在说谁?”

“陪着小鬼的大鬼,若不是大鬼怎么能压得住小鬼。”

彩蝶抿唇一笑,只问。

“那何荆州是小是大?”

“我在家中只是小中小,彩蝶姐姐是大中大!”

彩蝶忍不住露出皓齿,上右手挡住嘴巴却挡不住跃出唇齿的笑声。

“原来如此!都说何荆州并非浪子但善摄人魂,只这两句的功夫的确能拿住不少女子。”

“彩蝶姐姐过誉了。”

何驰规矩了几分上步问道。

“两个孩子状况如何?”

“他们在魏王府中歇下了,没受到什么冲撞,也没受到什么惊吓。只是曹公子认食,换了两个奶妈都喂不到,只给他舔了一碗米粥。”

“如此便好。”

“何荆州今天晚上要不要过去一起住?”

彩蝶的这句话让何驰瞳孔一震,看似随意的一问却是拿捏住了分毫尺寸,一句听似无意实则藏形极深的试探悬在了何驰脑门上,正答或是反答都有文章可做。

那里可是天子潜邸!何驰去了可以说与皇族亲近不分你我,也把皇家当自家以后办事不分里外。但也可以说何驰不懂分寸、恃宠而骄、僭越法礼,甚至可能存有不臣之心,有谋逆之嫌。何驰若不去,守法尊礼这一把柄就没了,但是会落下与皇族疏远的话柄,说他办事分里外不拿里外当一家人。

“天子无私事,天子潜邸存国事之重,何某还是去讨了天子示下再去不迟。”

彩蝶没有展现出应对之策,她只盯着何驰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一丝一毫都看过后轻轻退到一边说。

“天子正是盛怒之时,恐不便进宫去叨扰。何大人也要分个里外,不要动不动就是天子如何如何。”

好一个厉害的彩蝶姐姐,何驰心中猜度这彩蝶的身手,看她二十一岁年纪谈吐处处存着试探。这九月去岭南迎亲被二十个大鬼押着,自己别说发些疯病,哪怕看其他女子一眼太后都会知道个仔仔细细。

“好说!要不论天子,那我自然要去,天子潜邸是何种地方,哪怕是去开开眼界也要去啊!”

何驰说着就要迈步,彩蝶一转身一掌向何驰面门拍来,何驰本可以一拳直接打回去,但是瞬间的灵机一动让他直直愣愣的用脸接住了彩蝶的一掌。只听一声清脆的“啪”,何驰只觉鼻子上传来一阵酥麻。

“彩蝶姐姐,你这是打蚊子呢?”

“……”

“让我看看,蚊子打着了没有。”

何驰假模假样的伸出双手想要翻看彩蝶的手掌,彩蝶机警的将手抽了回去,只说。

“蚊子快了一步,它飞了。”

“该打!彩蝶姐姐打得好!下次你下手重些就追上它了!”

彩蝶轻叹一息,摇头说道。

“何荆州还是收敛些吧,就你这样三千个女子的魂也不够你勾的。今天两个孩子已经歇了,你也安稳些,明天去宫中请罪之后,天子自有发落。”

许是刚才一巴掌打得响亮,小院门口来了一个柳飞絮,随后沈传文也到了只盯着里面看看发生了什么。

“多谢彩蝶姐姐提醒。”

“再顺便说一件事,楚怜生已经被贬为下三等宫女,不过她现在昭仪娘娘手下当值必不会有什么大磨难。何大人要去知会楚貂自去便可。”

“那么请问姐姐,昭仪娘娘还好吗?”

“十一月你自会见到,到时候你自己去问就是了。”

彩蝶轻盈的转身从沈传文和柳飞絮之间的空隙穿走了,何驰理了理刚才因为那一掌而被拍乱的发丝,彩蝶发力不足故而那一掌轻飘飘的。而彩蝶抽掌的动作又太快了,以至于何驰没看清楚彩蝶掌心里究竟有没有老茧。

如今太后的问题已经借着彩蝶之口抛了出来,何驰必须沉下心来思考。

再进一步就是真正的权力中枢,何驰也很纠结要不要踏过这道门槛!若是不想过这道门槛大婚之后只管盯死在荆州的发展问题上,以后老老实实当外官整合荆、扬、交三地,当一个昭国东南建设兵团总负责人经营好战略大后方。若是想要更进一步,自己便只能舍了外官位置重归正统,参与科举想办法在朝中落定位置。这样一来何驰就成了真正的朝中一言堂,其份量之重足以让各方势力争相拉拢。

许是自己管成家小子的事被太后知道了,照理来说朝外官不应该管朝上官的事,朝上官无论做了什么自有人去管。何驰只能二择其一,要么老老实实的经营外朝,要么立足朝堂整顿法纪朝纲,既要又要就坏了规矩。抉择必须在琴扬大婚之时做出来,这彩蝶就是太后的传话人,何平与曹枢是回襄阳、亦或留在京城,也只在何驰的一念之间。

“余福,你怎么了?”

“岳父去忙吧,小婿要独自想些事情。”

两难啊!真是两难啊!

朝中无栋梁之材,生态位多有空缺,三、四月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正是坐下来分蛋糕的时候,无论大鬼小鬼都想来插一脚。

作为天子当然乐得看朝中大臣相互撕咬,因为他们越是撕咬的起劲,天子的话语权就越大,这是常理却不是正理,照此互咬下去迟早又会自立山头结党营私。更不用说朝中还多了王爷一派,王爷们自从陆罡闹出事来之后就选择了蛰伏,这一示弱就破了朝臣们的团结。好一招以退为进,陆东淼作为王爷派的智囊当真不容小觑。

何驰终究是个外官,哪怕他再怎么不爽杨凌之流的做派,遇到了也只能客客气气好言好语劝上一劝,断然不能擅自去主持这一类官司。大行皇帝早就知道有分里外的一天,当初何驰插手江夏检地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内外有别了,何劳禄与何驰一时管地方事,很可能一辈子只管地方事,他们是砸在荆州的钉子,还朝之日已然遥遥无期。

“你怎么了?”

琴扬从廊下飞出落到何驰肩头,何驰面无表情的思考着问题,分出三分心神对琴扬公主说道。

“公主先回去吧,这事你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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