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真叫一个不慌不忙,百米的距离放开让王穆去跑也要十几秒的时间。于是他一边拉扯着衣带,一边往车后绕走,只等王穆冲到面前两人之间又隔起了一辆车的距离。
“缩头乌龟!”
王穆绕着车寻何驰的身影,何驰自带透视自然对车后之人的动向一目了然,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见的转了两圈,等到第三圈的时候王穆俨然没了防备。何驰在转角猫着,趁着王穆脚快收不住的时候将脱下来的官服朝着他头上一罩。宽大的官服如一张网一般裹在王穆上身,何驰一边拉一条衣带将官服一收腰,这个临时麻袋就把王穆牢牢扣住了。
“出来混不动脑子,一辈子都是别人的小弟。”
“耍无赖,生儿子没腚!”
王穆被“麻袋”扣头却斗志不减,双臂绷紧发起狠来,何驰手中的衣带脱手飞出,这个简易“麻袋”瞬间便被王穆用蛮力解开了。何驰早有防备往后一撤躲开王穆的一扑,抬起一脚正蹬在王穆的胸脯上,王穆吃疼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了车轱辘才算站稳。
“你撕扯本官官服,告到司隶衙门去可是斩立决。”
“我先打死你!就没了人证!”
王穆正要冲上来,却见何驰右手一抖,一条东西被他抽在了手中,吃了刚才麻袋罩头的亏,王穆立刻顿住脚步硬生生往后一撤,这才躲开了何驰挥出的马鞭。马鞭一抽发出响亮的声响,这一下若是打在王穆身上准保皮开肉绽。经过初次两番交手,王穆知道眼前的何驰诡计多端,故而他不再轻动,俯身如虎伺机而动。
“杀鲁岳是因为他死有余辜,你不如平心静气让本官解释给你听。”
“谁要听你放屁!”
王穆想动又不敢动,何驰身手不差手上又扬着马鞭,反观自己赤手空拳着实吃亏。王穆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正撞到了车轮,他这才注意到何驰带来的这辆车上有着不少东西,于是如脱兔一般两步跳上车开始在一众锅碗瓢盆里找“武器”。
何驰点了点头,复又笑着摇了摇头,三步一跃跳上车马,马鞭一扬马车便向前驶去。王穆还撅着屁股把头埋在一众锅碗瓢盆里,这马车突然一动他整个人翻进了车里,等他好不容易翻过身来,却只见何驰站在车头驾车向前,几阵颠簸之后又过了一个高低坡,马车才由快转慢。
王穆已经在刚才的颠簸之中抓起了一个小凳子,只等何驰停车就要扑上来朝何驰后脑勺招呼,何驰却快他一步还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何驰!你个怂货别跑!”
王穆从车里滚过一堆东西方才脱身出来,他刚下车便被挂起的灯笼和一阵阵脂粉香迷住了七窍,眼睛四下寻了一遍只等他找到何驰的时候,一众啄春园的保镖已经围了上来。
“你个怂货,还叫人!”
王穆举着竹凳子从车上跳下,他看着聚在何驰身边的一众保镖,愤愤不平的怒喝。何驰利落的一个“散了”,一众保镖立刻散开一个半圆。
“我何某是个夜猫子,夜里看得贼清楚。眼看天边日头渐低,我怕在那街口和你打,日头没了你看不见,我不能白白占你的便宜,所以带你来这里打个痛快。”
眼前正是啄春园三座楼前的大广场,自从此地被裴元枝闹过之后已经修缮过一番,景观和布局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啄春园这种顶级快乐场里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看到广场上有人干架,那一个个人头都从窗户里探了出来,此时又正好是挂灯营业的时候,还有来寻花的客人们正在排着队过桥。
“诸位,何某借贵宝地解一番仇怨!扰了诸位雅兴实在抱歉!”
何驰朝着满场的人一揖,回过来对举着竹凳子的王穆说。
“这竹凳子如何杀我,你看这场上兵器甚多,虽然不如行伍所用的那般利索,但杀狗宰猪也足够了,何不去挑一件顺手的。”
“这是你说的!你不后悔?!”
“我何驰说话素来一言九鼎!再说你可以挑兵器,我也可以挑,既然是决生死就堂堂正正决一个生死。你杀我何驰大大方方的扬名立万,我斩你亦是光明磊落。”
王穆看那群保镖不动弹,便立刻丢下竹凳子转身跑向兵器架,他先摸了摸剑,再看了看刀,这些武器都没开过刃,而且都不合王穆的心意。突然王穆机警的回头看了一眼何驰,发现他只取了一根齐眉棍立在那里,也就不急躁了。拿住兵器一样样上手试了试,最后选了一把有份量的大斧双手一端转身朝着何驰走来。
“何大人,你切勿让我难做呀。”
“难做什么,这节目百年难得。一众客人里若有不买单的记在我账上便可,况且我有言在先,没人会怪罪你的。”
啄春园的临时管事急得满头大汗,一个是荆州刺史,一个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两人就在啄春园里对杀起来,万一出点事那就是天塌地陷!
不等管事的退开,身后抡大斧的声音便传到了管事的耳中,何驰看王穆选好了武器,只用长棍将代管事请开,马车被两名保镖拉下擂台。啄春园里三座楼秀春、怡春、沁春,正在三座大楼中央的大广场上一件荤素事正在发酵,三座楼上门窗齐刷刷开了,有些胆大的直接围在场边旁观起来。
第一次接这么大场面何驰都有点怯场了,但是王穆心中存着复仇之念,他倒是不惧一个踏步抡起斧子便往何驰头顶劈来。何驰将棍头一落地,逆着王穆的反手走了三步,王穆机警异常,落一半的斧子随着一个横步追着何驰背脊横扫过来。两下出招又快又猛,要不是那柄尾撞了后背,何驰就真的被他劈到了。
“使长杆最忌追反手,露侧露背,发力还不能发全,被人一点就破了。”
“聒噪!”
王穆怒了双手握住大斧尾端,用蛮力挥动起来,围观的人见他这幅狂性大发的样子,齐齐退到楼下的长廊之中。广场上只见那大斧一下又一下劈在青石板上,何驰只简单的挡了两下,剩下三招小退三步便全部解了。这般戏耍只把王穆惹怒了,他一抛大斧双手握拳直接奔上前来,何驰提棍扫腿先打了一倒。王穆起身再扑,何驰棍梢点肩膀,再打一倒。王穆再起用双手护着头肩猛冲,何驰棍戳他脚面,只转眼间王穆第三次倒在地上。
“行不行啊!”
“看你的样子挺吓人的,就只有这些本事!”
观众发出嘘声,本来还想立地坐庄的人都失望了。这莽夫战斗力平平无奇,甚至连何驰的皮肉都沾不到,他毙在何驰棍下只是转眼的事。
“有本事和我比拳头!”
王穆再次从地上爬起来,他揉着肩膀忌惮着何驰手中的棍子不敢再次上前。
“王公子,这靠拳头要打死人可着实困难呀!”
“那是你拳头不够硬!本公子的拳头三下就能取你狗命!”
“那咱们立个约吧,万一没打死,只是打晕了怎么办。”
王穆握了握拳头,信心十足的说道。
“没打死就接着打!直到打死为止!”
何驰将齐眉棍往身边一立,对王穆说道。
“那你我立个誓,我们只双拳对双拳。”
“你先立!”
何驰点头应了,指天为誓道。
“我何驰立誓,此番切磋只使拳头,若死在王穆拳下也是咎由自取。有违此誓,五雷轰灭!”
“我王穆立誓,只用拳头砸你,砸死无论!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见王穆立完誓何驰便将手中齐眉棍一抛,王穆立刻来了精神眼睛跟着那齐眉棍走远了,只等那齐眉棍一落地,他立刻反身回去抓起大斧!一众人发起惊呼,正准备坐庄的人眼睛里迸出光彩,三四个人搬来三张桌子,就地摆开阵势买生死。
“你果然是个王屁虫。”
“哈哈哈哈!把你劈死了,老天都不会下雷收我!”
王穆大笑着扬着板斧便向何驰劈来,正劈、斜抡、削耳、掏心一招接着一招,纵使他枪棒功夫有缺,但是一力降十会。加之他手上使唤的又是大斧,虽然这斧子只是没有开刃的摆设,但是被那铁疙瘩打到必定是伤筋动骨。何驰沿着广场一退再退,眼见他退到兵器架前,王穆奔上两步提斧过了何驰,先将那一排兵器砸断,绝了何驰的后路。
“何大人!”
突然那代管事抛过了齐眉棍,王穆见那齐眉棍已在空中,想着刚才何驰用棍好生厉害,他如今多长了个心眼急退三步不敢上前讨打。
何驰一皱眉,抬起一脚将飞到自己面前的齐眉棍踢了回去,众目睽睽之下那齐眉棍又滚回了代管事的脚边。
“你休要坏我誓言!”
王穆看何驰空手正要跨步上前,孰料何驰一个转身将他的脚步瞪住了。
“真不愧是王屁虫,赌咒发誓和放屁一样。你干脆是个流寇,我也就不管你了,但是你好歹是个男儿,这里聚着几百号人,你也依旧耍那无赖。在京城混无论黑道还是白道,也要混出一张脸皮来吧!”
“杀了你最有脸皮!”
“那就来杀杀看呀!”
何驰一转身走向长廊,王穆举起斧子追了过去,猛力一斧子直接砸在廊柱上散出漫天的木屑,长廊上的人群惊呼着退散开。何驰只往两根廊柱之间一站,王穆端着大斧试图绕过这些柱子却是绕不开。
“何驰,你也不要脸皮!你也耍无赖!”
“我刚才立誓你可听仔细了?现在都已经让你这无赖耍兵器了,莫非你还想让我绑起手来给你打不成!”
“好!你说的,快快绑上双手让我打!”
王穆左右动着大斧,但是廊下空间拘束的紧,他想要抡起大斧劈头,斧头却砸在了梁上。何驰趁机上前一脚窝心,那王穆还握着大斧不愿放手,何驰抬头一落额头砸下,王穆只觉眼前一阵黑整个人向后一坐,还不等他从眩晕感中恢复,何驰就冲着他面门一脚。
两人打到长廊上后观众们就看不真切了,只听到几声脆响过后,那王穆狼狈的抱着嘴巴跑了回来。好多下了注的人只远远的喝骂着,王穆耳鸣已然听不清楚别人在说什么,他的眼睛只盯住了那刀架上的大刀,双手双脚直直奔着那刀去了。
“住手!”
雷丰突然出现将王穆一手牵住,王穆和雷丰过了两招却挣不开雷丰的铁手擒拿,眼看他就要被擒下何驰一声“住手”划空而来。
“雷丰放开他!这里没你的事!”
何驰一声喝让雷丰放了手,王穆趁机扑到刀架前,他拿起大刀仔细一看这刀子果然也没开刃,啄春园这种风流场里的武器全是摆设罢了,连红缨枪的枪头都不锐利。
王穆岂是守规矩的,他扛着大刀去广场旁的桌案上找了一壶酒,就直接在一块怪石上洒酒磨起刀来!何驰不屑的一笑在王穆十步远的地方站住,对正在磨刀的王穆说。
“我斩鲁岳,其一他占我私宅,其二他对有功名之人动用私刑,其三他持械勒索,其四他知法犯法。犯满这四条,说到天上去也是一死!”
王穆只顾磨刀,刚才脸上挨的那一额头加一脚催动了鼻血往外流,两滴鼻血不受控制滴在刀背上,王穆手上动作快了些许,正要再添酒磨砺时,突然几滴雨伴着落日余晖撒下。天空中滚起雷云阵阵,一场雷雨眼看就要来了。
王穆抢着磨了三下,但是突然一下雷声他手中的动作就停了。雨滴落下奏响钢刀,王穆的手指开始颤动,这柄大刀险些从他手中掉落。
“怎么?听到雷声就腿软了?!”
何驰抬头看天,只见乌云涌起,夕阳余晖已经被完全吞没,啄春园中一片艳红的灯火亮着泛出诡异的红光。王穆心中惊惧,他退了一步那大刀已经从怪石背上斜了下来。
“你不是发过誓要杀我吗?”
何驰的声音伴着雷声袭来,王穆腿脚一软,他弃了大刀转身就要跑,何驰三步奔上朝着王穆背后一踢。王穆失去重心向前滚倒却顾不得喊疼,爬起来还冲着那秀春楼的正门跑。何驰伸出一臂将他喉颈一锁,拖着他来到了广场正中央,一道紫雷在空中划出游蛇般的踪迹,王穆惊恐的大叫着奋力挣扎,何驰全身力量压着他愣是挣不开半分。
瓢泼大雨瞬间落下,啄春园廊下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整个京城淹没在这忽至的狂风骤雨之中,屋瓦走水如瀑,河中翻起浪涌,紫电狂雷碎瓦击梁。啄春园里已然没了人声,看客们却仍旧聚在窗口,在暴雨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拳脚相加,隐隐有一个惊恐的呼叫声从雨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