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与琴扬的争吵声让潘安顿住了脚步,里面你一言我一句听着好似一家人的日常拌嘴,但这两位的身份摆着,里面就是一场龙争虎斗,外人敢去插嘴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潘安带着吕布在外面站定,他们身份低微即便里面没了声响也不敢冒进,吵是吵完了但琴扬公主还没出来,两人只低着头在天井里等着。
“潘安!进来!”
何驰的透视眼自然能看到杵在天井里的两个人,一声呼唤便将两人拉了进去,琴扬公主占了位置岂会因为几句拌嘴就退走。自己已经是何家正房大太太,哪怕与何驰吵翻了天,那也要坐在正房大太太的位置上。少容见这两人不吵了,便先与唐莹带着沈娟和赵蓝若退了下去。曹纤无奈的守着这一对活宝,桑绮挪过来一张椅子,曹纤挪步一坐落在这家中第三席的位置上。
潘安一露脸便嗅到了那浓烈的火药味,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何驰只冲他问了一声。
“赵小子呢?”
“回何大人,赵青白正在做晚课。”
“以后但凡你们两人出现的场合都要把他带上,他一个小子光读书可不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让你们带着他,就是要他跟着你们多多历练。”
潘安和吕布点头称“是”,何驰伸出手指向吕布手中的账本。既然琴扬不想挪位置何驰也就任她去了,全当她是个会出气的摆设,太后宽赦的时间何其珍贵,一场暴雨之后乌林实验室里的东西还能保留几成都是一个未知数。
何密府上迎来了一队衙役,衙役们也是诧异来这一趟不容易,明明何密前院闯进来一群人,进来一问却是里外无事。
“何员外,真的无事?”
“差官您看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往我这里聚一聚图个热闹,不想把你们给惊动了。何某心中着实难安,明天一定去县衙向县令大人说明情况分解误会。”
“要是真的没事,我们就回去了。”
何密抖了抖袖子弯腰一揖,毕恭毕敬的对捕头说道。
“恭送差官!”
朝阳县的捕头明知道里面有猫腻,却也是无奈。何密府上这两天轮番的不太平,县令早就盯上了这一家人。眼看就是秋收,各地正是抓政绩工作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最怕闹出乱子。
何密满脸堆笑送走了一众差官,回到前院径直从那一众百姓面前走过,人人眼中都冒着火,但是人人都吐不出半个字来。见院子里百来号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何密的腰杆子都直了三分,冷哼一声过了穿堂进了客厅,一抬手便对那不成器的小舅子说道。
“王五!你和外面那群赤脚汉凑一起干什么!你姐夫我还能少了你的进项?”
“姐夫勿怪,实在是兄弟们逼得紧,稀里糊涂的就跟着那群人一起来叨扰姐夫了。”
江陵王家与南阳何家往来密切,百年来结过的儿女亲家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何密的正妻是王夫人,何赖家也有一个姓王的孙媳妇,她就是去江夏找何劳禄攀亲的王喜。何密也是遇到了克星,这没皮没脸的王家子弟带着人来讨薪,若不足数给了他们抹平了这件事,今晚后屋那一关何密就过不去。
管家点了三十七吊钱抱到了客厅里面,王五满脸堆笑的用手摸着那一串串铜钱,心中万般委屈都已经化开了。
“姐夫果然心疼我,这还多给了两吊,那我就走了啊。”
王五说着就要动手去抱桌上的铜钱,何密左手一压,右手撵着胡子说道。
“别急呀,姐夫心疼你,你也替姐夫办一件事。”
“好说!姐夫吩咐就是了,门外三十五个兄弟都和我有过命的交情。”
何密眼睛一眯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正在他俯下身子与王五耳语的时候,一个家丁浑身发抖闯进了客厅。
“老爷不好了,夫人说姨娘对她不敬以下犯上,正带着三个婆子押着姨娘去河边浸猪笼。”
“什么破事也往前面报!”
何密冷声以对,先转身对王五露了个笑脸,然后拉着那报信之人的脸皮来到客厅后面,翻手一拧又赏了他一个耳光才开口说道。
“带几个人去河边等姨娘呛了两口水就捞上来,让她给夫人磕头、认错,这就平了。”
“就怕平不了,今天夫人火大,说不把姨娘弄死就要回江陵去。”
何密一砸嘴,本来好好的一桩事,偏牵动了王家亲戚。这王五也是个愣种,与何家平起平坐的身份,非和外面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以至于今天弄出来连番破事,不光露了家丑还被人冲进了院子。
“要是夫人不饶,就活溺死算了。”
“老爷,只恐惹出官司来。”
“你去盯着就是了,夫人饶不饶还另说呢,怎么就惹出官司来了。快去给我盯好了,否则别怪老爷我!”
何密手掌一抬,报信的哆嗦着点头,带着三个家丁一溜小跑往河边去了。何密转眼就像没事人一般转回客厅,与王五悉悉索索说了几句,随后只听两人哈哈一笑,这一院子的苦命人又要遭难了。
江陵王家也是一方豪强,王夫人玩起浸猪笼来早已经驾轻就熟了,一辆马车和一辆驴车来到河边,两个婆子将嘴里塞着破布的葛姨娘从驴车上卸了下来,这葛姨娘的俏丽的脸在河滩上一滚已经沾上了半脸的污泥。
“夫人请坐!”
一张椅子落定王夫人一步向前稳稳坐在椅子上,面前两个家丁抬猪笼,两个婆子拉绳子,任凭葛姨娘如何挣扎,这一众人脸上却无半点慈悲。
“别闹了,这些婆子和家丁都是我从王家带来的,老爷才不管这事。”
葛姨娘眼里涌出泪来,嘴里塞着帕子说不出话只“恩恩”的叫唤,王夫人眼睛一闭伸手一抬,那猪笼就朝着葛姨娘头上罩了过来。
“我也不亏待你,你一身的穿戴都是我家的,簪子、耳环、戒指都随你去。那小子我也替你养着,这也是我的命,谁让我生不出儿子来呢。”
葛姨娘已经躺在了猪笼里面,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但那家丁使得好大力气,抬起一脚便将猪笼顺着河堤踹下。一根草绳吊着猪笼像一条游蛇般“嗖嗖”的往河里蹿,两个家丁双手一紧抓住草绳不让猪笼顺水飘走。
正是水中动静渐大的时候,突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月光朦胧之中有几个骑马的人遁在黑夜之中,河堤上一众人借着月光也看不真切。
“夫人,要不要避着些人。”
“家里用家法,还在乎是谁看见了?提上来换口气,别让她死的太痛快。”
“是!”
这家丁和婆子都是王夫人体己的奴仆,故而他们对王夫人言听计从,浸猪笼也不是这一回了。只叹这葛姨娘一句话断送了自己的小命,王夫人生不出儿子这件事是大忌,家里谁敢用这件事咒她,她断然不会饶恕。
一番挣扎后葛姨娘嘴巴里的破布被水冲走了,一声“救命”还没喊全,那两个家丁绳子一松葛姨娘又咽了一口河水。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害人性命。”
那一队骑马的人走到河对岸,王夫人才隐隐约约的看清,原来是身穿黑甲的兵士。喊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袍的少年,原来是这一身黑遁在了月影之中,才让人看不真切。
“当兵的管人家浸猪笼干什么,这女子作奸犯科,理当处死。”
“夫人这就不对了,浸猪笼要拿到实据凑齐一对才成规矩,怎么只有一个女子,却不见那奸夫。”
少年身后出来了一名身披黑甲的将军,来者正是中山王陆记和他的孙子陆锡,王夫人眼睛一斜不想搭理他们,当兵的她也是见多了。眼前隔着一条河,这一对老少管的着实有些太宽了点。
“夫人,等擒获一双过堂审了再做发落不迟,八方乡里看着她浸死才是正理。你在这夜里动私刑,可是不讲究啊。”
“老杂碎,你也来管我的事。当兵的我没见过吗,少来这里装鬼吓唬人。”
陆记从京城卸了大帅的差事都没来得及卸甲,一路飞驰连夜南下,要不是今天月缺光线实在朦胧,就凭这几匹千里马的脚力,他们一行人断然不会乖巧的沿着河道闲庭信步。
“孙儿,你爷爷被人骂了。”
陆锡早已经蓄势待发,如今陆记给他解了束缚,只听他冷哼一声,策马在河堤上快跑十步,然后马鞭一扬向着河道一跃而过。陆记身后五名亲随也跟着飞跃过河,六人六马六杆长枪将一众人团团围住,陆锡的枪头闪着寒芒往那拉草绳的肩头一点喝道。
“快把人拉上来!”
家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连忙拉动手中草绳,将已经只剩半口气的葛姨娘从水中拉了出来。跟着王夫人车队来的四个家丁,眼看王夫人被“匪徒”劫住了正要回去报信,谁料陆锡机警转马回头,右手握枪、左手抽剑,对着那“沙沙”作响的高草便平砍过去!
“不想死的,就给我出来!”
一排高草被砍掉了脑袋,那青锋剑刮着四人的头皮走了一回,眼下那四人已经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从藏身处挪步出来。
陆记也跃马过河,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王夫人,又看了看这一众脸上沉着凶煞的家丁和婆子,放出高声喊道。
“旗手!”
“听候王爷吩咐!”
“果然人靠衣装啊,没有排场支撑本王在外人眼里就是个老杂碎。正是因为你收了旗才让本王被人看扁了,还不把本王的旗子挂出来。”
“得令!”
旗手收回长枪,从胸口掏出中山大旗,将这面大旗挂在了枪杆上。面前六个人都是身手了得,那身披黑甲的又是王爷,王夫人腿脚早已经软了,她坐在椅子上根本挪不动分毫。
“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许走脱!”
王五收了何密的钱财,自然立刻转了阵营,带着那一众厮混的兄弟就把院子里的一众人围住,何密也出动了家丁,在他看来这院里至少还有二十几个家里存着田产,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还没秋收落镰刀的时候,把剩下的百亩田也收了,这三十七吊钱可不能白花。
“何密,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质问何密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衣服,笑着对一院子的人说道。
“眼看秋收在即,我看诸位乡亲劳苦,与其劳在自己的田地上,倒不如吃干净了去投吉祥村去。我见那吉祥村过得都是好日子,房子也精细,田也是官家的。我也不亏待大家,一亩地折五百文钱,现收现买。至于没有田地的诸位,就可以先走一步了!”
那些因为去博望告状而失去了田地的人,一个个眼睛里瞪出了血泪来。眼看马上就要饿死,众人恨不能生吞了何密。
“何密,你就不怕我们鱼死网破!你就不怕我们去找洪兴,去找何驰?!”
“去!快去!你们不去我睡得还不踏实呢!”
何密狂笑三声,喘了一口继续说。
“你们也不想想,现在谁能容你们。本地的县太爷要追究你们越县告诉之罪,你们还是无凭无据的诬告,要论起罪来杨铁先也要把你们押在公堂上打板子!还去找洪兴?还去找何驰?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去博望告的是谁呀!一个个诬告父母官的刁民,还来找我的麻烦!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许走!谁不把田地吐干净了,押到县衙上去让县太爷发落!”
眼看着王五带着一众人就要动手,几个人硬头硬脑的冲出门去夺路而逃。何密大声喊着关门,前门转眼就被关死了,那些有田地的被四人八手押到桌案前强行画押卖地,那些已经没田地的被王午一众兄弟堵在墙角乱棍上上下下打成半死。
“咚!”
正在院中鬼哭狼嚎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传来,那门闩发出“嘎吱”的声响,还不等何密脸上的笑容放下,又是一声撞门声,门闩“咔崩”一下已经裂了几道痕迹。
“嘿哟!”
门外四人齐心,抬着那粗壮的拴马柱再次朝大门撞去,这一下门闩不堪重负直接裂成两段,拴马柱一落地,陆锡便持剑踏进前院,王五喝骂上前正要动手,却见那青锋剑寒芒一闪便割了王午的咽喉,短短几息王五的鲜血就顺着台阶流了一地。
“南阳郡还真是人杰地灵啊,一个婆娘在河边浸猪笼,一个没羞没臊的在这里强买强卖。皇上也着实管的太严了,让他一点施展的空间都没有,要是但凡放开点力道,我那侄子已经把你们挫骨扬灰喽。”
人未到,声音先到了。一名旗手举着“中山”大旗先一步进入前院,那黑甲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陆记踏过已经咽气的王午,双手插腰站在前院一双眼睛将院中所有人扫了一个大概。