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挺大一家都是老实农户,昨天送来两筐瓜反拿着两百文钱回去,他一到家就被爹、娘、媳妇好一顿数落。于是今天天不亮关挺大就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在城门前等着进城,不光自己肩上挑着沉沉的一担瓜,跟在他身后的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筐。城门一开两人便抢在了队列的最前面,交了钱入城便径直朝着何府来了。
此时的何府之中飘出一阵阵莫名的香味,何驰正在厨房里对着新做出来的佳肴犯嘀咕。虽然自己在南美洲看着那些土著吃土豆,但是鉴于自己现在身体里还残留着残毒的状况,万一一个毒性相冲把自己送走了怎么办。按照时间线推演现在可是公元前,与大航海时代开启还有千年的差距,千年之后南美洲的土豆在成熟时褪去了毒素,却无法保证何驰带回来的这一波试验品土豆无毒无害呀!
天下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自己昨天刚从天子手中接过重任,要吃一个土豆毒死了,那一准会沦为千年流传的笑柄。左右看了看家中人,想着随便拉一个人来当实验对象,自己的能力还是挺管用的,只是小尝一口的话应该吃不死人。
如此草率的实验也是无奈,大行皇帝和一众皇田司官员们也不敢吃这土里长出来的果子。尤其是琅琊医阁实验发现这作物生长的时候会分泌出某种毒素,皇田司那群人没一铲子把它们全部扬了已经很克制了。在生长阶段经过琅琊医阁的权威认证之后,这十五筐从地里翻出来的土豆直接被大行皇帝当成废品还给了何驰。经过这么一闹何驰也没了底气,毕竟时间跨度一千年之久,吃这第一口当真需要勇气。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驰看着从灶台里滚出来的“煤球”,他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今天大行皇帝的早点换成了水煮的玉米,只用玉锅水煮那玉米棒子就冒出阵阵香味,御膳房的掌勺说那煮玉米的水都是甜津津的。等那碗碟撤下来,留在棒子上星星点点的玉米粒还有太监抢着吃。
“没事!没死!”
何驰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先由自己吃上第一口,以身犯险用筷子戳了一点烘烤土豆皮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还是那股熟悉的淀粉味道,舌头上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真要说的话,比两千年之后的土豆更紧实,好像颗粒感更粗一些。”
何驰逐渐放开胆子,细嚼着一颗烘烤土豆,焦黑皮子混着白芯吃起来还有一股草木灰的味道。虽然口感没有两千年之后细腻,但已经称得上是一道美味佳肴了。认准了这批次土豆无毒之后,何驰再次拿起筷子从灶台里掏出了四个乌漆墨黑的“炭坨坨”,先把它们装入盘子,再用刀从中间一切,最后撒上一点点盐巴,四个来自两千前的烘烤土豆正式出炉!
正想着趁着一家人还没起床给他们一个惊喜,谁料何驰端着盘子刚出厨房就听到前面有人敲门。这天还没全亮,何驰的眼睛扫了一眼前门处,只发现一个三十七岁的中年人带着一个九岁的孩子。
仔仔细细一琢磨何驰大概猜到了是谁这么一大早登门,昨天回家之后听唐雨溪和沈岳父说过,昨天一个名叫关挺大的瓜农来打“小报告”。许这天下真是善有善报一说,沈岳父说看那柳飞絮似要冲出府去,正巧被关挺大的一筐瓜阻住了去路。一筐瓜换了一个天下无事,这关瓜农可是帮了何驰一个大忙!
如果是个实诚的农户一准还会再来,一千枚钱少说换上六筐瓜果,纵使京城里的物价高,但只昨天那两筐折了两百文钱唐雨溪现结现付,这一千枚钱还没到还清的时候。
何驰一开门只见门前果然站着那瓜农,关挺大一看何驰亲自来开门立刻绽开笑容说道。
“怎么是何大人来开门,您没上朝去呀。”
自己的主力农产品都被天子打上了“毒物”的标签,今天哪怕毒死在家里何驰也不会去上朝。现在盘子之中端着的就是整个昭国的未来,不把这毒性论证清楚了,何驰宁可逃婚也要再去一趟南美洲。
“我正心烦,哪还有心情上朝。兄弟快进屋坐吧。”
“不了,俺们只在门外站着,昨天进去了,回家被俺爹娘好一顿发落。”
“哪那么多规矩,快进来坐!那小子也进来,叔叔这里正有好吃的。”
何驰直接将前门大开着,他手里盘中那四个黑坨坨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跟在关挺大身后的那个小子眼睛都直了,鬼使神差一般跟着何驰就进了客厅。何驰也不和他们客气,把盘子往客厅的茶几上一放,只由正门开着说“随便坐”,便自己动手去后面倒茶水去了。
一连串声响先惊动了元春,柳飞絮素来警觉与元春前后脚醒了,几个护院听到开门声便也穿戴好往前院走。这关挺大一进府直接把一众人全部扰醒。
“何驰人呢!又在哪里发疯!”
早朝一开大行皇帝才发现何驰又旷工了,天子端坐在龙椅上眉头紧皱,他想要发落却没个由头,何驰并非朝官,若无天子传召朝堂之上也没他站立的位置啊。
何府里既然来了客人,一众人便干脆起了个大早,前前后后早早的便忙开了。唐雨溪先收拾了关挺大送来的新瓜,再让两个婆子将那一筐各色山珍收拢进后厨。小孩背的筐里除了一些零碎的山珍,还有两只昨天新猎的兔子和一张略显成旧的狼皮。
四个烘烤土豆完全不够两个客人吃,何驰又借着起锅烧水的时候往灶台里滚了八个土豆,等水一开八个烫手的土豆就滚到了桌上。关挺大不顾烫嘴只干吃干咽,跟着他来的小孩子嘴唇早已经沾上了炭黑色,他却舍不得丢掉手中的土豆皮,将芯子吃完后还将烘烤焦黑的皮子一点点吃进嘴巴里才罢休。
“俺就说官家府里吃的东西比俺们吃的强多了,这黑蛋吃起来比肉还香。”
何驰给关挺大递上茶水,再看向他身边的小子问道。
“这是你儿子?”
“对,他名叫大峰。何大人别见怪,俺们家种瓜的,名字里都带个大,叫名字的时候让瓜听见了它们能长大一些。”
“万物通人性,多喊喊准没错。”
“何大人说没错,那就一准没错了。”
何驰与关挺大在客厅里哈哈大笑起来,唐雨溪摇着头从房里拿出四百钱往客厅里送,关挺大连忙摇头摆手表示拒绝,何驰见了阻住唐雨溪递钱的手对关挺大说道。
“挺大兄弟,这东西我收下了。我知道折成钱你们也不会要,咱们换个方法结算。明年开春我往你们那里送些新的瓜种,再派五个人去你们那里开几亩田,教你们种些新的东西。你看如何呀?”
“何大人手下的官爷哪里会种地呀,再说俺们那里能种的地方都种满了,靠山靠水的地方都是大户人家的田地,要能开荒俺们早就干了。”
“挺大兄弟见外了,我派去的人算是我的叔伯,是当今昭仪娘娘的生父。正经的农家汉子,你们一见面准能对上脾气。至于田亩的事我来安排,绝对不牵连你们。要是种的好,种子和手艺全留给你们。要是种不好,毁了山林田地都算我的。”
“何大人要是种毁了,可不准怪俺们。”
“不怪!”
“你发个誓,俺就信。”
关挺大步步小心,何驰笑着正要指天发誓,只见那关大峰捏了一下关挺大的屁股。挺大吃了疼似乎脑子转了个弯,正要阻止何驰的时候,何驰誓言已经出口了。
“我何驰指天为誓!在关挺大那里如果种坏了、种毁了,田亩恢复原样,苗木照价补偿,绝对不向关挺大家发难,一人做事一人当,责任我何驰一肩扛。”
关挺大尴尬的笑着,关大峰擦了擦嘴巴,小声的在关挺大背后说道。
“回去爷爷非打烂爹爹的屁股不可。”
何驰和唐雨溪听着关大峰的发言都笑场了,何驰走上一步对关大峰说。
“大峰麻烦帮我给你爷爷带个话,你爹爹都三十好几了,可不能再打屁股了。要打也只等他做了坏事再打!”
快乐着实短暂,这里还没送走关家父子,门外一匹快马飞至,何驰没去上朝那“催命鬼”就来了。索性土豆料理起来并不麻烦,切成细条状过油一炸一捞,何驰便与来催的千牛卫一起吃了一饱再去上朝。
“何驰你又发什么疯!为什么不来上朝!”
“微臣正在准备变卖家产,自家弟弟和儿子闯了祸,砸了御马监惊吓了种马,这就算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呀。”
“你一个荆州首富都要哭穷,在场的诸位怕不是要哭死当场。”
“微臣知错了!诸位大人都是忠臣、良臣、贤臣,何驰奸猾之辈不敢与诸位大人相提并论。”
何驰习惯了就坡倒地,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路躺都躺上了封疆大吏的位置,还有什么是不能躺下来解决的呢。
“此言差矣!”
何驰想退,却耐不住有人横插一刀,大行皇帝的视线一撇看到了出来发言的正是国子监祭酒王漆。少谦直了直腰在心中沉沉一叹,关中王爷眼中迸出惊喜,终于有第二个魏炅跳出来了。何驰是外官,朝堂之上无人敢明着支撑他,若之前铸炮的时候是何驰杀群臣一个措手不及,那么现在就是王漆杀何驰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