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本是不想掺和这件事的,不过想着这女子挨了打很可能与自己这两天做下的孽债有关。许是王家恶少心里不痛快挑个无辜人发泄怨怒,也是揣着能帮一个算一个的念头,将倚红带出烟花地偿了她挨打的债,从此南下荆州心中也就不存牵挂。
可不曾想自己心中猜度的原因,和倚红被打的原因是大相径庭。堂堂算无遗策何荆州,愣是没往儿女情长这桩事上琢磨!
倚红非但不是无故受牵连的人,甚至还是王穆的相好,挨打也不是因为杨家小姐起的。这里面的关系两三句话还说不清楚,何驰只听前院子里闹开了,王穆破窗而入更是惊飞了街上好多路人,事态俨然失去了控制,何驰这才往前院去出的手。
用一面铜锣将王穆放倒,何驰讨了巧劲明显没怎么出力,他将扁担靠在廊下松了松肩膀,见有两个人从后院拿来麻绳。
刚刚吐完黄水的王穆无力反抗,散着浑身的酒气眼看就要被四个护院绑起来。何驰不想去管别人如何发落这王穆,反正他老爹国子监祭酒的名头撑在前面,快活场里这些看人下菜碟的主断然不会对他动私刑。何驰正想离了这里往后院退走时,突然两个壮实的护院一拦把何驰挡在前院。
“两位兄台这是干什么?”
护院没有回话,却见那老鸨背对着何驰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招呼人往后院去。
“看看除了锣其他东西还在不在!还有你们也别闲着,往后院其他房里瞧瞧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怎么门都把不住放一个光膀子的人进来,也不怕惊了我的干闺女们。”
老鸨大呼小叫的张罗完,叉腰一回头高着声对何驰问道。
“说吧,是赔现钱还是干苦力还我的锣?”
“我!我从没有听说有这么讨赔的!”
这京城里还真是民生百态,就隔着一道墙人心黑白就翻了过来,幸亏自己不是傻了吧唧进来仗义出手的侠客,就这荤素地方哪怕是真豪杰来了也要陷在这泥地里。何驰光着膀子、光脚丫进来就是怕再惹出些祸事来,要不是看着王穆在院中秋风扫落叶一般无人可挡,自己何苦提锣助阵。
“老泼皮!你个老泼皮!讹我的钱,说话比我放屁还臭!”
王穆浅浅回过些神就扯开嗓子骂那老鸨,一身油滑四人上手抬都抬不起来,护院们只能先把他绑在廊柱上。
何驰皱眉上步试图讲些道理,只说。
“这位婆婆,你这是翻脸不认账啊。”
“哎呦!认什么账啊,你是我们这里的护院还是伙计,脸生的很也不像是客人。没准还是来顺东西的贼呢,花婆婆我没拿你去见官已经宽待了!”
何驰脑门上蹿火苗,一股热气冲到四肢上,但依旧面不改色对面前的老鸨说。
“那赔多少?”
“十贯钱!”
“好,容我稍后派人送来。”
老鸨一听何驰的话,咯咯笑个不停,一院的姑娘早醒了,现在齐齐凑在窗前往下看着院子里两个光膀子的家伙。有一众“干闺女”助阵,老鸨的气焰更嚣张了,背上的那一扁担疼过了头,她把腰挺直了对何驰说道。
“还稍后派人送来,你以为你是谁呀,麻利些在我这里干一个月抵了锣的钱。”
“花婆婆讲点道理行不行,刚才你们十个人瞬间被他放倒了七个,若不是我出手现在你们一众人都要趴在地上。”
“呦!看把你能的,在久香院里花婆婆我就是最大。”
何驰双拳一握,两个护院往前一进将那老鸨护住,何驰强忍着怒意笑了笑,沉着最后的耐心对老鸨说。
“某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这位花婆婆先放我出去,门外就有钱给你。”
“你这副要吃人的模样我还敢让你出门。”
“不出门也行,只让我去后院喊一声便可。”
“还是拉帮结伙的,拿我这久香院当傻子晃呢。你喊一声还指不定招来多少贼,依我看不如把你现绑了干脆。”
何驰笑到极致嘴角一放,往前一步两拳齐出正打在两个护院小腹上,护着老鸨的两个护院直接倒了。老鸨没了主意正要呼救,何驰一把捏住她的脖子将她提到自己面前。
“挨打挨得真是不冤枉!难怪能把别人逼得来拆你的院子!本官只是不想脏了官服,所以才把官服脱在外面。哪怕本官不是一个官,只是路过仗义出手帮你们抵挡一二的脚力,你们翻脸就要押着人做黑工!打得不冤!打死活该!”
“唔唔……”
“你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我了!”
何驰将老鸨一推,直接抄起那根扁担朝着老鸨脸上左右两下,老鸨“哎呦”都发不出来,只瞬间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众护院又涌了回来,何驰持着一条扁担专朝脸上招呼,王穆酒醒了三分只见眼前的人手持扁担当枪一般使唤,打了几人的脸几颗牙齿便掉在地上,他兴奋的扭动着被绑住的四肢大声叫好。
“打得好!那个端酒的多打一下,他讹过我钱!那个龟公坏过我的好事,打掉他的门牙,我赏你银子!”
何驰尺寸拿捏得当,敢上来讨打的人,每人脸上都赏了一下。只几招过后一院子的人都知道了轻重,一众人齐齐退开不敢上来讨打。
“这回一趟京城着实开眼啊!什么铜锣要十贯钱?”
何驰用扁担将铜锣挑起来送到老鸨面前问道。
“花婆婆,你说现在我要赔多少?”
“不……不用赔了……”
后门口楚貂家的管事见何驰迟迟没有出来,心里犯起了嘀咕,于是离了车驾推开后门往前院走。只等他来到前院一看,立刻扒开人墙对着地上的老鸨喝骂道。
“人人都说你是见钱花开,你还就真的见钱花开啊!找死都不找个趁手的地方!又在这里讹人、讹钱了是吧!”
管事的说完还不忘往老鸨后背踢了一脚,回过身来对着一院子挂彩的人说。
“你们不想活了趁早说,这人都给你们绑起来了,你们还冲谁动手呢!”
一个脸上吃了扁担的人抬起手指着何驰说道。
“是这个脚力先动的手。”
管事的正要反骂回去,何驰却伸手拦停了。何驰也是心凉了懒得再和他们理论,这是什么肮脏地方,要让曹妹妹知道自己来过这里,一准把自己按在滚水里烫上几遍。将那铜锣挑到面前,何驰将扁担一丢,只拿着铜锣对管事说。
“这锣值十贯,权当我借楚老板的,这一院子的医药费也算在我头上。两相都清算干净,咱们谁也不欠谁。这个人是我拿住的,这便宜断然不能留给你们,我要把他带走。花婆婆看看他身上的草绳值多少钱,一并算清了、给足了,省得再来挡我的去路。”
管事恨得的咬牙切齿,这都是什么懊糟事,他赎人赎过不少,快活场也混了不少,也是千年难得见这么一号人。都说久香院的花婆婆有个绰号叫“见钱花开”,今天这花是开得足足的!管事的先高声呼着大夫的名字,大夫从房中一出来管事的就冲他一挤眉眼,说了个“撤”字。再从衣袖之中掏出一张百贯银票丢在老鸨身旁,拱手作揖道。
“花姐姐以后寻医别往渝岷堂跑了,你另寻高明吧!我们楚老爷开罪不起你这号人,今天这事你最好咽下去,要是闹出来你这久香院就等着现拆吧!”
何驰走到廊柱前解开了绑住王穆的两条绳子,只这手上和臂膀上的绳子不动,押着他只往后门走。王穆酒醒了五分,他看着那一院狼狈的家伙,还兴奋的向何驰问道。
“兄弟,你好身手!为什么不多打几下?多打下几颗牙来,我请你吃酒!”
管事的带着大夫追着何驰的脚步来了,一众人刚出后门,那王穆就看到坐在车辕上的倚红。只见王穆脸上绽开笑容连忙跑过去,倚红躲入车内他的脸就追了上去。
“铛!”
何驰利落的一锣敲昏了王穆,右手将他两腿一抬便把他装上了车,管事的端来何驰的官服,还没让何驰更衣就听见有人往后门涌来。何驰盯着街角,领头的一露脸他的脸上就绽开了笑容,拿过倚红递来的汗巾子擦了擦汗,一边靠着车轱辘一边对跑来的高驴说道。
“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啊。”
高驴定睛一看眼前的人,脚下极快的一停,一众兄弟被他揽在身后。等站定喘停了,高驴才对光着膀子的何驰说。
“不知道大人在这里,小的只以为有人闹场子,带着兄弟赶来挣个外快。”
高驴带的兄弟有好多没见过何驰,但是何驰不见外,只点头应了顺便将管事手中叠好的官服夹在腋下对眼前的一众人说道。
“这家人不诚信,我替你们验过了,咱道上兄弟要出力,也要找个忠实的主顾。你们可别再来给他们坑害了,尤其是里面那个见钱花开的婆婆,那真叫一个人为财死。”
何驰说笑着把话递了出去,催促车把式赶路,左臂腋下夹着官服,右手提着铜锣从高驴一众人面前走过。走远了还不忘丢回一句话来以示招揽。
“我看你我有缘,下次若想走正道只管来寻我。”
管事、大夫和车把式只走了半程就被何驰支开了,剩下的路只由何驰赶车,他往城北绕了个大圈。只在那中书巷前停下,这里街口两间房门窗都已经修缮过了,甚至当街的一户门前也立起了一道屏墙,这样挡住了路煞、水利好歹可以住人了。只是那神机营工坊就在脚下,也不知道神机营是否会介意呢。
“什么!你这花大姐要钱不要命啊!”
高驴进了久香楼一问魂都快吓没了,眼睛抛向窗外看那地上一粒粒沾血的牙齿,仿佛看到了一颗颗斩落的人头。嘴巴肿得鼓鼓囊囊的老鸨,只用冷毛巾敷着脸皮,带着怨气说道。
“高兄弟这话怎么说的,好歹久香院还有背景。”
“什么背景都不管用,要让你背后的东家知道一准打废你!得了,咱们从没见过,你也莫要找我们了。”
高驴两步退出厢房,对着院子里的兄弟喊道。
“兄弟们扯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