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风风光光的离了京城,但是襄阳的骚动还没有停歇下来。两个小儿乘坐浮舟走了,琴扬知道他们落在了京城,曹纤也知道他们落在了京城,只是这个消息总不能不加任何修饰就直接往外传吧。陈术和姜奇都派出士兵沿途打探消息,只有人说看到一艘浮舟往北慢慢的飘,但是究竟飘向何处去了一直没个准确消息。
这倒不是何驰失算,而是派回襄阳传信的人还在路上,要是有无线电发一通电报也就省事了,现在没有这隔空传音的技术那只有靠马蹄去跑。正巧传信的人刚过轩辕关又遭遇了半天暴雨,道路阻塞加上染了风寒才迟迟未到。
常顺作为“首恶”自然罪责难逃,他领了一对镣铐挂在身上依旧在工地上监督施工。
这也是没人能算计到的连锁事件,先是栓停在楼顶的浮舟无人看管,然后是那一众小儿只能在庄子疯玩故而谁也不去专注盯紧了他们,再加上绣房里添加的额外刺绣任务让媚娘和毛衣疏于照护孩子们。一重又一重外因、内因叠加导致了这次事故,昨天这消息终于从乌林传到江夏去了,少容的船今天就到,曹纤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要是自家婆婆做主发落媚娘和毛衣,自己这个儿媳也没有嘴巴去说。
“实在推不过去的时候,只说有人飞鸽传书来的,这里有本宫做主,你瞎操什么心。”
琴扬一句话压住了焦躁的曹纤,这当过几天礼部尚书的大才女,居然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曹纤也是分身乏术,她挺着肚子还要总览里外的账目,处处都要分神分心去照顾,思虑自然而然就散光了。如今曹纤实在没法顾及太多,于是向着琴扬点了点头就这样草草的答应下来。
曹纤正房的门一开桑丹便立刻上手搀扶,她借着桑丹的手还没走出三步远就看到鲁青儿回来了,于是转向跨进来的鲁青儿问道。
“媚娘和毛衣她们还好吗?”
鲁青儿不加修饰的直说道。
“两人担心的很,这两天瘦下去了一截。正门不敢进只能转去后门,都说任婆婆如何发落。”
曹纤心中越发不安定,这一桩一桩事都悬着,少容过来做主也能减轻一些曹纤心头的压力。可是何驰说过有圣旨要来,但这都过了几天了沿途客栈一寸风吹草动都没有。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应付了家务事要紧。少容一旦发起怒来要推走媚娘和毛衣,曹纤若没有一个实据交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是曹纤替两人遮挡罪责故而扯的谎。这样“胡诌”媚娘和毛衣心中非但不会安定,反而还会生出亏欠来。
“连悦岚和找儿也瘦了,说都是她们的错。一庄子人都主动领着错,还不让我来告诉你这件事,生怕你着急动了胎气。”
鲁青儿话音刚落,曹纤身后的正房大门就开了,琴扬走了出来一句话丢在鲁青儿身上。
“既然知道你还当着她的面说什么。”
琴扬这一句话弄得家中空气紧绷,看着鲁青儿和曹纤垂下的脑袋,她收敛些目光,缓声说道。
“只进屋里来与本宫说就是了,现在形势紧急,千万别把这些话往后面传。”
家中多了一个琴扬是小事,这琴扬要抢管事的位置就是大事。倘若这公主已经下嫁了万事好说,家中大事小事都可往正房里去通报。这样一来曹纤主外事,琴扬主内事,两权互不干涉。还没有下嫁就坐在人家正房之中,哪怕让鲁青儿进去禀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公主属实有些难为人家了。
“乡君外面有人找!”
潘安朝后面奔来,向着曹纤行礼。
一个鲁青儿已经点了怒火,如今又多一个习惯成自然的人进来禀报,琴扬只觉这一家人就没几个向自己讨主意的,心中自然揣着窝火。眼看她正要发作,潘安却机灵直接抢话说道。
“南岭山鲁九爷来了正在前厅,公主和乡君如何安排?”
鲁青儿一听自己娘家人来了,腰背立刻挺直了起来。琴扬这个挂着虚名的“管事婆”,唬唬外人还能当回事,真的遇到关起门来一家人,她这虚名也就不灵光了。
“公主殿下是不是还要挂个纱帐才能见我爹爹呀?”
鲁青儿一句话扎心,曹纤上手拦停,琴扬公主转头摔门退入正房不再理人,只把外面所有的事丢给了曹纤。
“青儿这家迟早要公主来管的,你万不可以与她闹僵了。”
曹纤努力压着这件事不发酵,鲁青儿可是眼中揉不得沙子,她故意向正房正门走了一步,提了些声音说道。
“进进出出躲着人,连正脸都不露,她哪里能管这些事情。”
“青儿!”
曹纤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把鲁青儿拉了回来,现在里外就隔着一道门,没彻底撕破脸就是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何驰不知道为什么北上了,如今两个小子也去了京城,天子要是动手留人三个人瞬间就要被扣留在京城里。襄阳这一家人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好多都带着身孕。更不用说如今城内还有姜奇和陈术两个掌着兵权的将领坐镇,真要动手强请何驰一家挪窝也只是一道圣旨的事。
曹纤自然是王佐之才,现在的局面她岂能看不清楚,仅是对政治的敏感性就甩那柯安民百里远。如今之势和则天下太平,分则天崩地裂,琴扬的面子断然不能扯掉,她若是带着恨意下嫁,这里外一家人哪还会有好日子过。何驰在荆州最多只有一半实权,天子对这个匪哥哥处处掣肘、时时防备。
“潘安派人去挂纱帐,吩咐外面的人好好带着鲁九爷进来。先过了正房见公主,再安排他在城中客栈暂住。”
曹纤指挥若定,说完立刻转回来对露着不忿的鲁青儿说。
“青儿快去外面见见你爹爹,让他在城里挑最好的客栈先落脚。现在我们家里没有空屋,实在住不下人了,曹庄还在新建工人进进出出也不方便让他老人家住下。有什么事只等母亲来了之后再说,我们的身份不够,只让母亲来了再做安排。”
曹纤才是真正的家中之主,鲁青儿点头应了她的安排径直往前厅去了。曹纤回到正房轻轻叩了叩房门,琴扬赌气不应,曹纤又叩了三响,又等了片刻曹纤打算第三次叩门的时候,琴扬终于卸了脾气丢出话来。
“一家人只管进来就是了。”
“谢公主体谅。”
曹纤转身回去向潘安点了点头,潘安向曹纤一揖立刻回身安排人手去取纱帐。曹纤动手开了门,桑绮就带着六名宫女来了,只等那三层纱在正房挂好,鲁九爷就来到正房门口拜见!
“草民鲁九拜见琴扬公主殿下!”
“免礼平身。”
“谢公主殿下!”
岭南鲁氏虽然是在南岭山上立寨的草寇,但是在天机大帝流落岭南之时曾经给予过帮衬,论及情义这岭南鲁氏一门还有护龙之功。只是山匪有寨难舍根基,天机北伐之时,鲁家先祖只在后方守寨护路,龙驾出洞庭之后就再未跟随。岭南作为天机大帝的龙兴之地,陆氏子孙对岭南存在的一众旧势力都异常宽待。
鲁氏三代也算护国有功,在山中以一寨之力弹压着蛮族、匪寇,其功劳说大不大,却也着实不小。李汶当年在六盘水组建轻军时,他启用鲁九作为总教习时朝廷内外没有半分阻力,其中原因就是源自这里。
鲁九抬起头正欲起身,但是一看自己身边的鲁青儿很是活泼,他就知道这个女儿没啥规矩。于是伸手将鲁青儿的脑袋一按,向着琴扬公主磕了一个响头。
“爹!”
鲁青儿被爹强压着磕头心中愤懑至极,待她转过脸来时,鲁九依旧跪着拱起双手对琴扬公主说道。
“我家女儿没规矩的紧,以后若有冲撞还请公主多多担待。”
“九爷说什么见外的话,您是我的长辈,青儿更是我的姐姐,本宫拙笨的紧全靠诸位姐妹帮衬才能持家。如今家中诸事依旧是曹乡君做主,无论大事小事你们只管寻她去拿主意,本宫还未过门不敢主持事务。您快快起来吧,长辈久跪可是折煞本宫了。”
“鲁九谢过公主圣恩。”
鲁九起身,拉着那满脸余怒的鲁青儿离了正房,琴扬公主刚才差点就憋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鲁青儿吃瘪着实解气的很。
只不过鲁九这一招强磕头,全是故意的味道,父女两人离了正房之后鲁九才站住对鲁青儿说。
“你别怨你老爹,我看你就是个活不明白的活宝。跟着好夫婿也不知道学几招,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和那公主闹得不可开交,两人一定少不得火并!”
“好不容易来了娘家人,爹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傻妞!”
鲁九拍了一下鲁青儿的额头,左右张望了一番说。
“今年连番大事,眼看就要来第一桩。南岭山里马上要出两顶花轿,一顶来襄阳,一顶去淮北。你就算要咬人,也别在这个时候动嘴巴,只等十一月琴扬公主下嫁后卸了公主的身份,以后在家里你想怎么盘她都行。”
鲁青儿似被鲁九点化,脸上狡猾的一笑,翻掌道。
“没进寨子就是豪杰,进了寨子就是小鬼。”
“会背不会用,等于没有学。”
鲁九说着又用手指在鲁青儿的脑袋上戳了一下,鲁青儿只喊疼,抱着头躲远了三步。正好潘安从里面出来,这一对活宝父女看到了潘安也就不闹了,恢复了规矩的姿态站在前厅等着。
“九爷,您来得真不巧。我家少夫人正从江夏赶过来,正在里头和曹乡君说话呢。先请您挪步客厅稍等片刻。”
潘安顺手一请,鲁青儿机灵的跳到了潘安背后,这曹家布庄现在就是自己的寨子,老爹反而成了外人。看着鲁九心有不甘的被潘安请走,鲁青儿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她一步三蹦过了天井来到后屋,只听最大的屋内传来鞭挞声,鲁青儿顿时卸下嬉笑放缓脚步贴了过去。
少容夫人对正跪在地上的媚娘和毛衣使鸡毛掸子,两个媳妇跪着挨了数下,少容一下下打得极重,打完之后将那鸡毛掸子往桌上一放说道。
“事已至此,你们空饿着有什么用,这事就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今天不准回去,给我在这里思过。纤儿给她们准备饭食,敢少吃一粒米就多思过一天,你们有本事不吃饭那就在这里对着墙守到白头。”
龚汐和林还月一人扶一个,将领过罚的两人从地上搀了起来。曹纤轻声让她们退下,这四人就离了大屋。出来的时候四人正撞上猫着偷听的鲁青儿,鲁青儿立刻铁下脸来假装严肃,只等四人走远了才又猫下腰趴在窗边偷听。
“纤儿快坐吧。”
“母亲先坐。”
曹纤先请少容坐,少容也是泄气直接往凳子上一坐,她胸中好大的生气,直直吐出话来。
“这次那疯魔人回来,你休要护着他!真是越发无法无天起来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一个大概,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人却不知道在何处逍遥自在。”
曹纤也是有苦说不出,毕竟琴扬情报只有曹纤知道,这情报要扩散出去很快会让人生疑。之前曹纤能从京城脱身,一来她与何驰是两个大人,二来她怀着孩子借口都是现成的。现在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儿,天子和太后真是说扣就能扣下,哪怕匪哥哥再能折腾,太后那一关也是难过。曹纤心中存着思量却不能对其他人说,面对少容她也只能憋着。
“哎呦!”
突然腹中胎儿一动,曹纤身体向前一屈,少容连忙搀她坐下,一边呼唤着人手进来。少容这一呼直接把后面的唐莹叫来了,前面又来了桑家姐妹,中间还夹着一个鲁青儿,这家里倒是不怎么缺人手。真是都怪那艘浮舟惹的祸,要没这飞天的玩意,两个小孩儿如何能过庄子里外一众人的眼睛。
“真苦了纤儿了。”
“母亲说哪里的话,哥哥身上才是扛着千斤的担子,我看他走的急切一定是京城有事发生。只再等上几天……”
曹纤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潘安一口一声“来了”直直奔着里屋来,众人只见他过了天井只在门前站定,手中举着一封信说道。
“是京城来的沈员外手下,在南阳郡时遭了暴雨,淋了一身雨惹了好大的风寒,故而耽搁了半天行程。他说阿平和豆豆两位小爷乘着风去了京城,正落在上林苑旁御马监的马厩里,两人都好好的没有伤着,少爷正带着他们和沈员外一起返还呢。”
潘安递上有些湿哒哒的书信,少容伸手一接,打开信封看着何驰的字迹心中就出了好大怒气。曹纤长长松了一口气,唐莹只以为她是知道了曹枢的下落才安下心来,岂不知曹纤心中只叹好险。这匪哥哥真有通天的本事,居然能一步踏过两道关,硬把两个小儿从京城带回来。
“圣旨到!”
正在一家人心中悬石落地的时候,突然一个太监在正门口亮起了高声,曹纤心中一惊这声音她似乎认识,正是那皇后身边的许艺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